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齊瑤從來沒見過徐?夢這樣的表情,她的震驚不少於我和劉思涵的。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笑,有人就是喜歡自作聰明,有點小聰明就以為自己能把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卻忘了自己那點兒小心思,人看得清清楚楚。得意過頭,忘了要用腦子思考。


    齊瑤縮在地上,驚愕地看著徐?夢,張嘴好幾次,卻沒有圓謊的話,幹巴巴地重複,“學姐,你是不是誤會我什麽了,你聽我說。”


    徐?夢怒了,起身一腳踹在齊瑤身上,疼得齊瑤喊叫一聲,往後縮了縮,撐著地麵要起來。徐?夢直接抓著她衣領把從地上拎起來,冷聲說,“讓我給你當擋箭牌,你當我傻嗎齊瑤?!”


    “你讓我把楊小唯關在廁所,然後自己去操場給林陽端茶送水遞毛巾裝賢良淑德,你倒是聰明,可你就沒想過,你他媽要去操場,我就不會去麽?”徐?夢說。


    齊瑤這會兒還在裝可憐,巴巴兒地看著徐?夢說,“學姐,你誤會了,我和林陽隻是碰巧遇見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碰巧遇見?他媽的碰巧遇見你會隨身攜帶礦泉水和毛巾?你當我智商低下麽?”徐?夢抓著她領子,抬了抬下巴冷笑說,“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今天別想豎著出去。”


    齊瑤擰眉,半邊臉上起了鮮紅的五指印,是方才徐?夢的傑作,這姑娘下手蠻狠的,一巴掌而已,齊瑤半邊臉都紅了。她大約知道自己沒辦法辯解了,所以也不裝可憐了,問徐?夢,“你去了操場?”


    徐?夢沒說話,齊瑤和她對視了兩秒,不服氣地推開她,站在後麵去,一麵整理衣服,一麵說,“學姐,你就別詐我了,你周五要去文藝部開會,準備六月校慶的事兒,每周的例會你從來不缺席,怎麽可能有時間去操場。”


    “我的行程,你這麽清楚?要是文藝部周五的會,根本沒開了呢?作為部長,臨時取消個例會很正常吧。”徐?夢說。


    齊瑤冷笑,衣服胸有成竹的樣子,盯著徐?夢說,“例會可能取消,但是唐老師找你,你不會不去,她要跟你商量校慶的文藝表演。”


    徐?夢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看著齊瑤,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齊瑤以為徐?夢沒話說了。得意洋洋地說,“學姐,我不知道楊小唯這賤人跟你說了什麽,但我才跟你好吧,你可別被她的三言兩語給騙了,楊小唯別的功夫沒有,嘴皮子哄人倒是厲害,不然林陽怎麽被她迷得團團轉?”


    劉思涵聽了,不服氣,忍不住上前幫我說話,我拉住劉思涵,對她搖搖頭,輕聲說,“別急,等著。”


    “她顛倒?白!”劉思涵說著,怒氣衝衝地瞪著齊瑤,“齊瑤你怎麽是這種人啊,神經病一樣!”


    齊瑤白她一眼,冷冷嗬斥說,“你算什麽東西,楊小唯都沒說話,你急什麽?你是她的狗腿子嗎?”


    “你!”劉思涵氣急。我連忙抓住劉思涵,把她拉到我身邊,靜觀其變。


    齊瑤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把什麽責任都往我身上推,誠摯拳拳的,說得跟真的似的。


    徐?夢淡然地看著她,等她沒話了,徐?夢才說,“你說完了?”


    齊瑤愣了愣,“嗯?”


    徐?夢冷靜地走上前,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齊瑤看的愣愣的,然而沒等她反應過來,徐?夢猛地一巴掌上去,打得齊瑤連連往後退,差點沒站穩,徐?夢又抓住她胳膊,再一巴掌,看得我驚心動魄的餓,這姑娘真的太猛了!


    生猛!


