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亞軍事務所”的氣氛這幾天有些緊張。雖然徐亞斤仍然每天正常上班,但是她被停職的消息還是無脛而走。


    大老板不見蹤影,二老板吃上官司,整間律所都是人心惶惶,有的甚至在開始找下家了。


    anda為這事,明裏私下不知道和幾個人吵過了,每次都被龍子黑著臉拉進辦公室,教育半天。


    徐亞斤卻跟沒事人一樣,手頭的案子馬上要上庭的已經移交了出去。那些還可以緩緩的,明麵上是移交了出去,實裏卻仍然攥在手裏。再加上幾乎每天,都要被請去檢察院喝杯茶。所以,她真的很忙。


    剛吃過午飯,她正想休息一下,隻見楊光翹著嘴巴老大不情願地領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她看到兔子那副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自從那天把羅檢帶了進來,楊光便一直很自責。現在也不熱衷於招待客人了,反而是一看到有人來就不高興,尤其是這種大叔級別的男人。


    等她看清楚後麵跟的是誰時,卻笑不出來了。


    “王局怎麽來了?”徐亞斤起身迎了出來,臉上換上了職業的笑容,顯得有些嚴肅。


    “徐律師。”王青天點點頭,隻淡淡地叫了她一聲。


    “您請坐。”徐亞斤把他引向沙發,回頭輕聲對楊光說道,“去叫anda泡杯茶進來。”


    楊光有些不樂意地嘟了嘟嘴,卻還是乖乖地走了出去。他們有約定,有客人來了,徐亞斤要是讓他出去叫anda泡茶,他就要先去別的地方玩一會。


    王青天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轉身出去的楊光,隨即抬步走向沙發,挑了組合沙發的中間那個坐了下去。


    徐亞斤也跟了過去,坐到獨立的一個沙發中,開門見山地說道:“想必王局已經知曉了我被停職的事情了。”


    王青天摘下墨鏡,剛毅的臉上一雙眼睛如獵豹一般深邃。他看了徐亞斤一眼,笑著說道:“徐律師果然如傳聞的那樣,精明、銳利、聰慧。一開始就會掌握主動權。”


    徐亞斤隻當他是在誇獎,不甚在意地回道:“律師的本能而已。而且王局您是大忙人,能屈尊降貴已是我莫大的榮幸,哪還敢浪費您的時間。”


    “嗬嗬,徐律師是個爽快人。”王青天說話的時候,不像他的模樣那般給人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反而透著一股爽朗。他把墨鏡輕輕放到茶幾上,起身的時候臉上已經非常認真,“那好吧,我就直說了,我今天來是為了小兒的案子。”


    “令公子的案子可能要移交給出去了,您也知道我已被停職。如果您不放心我們律所的話,可以找別的律師代理。”徐亞斤有些遺憾地說道。雖然她並不是太樂意接這些達官顯貴的案子,可既然已經接了,那便要負責。隻是如今,由不得她了。


    “徐律師怕是心裏在偷偷高興,終於可以甩掉我這案子了。畢竟,當初王某也是用了些手段您才答應接的。”王青天看著徐亞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嗬嗬,您真會說笑。”徐亞斤麵不改色地回道,“您知道我接案子向來是有自己的原則的。”


    王青天不甚在意地點點頭,“我知道。所以今天我來了。”


    他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徐亞斤一時半會倒是摸不準他的心思。正好這時,門被敲了兩下,anda送了茶進來。


    徐亞斤往門口望去,果然看到某人藍色的影子在那邊晃蕩。楊光的嘴仍然撅得老高,緊緊地盯著辦公室裏麵。


    她不禁想,還是我家小妮子好,對付這種達官貴人,真費腦細胞。


    anda放好茶客氣地說了聲“請”便走了出去,辦公室裏一時半會隻剩下沉默。


    王青天端起茶杯,拿著茶蓋輕輕撇了兩下,低頭嗅了一口,誇讚道:“雨前龍井,好茶。”說完,便輕輕呷了一口。


    “再好也是俗物。”徐亞斤不太喜歡喝這些,她還是喜歡楊光的花茶。


    王青天放下茶盞,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今天來,就是讓你繼續為小兒辯護。至於你的停職,我想我能幫上些忙。”


    徐亞斤見他說到了正題,也正了臉色,不打算繼續打馬虎眼,直接了當地問道:“條件呢?”


    “嗬嗬,該說徐律師心急呢還是太敏銳,我才一提你就把我後麵的話也給說了去。”王青天靠在沙發上,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介意嗎?”


