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木樓外的大門口是敞開的,像是姬澈為我們留的門,司徒安像是常來這裏的,很門兒清,也不忌諱忌諱什麽禮儀不禮儀,直接拉著我和沐沐就進了門。


    進屋之後,一片清涼,清清爽爽的空氣之中有淡淡檀香飄散著,屋中的一切家具成色都很古樸,且透著曆史的厚重感,這裏的桌椅板凳,可都是紅木古具,在屋中的圓桌上擺放著一些水果,司徒安老實不客氣的抓起一串葡萄問我,“你要不要來點?”


    我有點拘謹,有一種平民進了王宮的急促不安之感,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身在王室,長在朝廷,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司徒安見我搖頭,又摘下來兩顆給沐沐,“小丫頭要不要來點兒?”


    身為主子的我都沒接,沐沐自然是更不會接了,連連搖頭站在我身後,頭低得很低,似乎是我這種拘謹的感覺影響到了沐沐,她看上去也很不自在,眼神像是個偷食的小老鼠似的,不停的在屋裏偷偷的張望。


    我已經預料到司徒安的下一句是什麽了,“那我就自個吃吧。”


    他擰著一串葡萄,將酒壇夾在咯吱窩下,一邊吃著,一邊在前頭給我們帶路,竟是往樓上走的,一邊走還一邊對我說:“在這登桓山上,都說我過的是神仙日子,可這真正過神仙日子的,可是這匹狼,他這屋子裏的瓶瓶罐罐桌子板凳,那可都是和武王姬發一個年紀的東西了,歲數老得都要成精了。[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沐沐嘟囔一句:“武王不是死了幾百年了?……”


    我瞪了她一眼,她懂事的低頭不說話了。


    司徒安在前頭笑道:“是啊,這屋子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和大周王朝一個年紀,都是登桓山第一任主人留下來的,這間房子,是為登桓山的主人準備的,其他人,可都沒有資格住在這裏。”


    說著,我們已經上了二樓,二樓看樣子是一間書房,並不是很大,可以肯定的是二樓不止這一個房間,但是我們隻能看到這一間書房。


    樓梯繼續往上,處處都有一抹淡淡的檀香,走在窄窄的木梯上,已能清楚的聽到掛在屋頂木簷下的一對竹筒風鈴清脆的聲響,整棟房子裏十分的安靜,空靈,出了風鈴聲外,隻有我們的腳步聲。


    當拐過一個拐角,忽然看到有一個人趴在頭頂的木欄上,麵帶微笑的看著我們,這個人一點點的聲音也沒有發出來,我正感受著這屋子裏的靜逸和清爽,忽然看到頭頂有個人不聲不響的看著我們,著實被嚇了一跳,沐沐幾乎沒有被嚇得尖叫起來。


    我有些驚魂不定,當看清那人的麵貌的時候,我正有一股衝上去揍他的衝動,活寶這個調皮的小孩兒,不帶這麽嚇唬人的。(.好看的小說棉花糖


    活寶趴在欄杆上,色眯眯的對沐沐眨了兩下眼睛,“小媳婦兒,快點上來。”


    他話音才落,司徒安忽然就是一顆葡萄扔過去,活寶的注意力完全在沐沐身上,一個沒留神葡萄正打在他麵門上,他一下子的站直了身體,從身後掏出一根短棍子,一擰,棍子就彈了出來,指著司徒安的鼻子就嚷道:“小安安,你做什麽?”


    司徒安抱著酒,若無其事的抬腳繼續往上走,悠悠說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你……”


    活寶正要發難,忽然一隻手從他身後伸過來,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他身後站出來,正是一身水藍長袍披散著頭發的姬澈。


    活寶沒有回頭去看,但已經猜到了這人是誰,整個身子頓時一僵,就將棒子收了回去,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葡萄汁,“得,你的地盤,你說了算,老子沒意見……”


    “你沒意見,我還有意見!”司徒安已經上了樓,站在活寶麵前,“我那菜園子裏的菜是不是你偷得?”


    “額……”活寶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還有我的果酒,村子裏的雞鴨和五花肉,還有香腸……”


    “這個,……”


    “我沒找你晦氣就不錯了,你還好意思嚇我?還拿棒子指著我?”摘了個葡萄扔進嘴裏,拍了拍懷裏抱著的酒壇子,“今天的酒,我一口都不給你喝!!”


