“她的手?”冥夜一聽就不對勁了,他用一雙獵鷹般的眼神緊盯著阿婆,牢牢抓住問道:“她的手是怎麽弄的?”


    他早就看見她手上細小的傷口,莫名其妙地一道道劃破她的玉手,指頭也不夠白皙了,瘦瘦弱弱的骨節看得分明,顯然是不如以前了。那些小劃口遍布在她的每一根指頭上,手背手心也都有,有些深有些淺,數也數不過來的樣子。


    “哎?她沒告訴你?”阿婆大吃一驚,小姑娘還沒告訴他麽,不會是怕他心疼所以沒說吧?阿婆後悔自己嘴太快,支吾了好一陣,卻又拗不過冥夜犀利的眼神,她隻得將事情原委簡單地說了一遍。


    “怎麽沒好好吃飯?”昕筱端著一碗黑糊糊的藥膳,走得很小心。好些天了,肚子肯定都餓扁了吧!


    “不餓。”冥夜搖搖頭,沒有接過藥碗,一副要她喂的樣子。


    “不合胃口?”昕筱見他不接,凶道:“快喝了!”


    冥夜委屈得不行,可憐兮兮地說:“我手酸,抬不起來。”


    臉皮真是厚若城牆,昕筱坐到榻邊,對著他凶巴巴道:“別得寸進尺,你就不怕我把毒藥給你灌下去!”


    “已經灌了幾天了,不差這一次。”冥夜輕拉著她的手臂,一副等著她喂的調皮模樣。


    是自己出來得太久了嗎,原來的小姐姿態,端莊儒雅的一套套禮儀規矩都已經被她扔得不剩什麽了,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離家已有二十多日了。


    “……”昕筱默念自己是好脾氣的人,不能發火,世界多麽美妙,小鳥多麽可愛。


    藥苦,她熬的時候就聞到了。藥罐子裏飄出的苦味入口嗆鼻,光是聞到就讓人有種咽口水的衝動。不過良藥苦口利於病嘛,這個道理不需要她再嘮叨,況且男人就得吃苦耐勞才行,要不怎麽稱得上是國家棟梁,一家人的希望?


    好吧,她扯得有點遠了,但是話粗理不粗嘛!


    喂藥這種事其實是一種煎熬,還不如一口幹下去,來一個痛快的。昕筱這麽溫柔的人,當然不願意讓冥夜受煎熬了,她果斷把碗湊給他,一口給他灌了下去,反正他不是說自己不介意被灌嗎?不過他果然是條漢子,藥進口時哼都沒哼一下,若是換作她,怎麽也要皺下眉頭,或是欷暗罵一聲藥的苦澀。


    “怎麽想到白藤根的?”要不是這點樹根,他可能真的醒不過來了。其他的他不敢說,但是飛燕仙他再熟悉不過了!


    “止血,發汗,怯風,書上看過。”昕筱收回碗,坐下探了探他的臉。(誰讓他沒事帶麵具的,又不敢趁他睡著給揭掉,還不是怕他醒來翻天嗎!所以沒辦法,她隻能委屈地探臉來試體溫。她簡直太委屈了!)嗯…體溫很正常,也沒有出汗後的濕黏感。


    昕筱滿意地收手,不錯,已經開始往好的方麵發展了。真慶幸她的補救竟起了作用,終於喚醒了他,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該何處何從了。


    “要是我一覺醒不過來,你會怎麽辦?”冥夜適時握住她收回的柔荑,他拉住她,問得不經意。


    “這是什麽話,你不是已經醒了嗎?”現在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她不想回答。而且她也不想再糾結於他的受傷,他的暈睡,他已經蘇醒過來了,再傷神想‘要是……會怎麽樣’,她不願折磨自己。


    “回答這個問題,我不是開玩笑!”捏著她的手重了一分,他居然堅持問道。


    昕筱蹙眉看著他,這個問題對他有意義嗎?那些他睡著的日子,她就這樣一片茫然地守在這裏。哪怕隻是輕輕的呢喃,低沉的悶哼,她也能在思緒和睡夢中被驚醒,著急地盼在**頭,等著他的一句平安。問她怎麽辦,她還能怎麽辦?


    雙手合著,她乞求上天開眼,給她一個機會,帶回他。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把你埋了,然後我再上路,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昕筱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是想聽她說什麽嗎,難道要讓她說會陪著他去死?


    這樣的話,還真是她沒錯。冥夜淺笑出聲,一會兒卻又從淺笑變為大笑,他道:“倒也不錯,我還能死得瞑目。”


    是了,她還要走自己的路。等他死了,她還有決心繼續她的人生,那就好。本來他對她就不是什麽人,所以各自飛是他們最好的句點。


    聽他不合時宜的笑聲,昕筱從他那兒剛拽出的手又頓住了,莫不是生氣寒心了,他不會一會兒悲從笑中出,破聲大哭吧?怪她無情無義,沒心沒肺?他以命相搏隻換來了一句‘把你埋了’,許是有些不甘心吧?