    徐亞斤擺擺手,“您隨意。”


    王青天把煙點著,深吸了一口,才緩緩開口,“我可以把你的案子壓下去,或者直接讓對方撤訴。條件,便是你為我兒做無罪辯訴。”


    “無罪?”徐亞斤坐直了身子,“我的原則想來您很清楚,我隻為真相辯護。”


    “徐律師隻要知道真相就是我兒王俊是無辜的,那就足夠了。”


    “如果令公子是無辜的,我自然會盡全力為他辯護。如若不是,我最多中途放棄,這是我的底線。”徐亞斤說得不吭不卑,絲毫不被對方影響。


    “嗬嗬,徐律師年少氣盛,我能理解。”王青天看了看麵前的女人,突地轉了個話題,“知道輿論最關注什麽嗎?”


    徐亞斤不清楚他說這話的意思,沒有接這話頭。


    王青天自顧自地往下說道:“輿論關注的其實不是事實的真相,而是整個事件的過程。輿論在過程中對當事人施加壓力,為什麽很多都會無疾而終?那隻不過說明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已經達到了目的而已。所以無論真相如何,並不是最重要的。”


    徐亞斤忽然響起這起被媒體傳得紛紛揚揚的“柳市公安局長公子強-奸”事件,被爭相辯論的“未成年屬於強-奸還是被奸”的論斷。強-奸,被奸,或者是像王俊自己說的隻是無辜的旁觀?這裏有一個就是真相,現在卻被他的爸爸說成不重要。


    對,對於公安局長來說,真相如何並不重要,因為更重要的是結果。他的那番話還有後麵一段沒有說——無論輿論如何施壓,當事人都會想方設法達到想要的結果。這就是有權,與沒權的區別。


    隻可惜,這位局長找錯了人。


    徐亞斤麵上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不疾不徐地講道:“王局如果對令公子足夠自信,今天自然就不會出現在我的辦公室了。所以我想我也已經知道了真相,那麽請恕我無能為力,這件案子,您還是找其他律師吧。”


    “徐律師對蘭家千金的那個案子處理的很好。”王青天把煙掐掉,忽然又換了一個話題。


    徐亞斤心下暗驚。之前那個變臉神人的案子被蘭家壓得風聲不透,他居然也知道。隨即想到,這人是公安局局長,那個王政報了警,他要知道自然也容易的很。隻是他似乎對蘭家的案子特別關心,如果沒記錯,他剛才說可以讓蘭家人直接撤訴。


    徐亞斤腦中迅速分析著,麵上卻不動聲色地承了他的誇獎:“謝謝王局誇讚。”


    王青天挑眉看了看這個聰明的女人,也不打算浪費時間,“您應該知道王俊的案子一直都是由他母親在出麵,此次我親自來是表示了我的誠意。我之前說的能讓你免除官司也不是廢話,我想徐律師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徐亞斤沉默想了會才說道:“王局其實不應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隻注重真相,並不看重結果。”


    王青天一愣,隨即笑著站了起來,“看來徐律師是鐵了心腸了。不過你放心,為了你最後這句話,王某定不會為難你。”


    說完,他彎腰拿起桌上的墨鏡,說了句“告辭”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後,徐亞斤有些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雖然剛才說的義正言辭,可是真心對著一頭有權勢的老狐狸那麽久,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王青天才走,楊光就奔了進來,急急地走到她身邊,對著她上上下下摸了個遍。直到確定她毫發無損,才放心地停了下來。


    徐亞斤被他摸得有些尷尬,微紅著臉一巴掌怕掉他的狼爪,“不許動手動腳!”


    楊光被打得有些痛,皺著眉嘟囔:“亞亞欺負我。”


    “呦,居然敢反抗了!小妮子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徐亞斤說著就張著手要去掐他,楊光立馬跟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嗖地躲到了一邊。


    “敢跑!”徐亞斤大概是剛才被那狐狸慎久了,現在見到這隻兔子就狼性大發起來。


    “哎呦!”陳軍推門進來時就看到兩人在沙發上滾做了一團,立馬拿手捂著眼睛,嘴裏那句“外麵有好大一隻藏獒”也給憋了回去。


    徐亞斤正掐得起勁,回頭一看是他,臉立馬黑了下來,氣勢洶洶地吼道:“進來不知道敲門啊!”