    “讓你解釋是給你機會,你他媽還真把我當腦殘隨便玩啊,是不是平時我對你太好了?”徐?夢點著下巴說。“我說呢,你怎麽就這麽大膽子算計我去幫你收拾楊小唯,原來早就算計好了我的行程,唐老師那邊是你主動推薦的吧?讓我在校慶上拉琴,你倒是替我打算得好好的,可你就沒想過,我他媽有嘴巴問!”


    齊瑤完全懵逼了,一臉驚慌錯愕地看著徐?夢。徐?夢把她推到牆壁上,抬起腿一腳定在她肚子上,疼得齊瑤齜牙咧嘴,“要是我不去操場看看,還被你玩了。”


    齊瑤知道自己沒辦法辯解了,索性閉嘴,滿含怒意的雙眼瞪著徐?夢,這下子算是完全撕破臉了。


    徐?夢拍著她的臉,笑吟吟地問,“還有個事兒,楊小唯被潑的水是你的傑作?想讓我給你背?鍋?”


    齊瑤抿著嘴不說話,徐?夢急了,抓著她頭發往牆上撞,大聲一吼,“我他媽問你話。你啞巴了?!”


    “是!是我做的又怎樣!”齊瑤一下子發狂了,推開徐?夢說,“你以為你是誰?你他媽憑什麽這麽對我!”


    齊瑤衝上去抓著徐?夢開始亂踢,口中念念有詞,“你在大家麵前裝得清純溫柔,你也是個婊-子!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喜歡林陽,你憑什麽?我告訴你,徐?夢你給林陽提鞋都不配!”


    徐?夢被激怒了,二話沒話,上前抓著齊瑤的頭發開打,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場麵十分壯觀。劉思涵看得一顫一顫的,問我,“小唯,咱們要不要上去幫忙?”


    我說,幫啊,可徐?夢沒說話,咱們先別去,她今天約我們來,是觀戰的。


    劉思涵怔了,想了想,然後點頭說,原來如此!


    徐?夢看起來弱不禁風,其實渾身蠻力,齊瑤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沒打一會兒,她就被徐?夢收拾得夠嗆,徐?夢下手一點都不心軟,每一巴掌都扇的格外用力。


    隨後,齊瑤敗下陣來,她沒辦法再反駁,徐?夢氣喘籲籲,一腳穿在她肚子上,指著她鼻子警告說,“警告你,以後別出現在我麵前,我他媽見你一次,打一次!”


    齊瑤渾身一團亂,裙子上全是徐?夢的腳印,嘴角還出血了,在亂發中恨恨地看著徐?夢,但怒不敢言。


    徐?夢回頭看我,笑了一笑,她笑起來的時候有兩顆小虎牙,看起來多了幾分天真和美好,但你完全不敢想象,這個天真爛漫的笑容的主人,剛才打人發飆的時候是如此地生猛。古人教訓得對,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楊小唯,你看啊,人我也幫你教訓了,咱們倆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啊,你要是不爽我把你關在廁所呢,那咱們倆來幹一架,讓你解解氣!”徐?夢說。


    我忍俊不禁,心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玩的女孩子。


    我說,“一笑泯恩仇,不打不相識。”


    徐?夢眨了眨眼,對,“就知道你爽快。等我洗個手,收拾下,我帶你們倆去玩。”


    我點頭說好。


    徐?夢轉身擰開水龍頭洗手,剛才的扭打中,徐?夢頭發也一團亂,她掏出包裏的梳子梳頭,仔仔細細的那種,好不臭美。


    這時候,窩在一邊的齊瑤伺機而動,抄起放在一邊的笤帚猛地齊聲往徐?夢身上下,我趕緊上前,說時遲那時快,我擋在徐?夢身側,那笤帚就落在我身上,可疼了!然後我就發飆了!


    我瞪了她一眼,她咬咬牙,瞳孔縮了縮,迅速卷土而來。


    既然這麽倔,就給點顏色瞧瞧了。


    我反手抓著笤帚杆,從她手中拽了過來,齊瑤直接撲上來抓我的臉,她指甲很長,我沒注意,被她劃到下巴,頓時有種刺痛傳來。


    這時徐?夢發飆了,扔了梳子衝上去,抓著齊瑤就開打,怒道,“我草泥馬的,敢打我朋友!”


