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老板娘還沒醒,打著哈欠,含著個包子坐在門口,忽地衝進來兩個人,什麽都不說便開砸,一個比一個剽悍,老板娘都傻了。我從洗手間回來就看見周嬸架著老板娘,周昌明砸東西,心想完蛋了,因為我店裏遭殃了。我趕緊衝上去,周嬸兒見我來了,叫了周昌明一聲,“那小娼-婦來了!”


    周昌明從店裏出來,腳踩著一隻皮包碾壓,瞪著我說,“死丫頭片子,你躲啊!”他一麵挽起袖子,怒道,“老子今天整死你!”


    老板娘這下知道是衝著我來的了,著急地吼了一聲,“小姑娘,怎麽回事!你怎麽三天兩頭麻煩不斷!”


    周嬸懟著老板娘說,“這丫頭手腳不幹淨你還敢用?殺人的事兒都幹得出來,你還讓她給你顧店!”


    老板娘一驚,這回相信了,昨天齊瑤那些話,她以為隻不過是小孩打打鬧鬧的,沒當真,老板娘吼道,“那是你們的事兒!砸我的店做什麽!”


    周昌明扯著胳膊便上來準備揍我,我抄起牆角的撐杆握在手裏,叫老板娘報警,誰砸的店鋪,誰賠償!


    “賠?我呸!這筆賬得算在你頭上!”周昌明不忌憚我手上的撐杆,走上前來要掄我,我也不怕,說著的,受過這麽多欺負,我已經臨危不懼,腦袋裏隻想著怎麽還回去,怎麽讓這些不要臉的賤人受到比我多十倍百倍的痛苦,在他胳膊掄下來之前,我撩起撐杆,一下子戳到周昌明的胳肢窩裏去,撐杆的一頭是兩支尖角,我沒客氣力道,狠狠戳上去,他疼得跳腳,不由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敢動手一下試試!我報警抓你!”我瞪著周昌明,老板娘聽了我的言語,也餓掏出電話來準備打110,但是被周嬸搶走了電話,周嬸是結實的莊稼人,老板娘根本不是她對手,但好在有鄰居幫忙,周嬸麵如醬色,讓周昌明算了,但周昌明被我戳了兩下子不服氣,怎麽也要來揍我,撐杆戳他都擋不住,我隻好狠了心,一竿子打在他背上,他疼,但是忍住了,上前給了我一耳刮子,打得我半邊臉立即腫了,還吐了我一口唾沫,揪著我頭發說,“跟老子回去,叫張秀春那臭娘們兒給錢!要是不給錢,老子就把你賣了!周琪還在醫院躺著,你個小雜種倒是逍遙厲害!”


    我死不求饒,抓著周昌明的胳膊,也不怕他揍我,一嘴咬上去,狠狠地咬住,他啊啊大叫,在我背上狠狠地用胳膊肘砸我,我真的很疼,便把力道轉到嘴上,最後他疼得受不住,不得不放開我,手臂被我咬下來一小塊肉,我吐在地上,嘴裏全是血,腥腥的,周昌明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手臂,揚起胳膊衝上來要我抓我,我躲得快,想起陳家豪教我的招數,我曾和林陽練過兩下子,於是從他胳膊下鑽出去,順便繞到背後,在對準他屁股中心狠狠踹了一下!


    周昌明倒下地去,把旁邊的攤位給弄砸了,偏偏那個攤位是賣水晶球之類的小玩意兒,周昌明撲上去,東西都砸碎了,店主這下厲害了,拽著周昌明不放手,一定要他賠錢。這就不說了,那破碎的水晶球玻璃砸了一地,周昌明撲上去,手心裏、胳膊上,全是玻璃碎片,頓時鮮血湧動,格外壯觀。