    他肯定會不甘心。昕筱覺得不好,忙擺手解釋道:“唔…我不是這個意…”


    “手上的傷不注意會感染,我還不想它廢了!”冥夜打斷她,又揪住她手上的傷口。


    “嗯?”昕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什麽傷?這些小傷口嗎?不過是枝條樹葉拉的小口子,不算什麽啊!


    “這個…沒事的,”昕筱把手縮了回去,抓著袖擺。他很在意嗎,這些傷口?


    等等,該不會是……昕筱吃驚道:“你都知道了!?”


    “所以采了那麽多藥草,你也要給自己用著點!”冥夜盯著她,用最深最深的眸子,飽含…飽含情意。


    怪不得他突然這麽奇怪,原來他都知道了,這樣他剛才的問題也就能解釋通了。其實也沒什麽,比起他為她做的,她的付出根本不值一提。


    “阿婆,你不說你遇到我們時,那裏有一片白藤嗎?”


    “嗯…是這樣,怎麽了?”阿婆遲疑了一瞬才木訥地點頭答應。


    昕筱很奇怪阿婆的遲鈍,但冥夜病情的惡化此刻更為重要,她肯定道:“白藤有用,苦微鹹,熱,且止血,接骨,發汗,我想可以一試。”


    榻上的冥夜身體發燙,不斷流出的汗,頃刻間澆濕了被褥。昕筱怎麽可能不著急,前幾天還好好的,麵色紅潤,皮膚也幹濕得正好。怎麽今天突然就變樣了呢?藥是一頓也沒停,就算暈睡的他吐出來,她也會再熬一碗,確保他****進藥,能夠早日康複。


    就算不是醒來,也不能惡化啊!


    之前已經有土茯苓,牛蒡,苦參,連翹等良藥,本不指望能解清他體內的毒,但起碼要有所成效,至少要醒來什麽的。現在屋裏的人除了花甲的阿婆阿爺,隻剩中毒的冥夜和失明的她了。半死半殘的,她們還能鬧出什麽樣?


    “可是要等到四月花瓣才長得出來!”阿婆跟了一句,這可怎麽用?


    “我們不要花瓣,有根就好了!”


    照阿婆阿爺說的,他們是在一個清晨的溪邊發現她們二人的,皆是昏迷不醒,身上滿是血痕,卻依舊不屈不饒倔強地活著。身側還臥著一匹駿馬,雖然他們不是伯樂,卻還是能一眼看出這馬的桀驁彪悍,與眾不同。它牢牢地守在她們身邊,寸步不離。


    看他們沒有惡意,駿馬才肯讓他們靠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們連人帶馬地牽回家,簡單處理了傷口,上了藥也包紮了,他們將家裏存的摘的藥草都用上了,果然一晚上過去,昕筱頭天早上就先醒了。


    雖然昕筱醒了三四天了,可是她的傷卻也沒有完全好,手臂上的紗布又歪歪扭扭地纏了好幾圈,臉上也用冰水敷過了,前胸、後背、腰間,腿側,腳踝沒有一處是白淨無痕的,青紫色,血色掛在肌膚上,怎麽不是醜陋的呢?


    適應了好幾天,她才能走得順暢,隻不過偶爾抬腳伸腿的瞬間會帶來撕筋的痛楚,但她都能克服。冥夜的這間屋子她走得比自己的還勤,所以逐漸摸清了路線,也不至於太磕磕碰碰。


    待昕筱蘇醒後,阿婆她們才知曉冥夜身中劇毒。本來剛開始的幾天,服了些怯熱解毒的藥臉上已看不出什麽症狀了,隻是沒想到後麵竟又會突然加重,麵容紫黑,手腳發汗,看來是毒中得極深,還遠遠沒有驅散。


    思慮再三,阿婆隻適合在屋裏做做飯什麽的,跑路的活還是阿爺更適合些。但還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會兒就氣喘籲籲,路上休息了好幾次。等昕筱和阿爺到達當初找到她們的地方,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小姑娘,白藤又叫斷腸葉,我看不太好啊!”阿爺在山中走蕩多年,還是有不少見識的,他摸著胡子提醒道:“食多了有害,不如還是找找有沒有別的什麽可以拿來用。”


    昕筱搖了搖頭,悠悠解釋道:“沒錯,白藤又名斷腸葉,淡辛,溫,有毒,但是書上記著根可入藥。他已經服了大量的解毒藥草了,但情況卻越變越糟,我看還不如用少量毒試上一試!”


    書上總說以毒攻毒,可真正敢試的人又有幾個,真正成功了的又有多少?


    白日的山林很熱鬧,時不時飛過幾隻叫不上名字的飛禽,咕咕的聲音伴了一路。其實那片白藤離小溪還是很遠的,走了大約兩三裏的樣子他們才俯視到了這一片青林。


    此刻他們正身處溝壑之上,下麵是十米之深的陡坡,而斷腸葉就在坡地朝他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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