    劉思涵也衝上去,和徐?夢一起狂揍齊瑤,我從鏡子裏看到下巴出血,怒意湧上心頭,衝上去和她們一起狂揍齊瑤。


    暴力會讓人上癮,會讓人狂躁,控製不住情緒。所以很多暴力變態都追求心理上的刺激,當你出手把敵人製服的時候,心裏會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會讓你產生一種無法言說的愉悅和激動,那種愉悅和激動會刺激你再次動手,倘若對手反抗或者怒罵,會更加刺激你暴力的情緒。


    離開洗手間後,徐?夢拍著我肩膀眨眼說,“楊小唯,我收拾她,算是給你道歉了,往後不會去我們班堵我了吧?”


    我說,“不會了,謝謝你。”


    徐?夢說。“客氣啥。以後就是朋友了,一起玩?”


    我說,“好啊。”


    那一晚我們三個人玩到九點多鍾,徐?夢還未盡興,但我和劉思涵都興致懨懨,準備回學校去了。離開電玩城的時候,門口兩個男生等著她,我和劉思涵站在公交站台,看見她和那倆男生有說有笑,甚至還點了根煙,笑得特別燦爛,和她在學校裏的模樣,完全天差地別。


    劉思涵不禁說,“今天我算是見識了,她太厲害了。小唯,你以後真要跟她一起玩?”


    我知道劉思涵心裏擔心什麽,但我不這麽看,我說,“其實她這樣的姑娘,很簡單很純粹,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至少不虛偽,不會背後插一刀。挺好的。”


    劉思涵若有所思,“哦-------”


    那件事過後,我和齊瑤沒再碰麵過,偶爾在廁所碰見,聽人說她很久沒去上課,似乎是在準備出國留學的事兒。


    最後一次在學校見齊瑤,是六月校慶的時候。


    2009年六月,我們學校一百年校慶,學校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校慶儀式,邀請了許多出名的校友回母校參加校慶,其中不乏清華北大人大中傳和港大的學長學姐,還有幾個從國外回來的學生代表致辭。那段時間,校內的學術氛圍和喜慶氛圍異常濃烈,在六月熱辣的季節裏,紅紅火火。


    六月十八號這天,港大和清華的最後一場前輩演講見麵會完畢後,下午開始準備節目彩排,我們班準備的大合唱歌曲串燒,好似每個學校都這樣,一到慶典,都少不了大合唱,所有人都能參加,也符合學校的氛圍。我們班準備的串燒歌曲,歡快和祝福結合,大家隻花了一個周練習,所以基本動作很少,隻要求整齊便好。


    下午彩排結束後,文娛委員打電話給我,說她家裏臨時有事要走,合唱的伴奏錄音帶暫時放在我這裏,晚上讓我幫忙組織表演,作為班長,我理所當然臨危受命,但沒想到,晚會開始後,我發現錄音帶被損壞了,那時候我們用的不是光碟,是刻錄的帶子,不知道被誰扯出來很長一截,根本沒辦法補救。


    而我們班的節目,還有兩個順序要等。


    這下要去重新找伴奏,完全不可能,每一首歌的截取位置都不同,重新刻錄如天方夜譚。


    候場的同學全都傻眼了,如果沒有伴奏,大合生硬乏味,不如不唱,來賓除了學生和校友,還有許多媒體和單位,這是要給學校丟人了。


    我抓著錄音帶呆若木雞,不管同學怎麽抱怨,我都不說話,不生氣,因為某種程度上來說,真的是我保管不妥才出問題,可重點是,現在應該想辦法解決。


    這時,舞台上主持人已經在報幕,再兩個節目,就該我們班了。


    蘇老師匆匆趕來,她也沒辦法,看著壞掉的錄音帶,繃著臉說,“實在不行,就讓主持人取消節目吧!亂七八糟的唱,還不如不唱。”


    “可是學校選拔出來的節目都是算準了時間的,忽然少了一個節目,不好說吧?而且,節目單都發在嘉賓手裏了。”有同學說。


    蘇老師擰著眉毛,著急說,“那能怎麽辦?”