    一旁的姬澈看到這幅局麵,無可奈何的搖頭苦笑,朝我和沐沐招了招手,讓我們上去。


    三樓四周的竹簾都卷了起來,輕輕的風吹得人十分的舒坦,屋正中置了一方矮桌,上麵擺了幾盤很精致的小菜,看樣子是出自姬澈的手筆。


    活寶被司徒安一串話嗆得愣在了那裏,沐沐過去拉了他衣角兩下,他才有些釋懷的撅了撅鼻子過來坐下,司徒安揭了酒壇的酒封給姬澈、我、還有沐沐各倒了一杯,還真就沒給活寶勻一點兒。


    沐沐低頭看了看自己麵前的那一杯翡紅的果酒,又偏了偏頭看向活寶那一張極不爽的臉,不著痕跡的把自己這杯酒朝活寶那裏推了一點。


    姬澈和司徒安都把沐沐這一小動作看在眼裏,兩人都很默契的都裝作沒看見,我自然也很知趣的裝作不知道,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這的確是姬澈弄出來的味道,可是他真正炒出來的菜我隻在幽樂山穀吃過一回,還是和十三娘一起,回想起來,那一切,都好似一場短短的輪回。


    我之後在登桓山上的生活中,得知了一個小小的傳說,司徒安的酒,姬澈的菜,是登桓山的兩絕,在整個登桓山上千居民之中,能夠在這棟房子裏吃到姬澈的菜,配上司徒安的酒,是多少人想也想不來的美事,而經曆過這麽一回的我,也感覺到這話的的確確不假。


    “大小姐呢?怎麽不見她人?”司徒安吃著菜,喝著酒,問姬澈。


    聽到楚玥這兩個字,我也將目光投向了姬澈,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出海去了。”


    “出海?”司徒安眉頭一皺,但很快就舒展開了,“去撈人麽?”


    姬澈點頭,“柏燁帶來的人雖然留不得,但是好歹是將我們送到了這裏,撈回來挖個坑埋了吧。”


    聽到這裏,我完全明白了過來,楚玥出海是要將今早上因姬澈毀船而葬身大海裏的人的屍體撈回來,紅樓寶船上有好幾百人,要全部都撈出來是很麻煩的,看來,今天天黑之前楚玥要想回來,是很難了。


    司徒安放下碗筷,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正在吃菜的我,驚訝的問,“葉姑娘竟然表現得這麽平靜??”


    我抬眼看著他,“要想達到目的,就得付出代價,這是你們教會我的東西,我會慢慢嚐試去承受一些……殘忍,還有血淋淋。”


    其實,我是不知道我是怎樣說出這樣一句話的,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心裏又是一種怎樣的情緒,我都不知道,但是很離奇的是,我沒有多大的負罪感和罪惡感,更多的反而是一種很莫名其妙的平靜。


    好像很多以前我還覺得很殘忍的事,我都可以坦然的接受了,人心,果然是會變的。


    姬澈看了我一眼,給我夾了些菜,說道:“吃飯吧,等一下我帶你去個地方。”


    司徒安問,“去哪?”


    “龍城!”


    “龍城?!”司徒安驚愕的看著姬澈,“你帶葉姑娘去那裏做什麽?”


    “我欠葉凝一個秘密,欠了很久了!”姬澈看著我,嘴角露出久違的笑意,“葉凝,你做好知道一切的準備了嗎?有些東西,沒那麽容易接受。”


    在那一瞬間,我腦子裏浮現出了很多的念頭,看著我的那個人,我真的有我想象中的了解嗎?我真的放下了嗎?


    不,我沒有,一個已經刻在了骨子裏的人,是沒有辦法放下的。


    這個頭我是如何點下去的,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飯局之後,我們離開了這裏,姬澈帶著我,還有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阿狼,一路上翻山越嶺,他拉著我,像是回到了從前,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有他拉著,一切都是那麽舒心。


    陽光很好,山風清涼,跟著姬澈身後,走在沒有路的山林裏,在來登桓山的路上,我們經常走這樣的路,樹影婆娑,四下寂寥,牽著我的那個人,就是我的世界。


    走這樣的路我已經習慣了,即便是沒有他牽著,我也能走的很好,但是我到這時候才明白過來一個我早該明白的道理,我不是習慣了走這樣的路,而是習慣了走這樣的路的時候有他牽著,若是在這樣的一條路上,沒有他牽著,我才會真正的感到不習慣。


    這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在有一瞬間,我很想掙脫出他的手自己走,可是,這一種習慣,我已經戒不掉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要不然,在這樣一條路上,他又怎麽會如此本能的牽著我?


    阿狼在前麵開路,在茂密的叢林之中行進了大約三個時辰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座山穀的山崖上,前麵是一個斷崖,在斷崖之下,是一片非常大的平地,比之前那處村子所處的平地還要大上好幾倍,幾乎一眼看不到盡頭,看來,這登桓山,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姬澈拉著我,站在斷崖的邊上,阿狼站在我們身邊,巨大的狼頭直直的看著前方,麵前的這一片平地之巨大已經令我很震驚了,但是真正令我感到難以接受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在那片平原之上,立著的一大片一大片殘破的建築。


    “那裏,就是龍城,登桓山上最初的居住地。”姬澈指著那一片立在平原之上的巨大建築,偏過頭來看著我,問道:“你看看,它,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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