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辰說,她不望暮箏能夠攀龍附鳳,嫁入王族做得貴人,隻望她的餘生能夠過得安安寧寧,一世輕安,從她嫁入葦華殿的那一刻起,這不僅隻是暮辰的心願,也成了我的心願,比暮辰更加的渴望她能夠過得安寧,哪怕隻像窗台的塵埃那般輕輕灑灑。(.無彈窗廣告)


    這年的隆冬,晉寧城裏又飄起了雪,我正坐在荷花堰岸邊的亭子裏彈琴,近四年不見的暮箏撐著傘,依舊一身白裙,一頭如墨的黑發,在紛飛的雪景裏,緩緩向我走來,身後的雪地,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


    “暮箏!”我撇開琴台撲到她的懷裏,我很怕她會再像三年前一樣跪在我的麵前,好在她沒有,她的臉上,又有了之前的笑容。


    “葉凝妹妹,你這臉上怎麽帶了個這麽白的遮醜布?”


    她一說話,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她偷禦酒與我和沐沐在康寧宮的房頂上,滿天星河,彼此對飲,仿佛又看到了康寧宮裏七彩的蝴蝶紛飛的場景,她終於是改了口,喚我葉凝妹妹了。


    沐沐見了暮箏,和我一樣歡喜,歡快的跑出去搬來一大堆好吃的糕點,我們三個,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了,我不知道暮箏因為什麽變回了之前的模樣,總之這一天,她很開心,我們喝了很多酒,直到夜色降臨。<strong></strong>


    暮箏帶著醉意告辭離開了紫竹苑,並說,她以後會常來的。


    我高興得不行,我和沐沐送她到紫竹苑大門口,因為父王對我下了禁令,出不得紫竹苑,我也隻能送她到院門口。


    臨走時,在那處閑亭裏,暮箏對我說,“葉凝妹妹,你這麵紗也忒素了一些,改日我得了空閑,與你在這上麵繡朵海棠花可好?一定能夠繡得極好看的。”


    我驚訝的看著她:“暮箏,你,你什麽時候學會刺繡了?”


    “你都會彈琴了,我怎麽就不能會刺繡?給我吧?”他伸手過來取我臉上的麵紗,出於對暮箏絕對的信任,我自己取了麵紗遞到她手裏,並叮囑說:“一定要繡得極好看!”


    她在我長滿了龍鱗的臉上打量了很久,長大了嘴巴說:“當真是金光閃閃!”


    這僅僅是一場久而未見的重逢,重逢後的分別,這應該是極常見的事,隻是沒想到,這場分別,會是永遠的訣別。


    我什麽都不知道,父王對我封鎖了所有的消息,直到沐沐在王宮裏打聽出了消息回來告知我,我才曉得,這一次的重聚,是一場訣別。


    我埋怨沐沐,我怪我自己,為什麽送她走的時候,忘了為她點盞燈,為什麽沒讓沐沐去送送她,為什麽我那麽笨,暮箏那麽明顯的變化我都看不出來,怪我,怪我隻沉浸在重聚的歡樂之中,完全沒有在意她那時候心底藏著怎樣的血淚。[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沐沐說:“公主,暮箏走的那夜沒帶燈,天黑路滑又飄著大雪,加之她又喝了酒,失足掉進了結冰的護城河裏,暮箏身子本就帶著病根,這次舊疾複發,引發了痼疾,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經離世了,還,還有,聽那些為暮箏瞧病的太醫們說,說,她腹中已有三個月的胎兒,也沒了。”


    二哥,終究是沒有放過暮箏,還是碰了她,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暮箏放了刀槍棍棒卻拿起了繡花針,當一個女人有了身孕,足以改變她的一切,也許她是想親手做些小衣服小鞋子給她還沒出世的孩子,也許她希望她腹中的孩子將來會是個女兒,做個不愛刀槍,過個平凡的生活,也許她,認了命。


    我問沐沐:“二哥知道暮箏有了身孕,他自己有了孩子了嗎?”


    沐沐說:“不知。”


    我看著一塘結了冰的池水,當年,暮箏就是從這兒把我拉出了冰池,如今,又是冰天雪地,兩岸的柳條垂到池子裏,和著池子裏的水凍成一條條冰柱子。


    “他最好不知道,這樣,對誰都好!”


    沐沐站在身後,好半天之後,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


    十幾年間,那與現世裏絲毫不差的過往就這樣在我短短幾個時辰的夢裏,再回味了一遍,我不知這是不是算個噩夢,但能在夢裏再見一次暮箏,不論這個夢是悲是喜,是歡是憂,我都覺得很滿足,隻是在從夢裏驚醒後才發現我的後背滿是冷汗,手中的素白麵紗被我緊緊的握在手裏,握得有些褶皺。


    雕花的古窗依然有著月光撒入,天還沒亮,是我這個過往十幾年的夢太短,還是這夜太長?我在夢裏過了十幾年,而醒來,卻隻如彈指一揮間,迷迷糊糊的腦子讓我什麽也分不清。


    之前坐在窗欞上抱著青冥的姬澈沒了身影,我在不大的客房裏打量了一遍,月色很明亮,雖然屋子裏的紅燭早已燃到了盡頭,但我還是將一切都看得格外清晰,姬澈沒在屋子裏。


    我揉了揉眼睛,心想他一定是在哪個角落裏蹲著困覺了,心下也沒太在意,感覺之前捅破心髒而導致渾身無力的身體恢複了一些力氣,睡得太沉,感覺有些口渴,便撩開窗簾前去倒茶。


    剛剛才提起茶杯,就聽到姬澈的聲音從窗外飄進來:“你也喝得下血?而且還是你自己的血?”


    一聽這話,我渾身都抖了抖,媽呀,這得昏到啥程度了?居然把這茬都給忘了。


    姬澈的身影從窗外飄進來,像是一片落葉一般輕飄飄的落在屋子裏,他放下手中的青冥劍,坐在凳子上,抬著頭將我望著,銀色的麵具有些妖嬈,聲音柔柔的:“做惡夢了麽?臉色這麽蒼白?”


    我有些慌神,許是從夢裏還未完全的醒轉過來,忽然想起一件事,偏著頭問道:“一張假臉你也看得出蒼白?”


    他笑了笑,不慌不忙起身去掌燈,“雖然是張假臉,但這張假臉的底子還是你的臉,你底子裏是什麽情緒,假臉也就是什麽情緒。”


    我隻能無奈的搖頭。


    “口渴了吧?我去給你加壺水。”說著提起茶壺就要出門,我叫住他,問道:“你剛剛怎麽不在屋子裏?”


    我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出去了一下。”


    姬澈回來的很快,提著茶壺站在桌前,笑道:“茶壺茶杯我都清洗了一遍,沒什麽血腥味,來。”


    他斟了一杯熱茶遞到我麵前,我接過道了聲謝,問道:“你大晚上的去哪兒了?走了幾十裏山路,不累嗎?”


    他笑了兩聲:“出去轉了轉。”


    “哦。”我端著茶杯喝水,話題一時間到了盡頭,這大半夜的我也無心去找話題,喝了幾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就重新爬到床上困覺。


    下半夜,我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沉,眼前總是暮箏的影子,姬澈在房間裏枯坐著,安靜得很,什麽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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