    同學們麵麵相覷。


    人群裏不知道誰說了句,“誰弄壞的帶子,誰上去表演個節目唄!將功贖罪啊!”


    然後有人迎合起來,說不能給咱們班丟臉,我著急地看著蘇老師,真是犯難了,“蘇老師,我什麽才藝都不會,這------”


    蘇老師真是氣急了,瞪了我一眼,著急說,“誰叫你不仔細點,真是不讓人省心!”她轉身看著人群,問哪位同學願意上去表演。


    但都沒人回應。


    一個個都是學霸,且都沒有準備,這種挑大梁的任務,一下不小心就都是錯。


    這時林陽從人群裏走出來。站在我身側,在別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抓緊了我的手,他指尖冰涼冰涼的,手心很是溫柔,我抬頭看著他,正好迎上他的目光,他微微點頭,示意我不要擔心。


    “蘇老師,我上去唱首歌吧。”林陽說。


    所有人都看著林陽,驚訝又不可置信。


    之前所有的班級活動,除了籃球聯賽,林陽都不參與其中。他的特立獨行,在班級裏,甚至年級裏,都是出了名的。


    蘇老師如釋重負,高興地說,“當真?唱歌,你伴奏有嗎?”


    林陽說,“有,伴奏簡單,電腦上下載一個就行,現在去找主持人修改節目和台詞。”


    “快快快!”


    林陽點了點頭,拉起我的手往後台控製音箱的地方去,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我和林陽第一,明目張膽的牽手。


    “英雄救美?”


    “你羨慕?”


    “都別說了!趕緊回台下坐著去!劉思涵,你幫忙組織下!”蘇老師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注意林陽拉著我奔跑的樣子,他的手牽著我的手,他走在前麵,我跟著他的腳步,眼睛落在緊緊牽著的手上。


    我很幸福。


    確認好伴奏後,我和林陽匆匆趕回後台準備。我們站在幕後的一角,看著台上表演鋼琴獨奏的人,穿著粉色紗裙禮服的齊瑤,頭發散在肩上,看起來像個高貴的天使。


    一曲完畢,她施施然起身,對台下的觀眾彎腰行禮,台下爆發出如雷的掌聲,主持人拎著長裙下擺微笑上台,一番讚歎後,報出了下一個節目的名字。


    “青春是一首純粹美好的詩,每一個精彩的瞬間組成美妙的句子,每一個瞬間都值得珍藏紀念。接下來,請大家欣賞高一一班林陽同學為我們帶來的歌曲獨唱《青春紀念冊》。”


    舞台上燈光瞬間暗下來,伴奏聲緩緩響起,在偌大的會場回蕩飄散如流水般的樂曲傾瀉而出。


    林陽鬆開我的手,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期待地看著他,說了句加油。他抿嘴微微一笑,重重地說了句,“等我。”


    我的目光緊隨著他走上舞台,那個白楊般挺拔的陽光少年,自信帥氣地走上舞台。


    我的眼睛定格在他身上,心無旁騖。


    齊瑤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的,冷聲嘲諷說,“楊小唯,你說,你的好運氣,還會持續多久?”


    我轉身,看到她眼睛上善良的眼影,刻意描過的眉毛顯得一雙眼睛大而水亮,長睫毛一閃一閃的,的確很漂亮。但這張漂亮的臉蛋上,沒有任何我讓人欣賞的地方。


    “是你把帶子弄壞的。”我淡淡看著她,說的是肯定句。


    齊瑤揚眉一笑,緩緩走向我,站在我跟前,非常非常近的距離,她笑得溫婉恬淡,挑釁說,“是我,可你能怎麽樣?有證據嗎?還是說,像上次一樣打我一頓?”


    我愣了,半晌,我淡淡說,“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相反,我還要謝謝你。”


    齊瑤皺眉,我看了看舞台上握著話筒站立得筆直的林陽。


    齊瑤臉拉下來,我冷哼了聲,側身要離開。


    齊瑤一把抓住我,一臉怒氣,“楊小唯!很快,很快你就知道,你根本沒資格跟我爭!”