    “呦,中氣十足,看來沒事啊,枉我火急火燎地從日本趕回來。”陳軍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怒火,挑了個遠一點的沙發一屁股坐了下來,“累死我了。”


    徐亞斤已經從楊光身上爬了起來,轉身走到陳軍麵前,一腳踢到了他腳踝上,咬牙說道:“你丫的居然休息了一個多星期!”


    陳軍嗷嗷叫著把腳抱到了胸口,抬頭狠狠地衝著她喊道:“你這瘋婆娘!勞資兩年沒放過假了,休息一下不行啊!”


    徐亞斤正想開口罵回去,衣角就被楊光拉了。隻見某隻兔子身上隻要看的見的肉都是紅彤彤的,有的是被徐亞斤掐的,有的是羞出來的,總之跟顆熟透的蘋果似的。再加上那嬌羞的跟小媳婦似的模樣……徐花癡捂著心肝跑出來——哎呦我的媽呀,這是作死的犯罪前奏啊!


    她慌忙別開眼,推推身旁嬌滴滴的人,輕聲說道:“你先出去,我和陳大叔有事情要談。”


    楊光的臉嘩啦綠了。


    他原本想說,雖然被掐得蠻疼的,但是我喜歡被女王這樣掐,很happy的。他原本想說,我們把大叔趕出去,再一起玩吧。他本來想說,我不怕痛的……


    他沒的說了,苦著張臉,被女王連哄帶騙地給推出了辦公室。楊光小朋友默默地在心裏畫圈圈,從此,這個怪大叔也榮升為壞人一族!


    陳軍見隻剩兩個人,先前的吊兒郎當瞬間收了起來。坐直了身子直接說道:“我來的路上已經拜托檢察院的朋友打聽了一下。他說這次是上麵直接施壓,讓他們低調處理,卻要把事情辦好。我說你到底得罪什麽人了?”


    徐亞斤在陳軍麵前向來不太注意形象。此刻她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了兩個字:“蘭家。”


    陳軍的臉瞬間糾結了起來,“我當初就勸過你……哎。那知道是他家千金還是她家裏那位的意思?”


    徐亞斤繼續有氣無力:“按照目前的情報顯示,是變臉神人。”


    陳軍的臉瞬間精彩了起來。吃驚、傷腦筋到最後變成了幸災樂禍,良久很是無奈地歎了一句:“紅顏禍水啊!”


    徐亞斤一個高跟鞋扔了過去,直起身氣勢洶洶地瞪他,“誰敢說我家楊光的不是,老娘宰了他!”


    “你這女人……”陳軍險險接住她的高跟鞋,超級鄙視地扔回到她麵前,“行,說一句也不行。有你這樣護短的嘛。”


    徐亞斤癟癟嘴,“我樂意。”


    陳軍無奈了,正了正臉色繼續回歸正題,“我剛才在樓下看到好大一條藏獒。”


    徐亞斤瞄了他一眼,繼續無力地說道:“你沒猜錯,就是那位愛狗狂人的。”


    王青天父子愛狗,在柳市不是新聞。兩人到哪裏都會帶著狗,她應該慶幸,他剛才沒有把那黑乎乎的藏獒直接拉到她辦公室裏來。


    陳軍皺眉,“他來這裏幹嘛?”說到這,他忽然興奮起來,“聽說你接了他兒子的那件案子?龍子這幾天都要被你吭慘了。”


    徐亞斤縮回沙發上,聲音涼涼的,“這事本來就是你們的工作,讓他跟那個小實習生鍛煉鍛煉,那是好事。”


    陳軍被她冠冕堂皇的話慎得暗自吐舌。還好事?那兩人估計一輩子都要有陰影了。先不說他家滿屋子的狗,那王青天可是公安局長,人本身就是搞防暴搞偵查的,你倒好去偵查他……能安全回來就不錯了。


    徐亞斤見他不說話,便把剛才與王青天的“會晤”大致說了一下。


    陳軍摸著新長出來的胡子,說得意味深長,“這事,有點稀奇啊……”


    “你也發現了?”徐亞斤直起身,有些興奮地看著他,“我用律師和女人的直覺判斷,這事肯定有貓膩!”


    陳軍斜了她一眼,“八卦!你還是想想自己要怎麽脫身吧?人明顯是衝著你來的,……”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楊光有事。”徐亞斤知道他要說什麽,連忙把話給他斷了。


    陳軍一肚子的話被噎在嘴裏,上不去下不來,氣得直接蹦起來往外走,“你就瘋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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