    然後,警鈴聲越來越近,周嬸和周昌明麵如死灰,這下不但逃不掉,還要賠一大筆錢。


    很快,警察把兩人帶走了,我和老板娘,還有水晶球店主都要去派出所做筆錄。在路上,我告訴老板娘,損失多少,一會兒按照五倍的價格報上去,他們一定會賠償。老板娘一開始還不相信我,見我挺堅定的,點了點頭。那水晶球的店主,也是個明白人,一口咬定是他們莫名其妙上門砸店,周昌明夫婦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我早就猜到他們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說是來找我尋仇的,所以我故意告訴警察,一碼歸一碼,店又不是我開的,誰砸的誰賠錢。我和他的恩怨,另外再算。


    最終周昌明賠了老板娘一千二百塊錢,賠了水晶球老板五百,恩怨才算了結了。


    算到最後,前因後果明朗,是周昌明理虧,就算被我咬掉一塊肉,那也是咎由自取,可他鬧著要我賠償醫藥費,老板娘看不下去他欺負我,拉著我跟警察說,“這丫頭身上的傷也不輕,都是重手,我看要賠錢,還是先把她送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再談!”


    周昌明就不幹了,他是怕我訛他,最後鬧了一場,說私下解決,警察問我同意不,我說不同意,除非他給我九十度鞠躬道歉,不然就走正常程序判定,反正是他先挑事兒的,我不怕。


    “死丫頭片子!你是不是欠抽!”周昌明就是一傻帽,當著警察的麵還敢跟我動手,我弱弱地站在一邊,等著他發瘋,越瘋越好,最好是進班房蹲著,清醒清醒!


    最後,周昌明給我道歉,咬牙切齒的,我看著他手上缺的那塊肉,冷哼說,“記清楚了,下次別這麽衝動,多點精力照顧周琪,等她醒了,我跟她的事兒還沒完,”我環顧派出所四周,笑說,“這派出所的大門,咱們還得再來,到時候你就是跪下來求我原諒都沒用。”


    說完我就走了,一個年輕的小警察送我出來,勸我說,“小姑娘別這麽囂張,你小小年紀,倔得跟什麽似的,要吃虧的。”


    我說了句謝謝,然後冷不丁地走了,我心說,我這不是囂張,我若不強大,迎接我的,隻會是別人無休止的欺負。我受夠了那樣的日子,從今往後,沒有誰能踩著我踐踏我!


    出了派出所大門,老板娘竟然在門口等我,我不好意思地道歉,耽擱她生意,本來我想自動辭職的,但是她拉著我的手去了一家餛飩店,點了兩碗海味餛飩,長輩的口吻說,“鬧了一早上,吃點東西吧。”


    我哪裏吃得下,誠懇地道歉,但她卻笑了笑說,“這人啊,是要相處看看的,我做這麽多年生意,看過不少人,小姑娘你什麽心性,這幾天我也算了解了,要不是被逼無奈,你也不至於在我店裏一邊打工一邊學習。那兩口子一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一次你躲過了,以後怎麽辦?”


    大約是滾燙的餛飩騰起了霧氣,我眼前才朦朧,我故作堅強說,“我不怕,走一步是一步。”


    老板娘歎氣,問我,“你家人呢?能看著你這麽受委屈?”


    我低下頭,攪動湯匙,用力地捏著筷子,“我沒家人了。”


    “對不起哈小姑娘,我————-”


    “沒關係,我爸死了,我後媽凶悍,有家沒沒家一個樣,我早就習慣了。”我笑眯眯看著老板娘,“阿姨,你快吃吧,不然涼了不好吃了。”


    誰都不知道,那一碗餛飩,是我這半年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後來老板娘還是讓我在店裏上班,她說隻要我願意,上到什麽時候都可以。其實這樣,我就不太願意去了,心想上到期末考試之前就算了。我不喜歡別人同情我可憐我,哪怕對方是真心實意的。


    那天過後,周昌明沒出現在我麵前,我以為事情就這樣稍稍停歇,他現在應該想辦法解決周琪幹過的蠢事兒,不然等周琪醒來,等待周琪的,是另外一筆賬。劉思涵問我為什麽這麽淡定,若是周琪死了呢?成植物人永遠醒不過來了呢?劉思涵說,楊小唯,你要負責任的。我我笑笑,滿不在乎,“到了那個關口再說。我相信周琪會醒的,劉思涵,你知道嗎?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