    我狠狠甩開她的手,冷笑說。“這麽沒自信?天天在我身上找自信?齊瑤,人呢,不能丟了起碼的善良,不然就算穿著最漂亮的裙子有漂亮的臉蛋,也醜陋得讓人惡心。你好自為之。”


    齊瑤歇斯底裏,但礙於有旁人在,隻能眼睜睜看著我離開,目瞪口呆。


    離開後台後,我悄悄到會場裏,我站在舞台邊緣的一角,心無旁騖地看著台上深情演唱的白衣少年。


    那一刻,全世界都不複存在,我眼裏,心裏,隻有林陽。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深藍色牛仔褲,劉海下一雙眼睛明亮極了,像北極星,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去年夏天數著貝殼和浪花的海邊


    我們祈禱著明年的今天還能夠保持這樣無憂笑臉


    你是夏天有海風吹過棕櫚的藍天


    讓我忘記了眼淚有多鹹


    你一出現就是晴天


    還想聽你任性的說


    要帶我去環遊世界就算整個世界都改變


    也不改變為你勇敢的自己


    給你我的心作紀念這份愛任何時刻你打開都新鮮


    有我陪伴多苦都變成甜睜開眼就看見永遠


    給我你的心作紀念我的夢有你的祝福才能夠完全


    風浪再大我也會勇往直前我們的愛鑲在青春的紀念冊”


    林陽唱歌好聽,但是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這麽認真地演繹一首歌,歡快的樂曲徜徉在偌大的會場裏,這首歌青春氣息足夠,他也很會調動舞台氛圍,台下的同學都跟著唱起來,臨時更換節目的風險,在他的表演裏不複存在。


    我站在台下,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我想起五月夏日的某個午後,體育課完了過後,我們趴在桌上,午後的陽光在他身後暗淡了,我側趴著看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我說,林陽,放假我們去旅遊吧。


    他擦著汗,溫柔地笑著,“嗯,去哪兒。”


    “不知道。”


    “不知道是哪裏?”


    “環遊世界吧。”


    他扔了擦汗的紙巾,戳我腦門兒一下,同樣趴下來看我,“好啊。”


    “不怕我把你賣掉?”


    “誰賣掉誰還不一定。”


    “賣掉我你還要倒貼。”


    他笑了,眉眼千千,“那還是不賣了,留著好好虐待。”


    我們看著彼此傻笑。


    我又說,“林陽,我們去流浪吧。”


    “好啊。”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不然呢?”他頓了頓,正兒八經地看著我,“陪你去哪裏都好啊。”


    回憶翩然而至。


    那時候我以為,我說的話,他沒有放在心上。


    歌詞句句都在訴說我們的感情,一路走在的所有,都融合在歌詞裏,我聽著歌,回憶從前的點滴,不由地淚眼婆娑。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看到我的,視線相撞的一刻,我淚眼盈盈地笑了,他笑得陽光燦爛,明眸皓齒,我發現那麽多詞語,都不足夠形容他的好,他的帥。


    他那溫柔的目光裏,沒說完的話,我都知道。


    如果,這一刻可以永遠停留。我願意。


    “風浪再大,我也會勇往直前。我們的愛,鑲嵌在青春的紀念冊-------”


    音樂還在繼續,他的尾音輕顫在伴奏中,那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歌聲,這輩子都忘不掉。


    忘不掉。


    音樂戛然而止,林陽彎腰鞠躬,主持人施施然上台,“謝謝林陽台同學給我們帶著這麽好聽的歌曲,青春------”


    我迅速離開會場往後台飛奔而去,後台忙碌一片,我匆忙地尋找林陽的身影,可忙碌的後台裏,他不知道躲在哪裏去。


    在哪裏,在哪裏。


    “在找我嗎?”忽然,背後傳來一抹熟悉的聲音,那輕顫的尾音,提醒我背後的人是誰。


    我猛地一轉身,披散的頭發飛揚起來,在飛舞的發絲裏,我看見我的少年。


    他臉上淡淡的微笑,如同三月的春風,輕輕拂過。


    那一刻的感覺。我要怎麽形容呢?我搜腸刮肚,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我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幸福快樂都浮在臉上,融進每一顆細胞中。


    我捋了捋耳畔的頭發卡在耳朵上,羞澀地看著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來。


    “小唯,我們------”林陽剛開口,背後躥出來一群人,都是我們班的,他們的忽然出現,打斷了林陽想說的話。


    陳嘉豪一下子勾住他脖子往下壓,把林陽的腰都壓完了,陳嘉豪說,“好小子,唱的真不錯!我他媽坐在台下,耳朵都被身邊的尖叫吼懵了!”


    “是呀,林陽,唱得真好!”


    林陽反手懟開陳嘉豪,在他胸口上去了一拳頭。


    我??地站在一邊,和林陽眼神縈繞,兩人都是笑。


    夜晚結束表演後。學校給我們放假,我和林陽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和從前的許多次一樣,肩並肩,我低著頭,看著他放在褲腿邊的手,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手呢,上帝好不公平。


    腦海中還是舞台上的他。


    我忽然很想牽他的手,緊緊抓住了,這一輩子都不分開。


    可我剛要去拉,他的手就挪開了,鬆了鬆書包的肩帶,又垂下來。


    我又準備去拉,可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我尷尬地把手懸在空中,恰好被他看見了,這就尷尬了,我臉迅速紅了,燒得厲害,怯生生地回答說,“嗯,我在啊。”


    林陽故意調侃我。“你想做什麽?”


    “額,沒有,沒什麽。”我頭更低了。


    “還說沒有,害羞?”林陽聲音裏全是笑意,我閃躲地看他一眼,迎上他彎彎的眉眼,又低下頭,這時,他伸出手來,“喏,這裏。”


    我錯愕地看著他,渾身每個細胞都在說,楊小唯,抓住啊,不要害羞,抓住啊。


    一定要抓住了。


    我看著他好看的手,骨節分明,根根修長,白皙的皮膚下,青筋淡淡的,我緩緩伸出手,抓住了。


    握住的那一瞬,就像握住了全世界。


    隻是一秒,他反過來握住我。


    他的手掌寬厚,把我的手掌包裹得嚴嚴實實。


    我低著頭,腳尖不自覺地點在地上。真的好害羞。


    “小唯。”林陽忽然叫我。


    我慢慢抬起頭看他,隻見他抿嘴一笑,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衝動,而後腦袋快速垂下來,噙住了我的唇。


    我睜大了眼睛,而他已經閉上眼,清秀的眉目在咫尺之間。


    那一刻不可言說的美妙,叫人迷醉,叫人留戀,叫人瘋狂。


    我緩緩閉上眼,開始回應他。


    靜謐的街道上,偶爾有車子呼嘯而過。


    一切都很靜,很靜,仿若整個世界隻剩下我和他。


    吻到最後,我們倆都呼吸困難,難分難舍,他額頭頂在我額頭上,小聲地叫我名字,“小唯。”


    “嗯。”


    “小唯。”


    “嗯。”


    他笑了。不知道是笑我臉紅,還是笑自己傻。


    “你要說什麽?”


    “放暑假,我們一起出去旅遊吧。”


    甜蜜躍然心頭,我說,“好。”


    “嗯,走,回家。”林陽牽起我的手,“回家”兩個字,說得格外隆重。


    我抓著他的手,很緊,很緊。


    然而,我們沒走出去幾步,身後忽然亮起一道光,我和林陽不約而同地轉身,那道光很刺眼,我們都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林陽快速用手擋住我眼前的光。


    在他指縫中,我隱約看見一輛?色的轎車停在五米之外。


    我心尖一顫,同時,林陽漸漸垂下手,把我往邊上拉了拉。


    穿便裝的司機從駕駛室下來,一步步往我們這邊走。


    是顧承中的車。


    林陽忽然牽緊了我的手。


    我抬頭看他時,司機已經走到我們麵前。


    “先生請二位上車。”司機說。


    我看著不遠處的車子,從擋風玻璃裏,隱約能看見後座的人。


    西裝革履,他閉著眼睛,而在我那頭看的兩秒後,他睜開了眼睛,目光幽幽。


    林陽低頭看我,“走吧。”


    我內心忐忑,卻無法言說,隻能跟著林陽走。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越是接近車子,那種不好的感覺,越加明顯。


    我的心漸漸空了,說不清楚的慌張和害怕。


    司機走在前麵,幫我們開了車子,後座隻坐兩個人,我讓林陽坐後麵,自己主動繞到副駕駛去。


    關上車門後,我愣了愣,鼓足勇氣一般往後轉,同顧承中禮貌地打招呼,“顧先生,您好。”


    顧承中微微點頭,麵無表情。


    林陽坐好後。開口道,“小叔你怎麽來了?”