    周琪就是個禍害。


    那幾天張駿都沒來找我,我心也安了,除了夜晚回去睡覺,我基本上和那幾個小姐碰不上麵,也沒有交集,如此一來,也算相安無事。隻是每天上班,我總感覺有雙眼睛盯著我,但細細去看,又沒人,隻能說自己想多了。


    林陽找到我的那天,我坐在店裏啃一塊老麵饅頭,一邊看書複習,林陽踏進店裏時,我還以為來客人了,習慣性地說一句,“喜歡什麽款式可以背著試試看——————”


    但人的腳步停在我跟前,我斜眼一看,那雙鞋,太熟悉了。我愣了下,抬起頭看見林陽兩隻眼睛黑溜溜的,泛著寒光,要吃人一般。陳嘉豪站在他身後,一臉幸災樂禍,再看林陽,我才知道,這貨生氣了,我完蛋了。


    我傻嗬嗬地站起來,把饅頭和書放下,問他,“你怎麽來了?吃飯沒?”


    林陽就站在跟前,盯著我的臉,一臉的淡漠,我閃躲地看他的眼睛,知道他生氣了,但不知道該作何解釋,隻好說,“你別板著臉,不要生氣,我這是——————勤工儉學,打發時間!在家裏實在是太無聊了!”


    是的,每天我都會跟林陽通電話,或是發短信,我扯謊說在家裏,他信以為真,可不知怎地,今天就出現在這兒,抓了我正著。


    林陽盯著椅子上的饅頭和書,忽然就泄氣了,對我歎氣,臉上終於露出不高興來,冷聲問我“什麽時候下班?”


    我瞬間高興了,歡喜道,“八點鍾就可以!”


    “我等你下班,有話跟你說。”林陽道,“一會兒我來接你。”


    我重重地點頭,他也不久留,轉身走了,陳嘉豪刻意留在後頭,悄悄告訴我說,“學校裏好多人都知道你在這裏打工,齊瑤幹的好事兒!一會兒你倆好好說,他生氣著呢!”


    “哦。”我撇嘴道。心想,就算全校知道我打工,那又如何?我不偷不搶工作掙錢天經地義,誰有資格說我?


    他們走後沒一會兒,有送外賣的來,我說我沒買,他就打電話,然後口袋裏電話響了,送外賣的把餐盒塞給我說,“就是你的!哎呀,可能是別人給你買的!”


    沒等我問一句,人已經走遠了,那餐飯不是一個人的,是兩份,顯然是我和老板娘的。我腦筋一轉,就知道是林陽,想著他剛才生氣的樣子,心裏莫名地甜。


    我打開盒子看著香噴噴的飯菜,青椒肉絲,糖醋排骨還有幹煸四季豆和土豆絲,都是我最喜歡的菜,咬著筷子傻笑,老板娘催促我說,再不吃涼了,以後別破費這個錢了,你一天才多少錢。


    她以為是我買的,我也沒解釋,主要是不知道該說是誰買的。


    八點整,林陽來接我,我幫老板娘關了店門才走,他就站在一邊幫我拉卷簾門,陳嘉豪早就不見蹤影。


    我們走在路上,我問他陳嘉豪呢,他淡淡說,“在網吧一起玩了會兒遊戲,他媽電話來,他就先走了。”


    “哦,又玩傳奇?我都快忘了怎麽玩了。”


    我們走到公園的涼亭附近坐下,林陽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我有點害羞,但是裝作大大方方的樣子,“看我做什麽?”


    林陽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晚上你住在哪裏?”


    這問題瞬間讓我慫了,要是我說住在小姐窩裏,他非生氣不可,上次我住張駿安排的酒店他都生氣,我支支吾吾,看著他的眼睛,慫到極點,“住朋友家。”


    “哪個朋友?”


    “額——————你不認識的,問來做什麽。”我遮遮掩掩說,“和幾個女孩子一起合租的,你放心吧,很安全的。”


    林陽這才沒有多問,這時,夜風吹著,刮在臉上特別冷,我衣服不算厚,這會兒就有點愣了,不由地哆嗦了下,撐著我搓手取暖的時候,林陽摘下脖子上的圍巾圈在我脖子上,一邊往我靠近些,一邊幫我圍圍巾。


    涼亭的邊上,就是一盞路燈,正好投射到我們這個角落來,我笑眯眯看著林陽溫柔地幫我圍圍巾,心裏說不出的喜悅和高興,那種甜絲絲的味道,就像是吃牛奶巧克力,絲滑絲滑的,入口就融了,一點點蔓延在舌尖,回味悠長,意味繾綣。我傻嗬嗬地看著林陽,心想,多好,這樣一直下去多好,我的少年,我的青春,就算苦楚多,也無妨了。隻要有他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手指是不是劃過我下巴,不是刻意的,更叫人歡喜,期待。他的圍巾好長好長,足足在我脖子上裹了三圈,還剩很長一截,他巧妙地打了個結,然後把圍巾掀起來一點,遮住我嘴巴和鼻子,剩下眼睛,溜溜地轉著盯著他。


    他手放在我肩膀上,看著我笑,我也笑,他就問我,“你笑什麽?”


    “我笑你這樣要把我憋死,呼吸不暢。”


    “怎麽會,這樣風就吹不進你鼻子了,就不會感冒。”


    我瞪著大眼睛看他,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他的無關,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眉毛——————這樣的少年,就坐在我身邊,是我的,是我的。眉如刀削,鼻梁高挺,眼睛也挺大,睫毛長得叫人嫉妒,薄唇輕抿,顏色正好。漂亮的眸子裏,故作傲嬌的眼神裏,明明是溫柔,卻要擺著高冷的姿態問我,“這麽看我做什麽?”


    “你真好看。”我把捂住唇的圍巾拉下,傻嗬嗬說,“怎麽看都看不夠,林陽,你真好看。”


    他臉上有點掛不住,眉頭微皺,又把圍巾撩上去,淡淡道,“這不叫好看,這叫帥。”


    他手還停留在我唇上,冰涼冰涼的,帶著淡淡的專屬於他的氣息,我忽然就被迷住了,對,是帥。我傻笑,重複道,“嗯,真帥。”


    “你怎麽這麽可愛呢?”林陽終於憋不住笑了,就想冰原上開出的雪蓮花,太難得了,所以叫人神往,叫人依依不舍,他不好意思地轉過臉,憋著笑,我沒顧得上什麽男女之別,直接伸手去掰過他的臉對著自己,調侃道,“讓我來好好欣賞下帥哥。”


    四目交匯的一刻,我們都愣住了。


    我在他眼裏看到了笑靨如花的自己,眉梢飛揚,是真正的幸福模樣。


    我也看到了他的衝動和熱烈,這個清冷的少年,也有著十七歲的少年該有的熱血。


    我捧著他的臉,隻覺得時間都靜止了,都沉默了,一切恍若停留在這一瞬間。


    從遠處飄來的車流聲,喧囂聲,仿佛離我們好遠,好遠。


    我看著他趕緊的臉龐,羽絨服裏的白襯衣和藏藍色針織衫,脖子上湧動的喉結,心尖湧起一個膽大想法。


    我慫恿自己,去吧,去吧,不要怕。


    我真的去了。


    可我鬧了個笑話,湊上去吻他的時候,竟然被圍巾擋住了!


    被圍巾擋住了!


    我不服!


    我登時瞪大了眼睛看他,他忍俊不禁,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簡直是無以複加!我登時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再也別出來丟人了!


    我俯下身子,撲到自己腿上,羞死了,某人的笑聲綿綿不斷,還笑說,“要不,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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