    顧承中淡然地說,“有項目。順便去你們學校一趟,準備設立個獎學金。”


    林陽嗯了一聲,又問,“今晚你也在晚會?”


    “你歌唱得不錯。”


    我瞅了顧承中一眼,隻是餘光,卻叫人膽寒。我趕緊轉過身坐好,司機微笑地說,“楊小姐,請您係好安全帶。”


    我尷尬地點頭,“好的。”


    車子開出去不久,但根本不是往林陽家的方向去,我見不對勁,但不敢說什麽,這時林陽開口問,“小叔,我們這是去哪裏?”


    我從鏡子裏小心翼翼地看顧承中,他閉著眼睛小憩,隻說,“先送小唯去酒店。”


    我心裏咯噔一下,轉身看著顧承中。林陽冷著臉,眉頭微蹙,生氣了,他說,“小叔,不用去酒店,我帶她回家住。”


    顧承中緩緩睜開眼,眼睛裏一絲波瀾起伏都沒有,幽冷淡然地看著林陽,語氣一如平常般,但是多了幾絲不可抗拒的命令和警告,那種平淡的語氣,聽起來毫無異樣,可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警告,“你們還小,不要做錯事。”


    林陽瞠目結舌地看著顧承中,眼神和他對峙著,雖然兩人都是冰冷的,可林陽終究是年輕了,麵對顧承中的警告,他的倔強顯得稚嫩。“小叔,我們有分寸。”


    顧承中輕輕眨了眨眼,扭著脖子,漫不經心地說,“是麽?可我沒看出來你的分寸呢。”


    “小叔,你沒資格管我------”


    “阿陽,我是你的長輩,說話注意分寸和語氣。”顧承中眼神一凜,冷冽道,“我不想再多說。”


    林陽頹敗,看著顧承中,氣不打一出來,卻有無可奈何。


    車內氛圍變得很可怕,很微妙的硝煙彌漫,顧承中轉而看著我,淡淡的一眼,我便明白其中的意思。說實話,我不喜歡他的態度,但我不想林陽和他鬧起來,於是對林陽說,“林陽,你回家。聽你小叔的。”


    林陽頹然地看我一眼,有點抱歉,我搖搖頭,抿嘴微笑,示意他沒事。


    之後的路上,林陽和顧承中都沒說話。


    車子開到香格裏拉門前停下,有門童上前開車門,司機指了指副駕駛,門童幫我開門,說了句下車小心。


    我踏下車,還沒問我該怎麽辦,車門已經關上,迅速開走了。我茫然地站在原地,這時有穿工作裝戴著耳機的酒店服務人員走向我,開口溫聲道,“楊小姐,您請跟我來,顧先生已經安排好了。”


    我懵了,沒想到顧承中已經安排了。


    服務生領著我進了大堂,從vip電梯上二十八樓,走廊兩側掛著外國名畫,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每走一步,我都如履薄冰,心裏空落落的。


    走到客房門前,服務員開了門,幫我插卡取電,站在門口說,“楊小姐,您好好休息,需要什麽服務可以撥打前台電話。”


    “謝謝。”


    房間很大,落地窗的簾子被束起來了,我往前走,站在窗邊,可以看見整個南城的夜景,美不勝收。


    倒不是沒住過這麽好的房間才覺得忐忑,而是,今晚遇見了顧承中。


    我看著樓下的燈火闌珊,南城最繁華的商圈在我腳下,那種繁華落幕後的孤獨和寂寞,就像我現在忐忑的心,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門鈴響起。


    我回過頭,看著緊閉的門,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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