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一早天不亮衛曦月就醒了。&#她雖然天性率真但卻不傻,昨天陪著謝老太太一天說說笑笑,但始終沒見柳氏。然而她們兩個是正經的婆媳,柳氏是自己夫君的母親,總不能躲一輩子不見。


    謝玉宇雖然自幼修習佛經心靜如水,但家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也不能無動於衷。所以這一對小夫妻成親不過兩日,一早起來便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各自心裏隱著心事卻都不知道該如何說。


    寧嬤嬤昨兒就安排了人悄悄地盯著謝老太太那邊,柳氏有什麽動靜,她安排的人很快就會報到這邊來,雖然這些事情不一定都說給郡主,但寧嬤嬤受韓芮之托要在謝家為小郡主掃清這些煩心事,自然知道怎麽把握分寸。


    柳氏帶著李氏來給郡主請安,謝玉宇一聽丫鬟回話臉上就有些尷尬,畢竟那是他的親娘。衛曦月也不難為謝玉宇,便道:“謝郎快去迎一迎吧。”


    謝玉宇便起身出去,寧嬤嬤方湊到衛曦月耳邊小聲把柳氏在謝老太太那邊的言行簡要的講了一遍,著重說了柳氏為難李氏的話。衛曦月聽了不由得生氣,因道:“若我不是寧侯府的女兒,她估計罵我罵的更狠。”


    寧嬤嬤是看慣了那些登高踩低之輩的,對柳氏之流的行事做派早就看透了,因笑道:“郡主也沒有必要跟她們一般見識,隻管看著姑爺的麵子罷了。”


    “你說的是。”衛曦月點頭微笑,還未及多說什麽,便聽見門外謝玉宇跟柳氏的說話聲,當即便住了嘴,朝著寧嬤嬤擺了擺手。寧嬤嬤微微欠身站在衛曦月身後。


    柳氏帶著李氏進門來,謝玉宇看了一眼依然坐在那裏沒起身的衛曦月,一時十分的為難。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看著自己的母親跟自己的妻子行禮請安的,謝玉宇自然也不例外。


    衛曦月也明白不能當著謝玉宇的麵對柳氏怎麽樣,她喜歡這個人,也願意為他受委屈,況且,如今新婚,她也不想鬧的大家都下不來台,便微笑著站起身來,客氣的說道:“太太和大嫂子過來了,曦月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柳氏正不知道該如何說話,李氏已經笑著朝衛曦月深深一福,並笑道:“我和母親是奉了老太太之命來給郡主請安的。”


    這話一說出來,柳氏在僵直的站在那裏就說不過去了。心裏一邊罵著李氏這個小賤人故意搞鬼,一邊也斂衽朝衛曦月福身行禮。


    衛曦月忙伸手攙扶住,笑道:“雖然說國禮不可不尊,但這會兒也沒有外人,就不必拘著禮數了。來人,看座。”


    “母親,坐吧。”謝玉宇攙扶著柳氏去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衛曦月看著謝玉宇的樣子,默默地歎了口氣,又吩咐身旁的丫鬟:“還不奉茶?”


    丫鬟忙應了一聲下去,果然端了四盞香茶來給柳氏,李氏,謝玉宇以及衛曦月一並奉上。


    衛曦月接了茶,朝著柳氏抬了抬,微笑道:“昨日去給老太太敬茶,太太身上不適也沒見到,按說做兒媳婦的是要過去給太太請安的,隻是又怕過去了,太太反而不能安靜的養身子倒是適得其反。今日先給太太賠個不是了。”


    “這可不敢當。”柳氏自然也不能說別的,隻得笑著敷衍衛曦月。


    衛曦月喝了半口茶,又笑道:“太太的臉色看上去還是不怎麽好,是不是近日來太過操勞了?”


    “或許是吧。”柳氏看了一眼謝玉宇,微微苦笑:“這陣子他們兄弟二人接著娶親,事情也的確是多。我這身子骨兒一直都不好,之前提著一口氣倒也能支撐,現在大事兒辦完了,反而有些力不從心了。”


    “太太今年也有五十了吧?”衛曦月又問。


    “多謝郡主關愛,我今年已經五十四了。”柳氏不知道衛曦月問自己的年紀是為了什麽,但這個沒必要瞞著也瞞不住,便照直說了。


    “五十四了,是該好好地保養身子了。昨兒我們陪老太太說話兒,老太太也說您這幾年著實的辛苦,身子也一直三災八難的。依我看,如今家裏有了大嫂子,倒不如把那些瑣事都交給大嫂子操心去也就罷了。若有什麽大事兒大嫂子拿不定主意的,自然有老太太和太太你為她謀劃,如此,太太也好得空偷閑好好保養身子。”衛曦月說著,又轉頭問謝玉宇,“謝郎,你說呢?”


    謝玉宇對自己母親跟衛曦月的矛盾一清二楚,從一開始他就擔心這兩個人會吵起來,卻沒想到衛曦月回如此和顏悅色的跟母親說話,而且字字句句都為她著想。所以聽了衛曦月的話想也沒想便微笑道:“郡主說的是,母親這幾年也的確是太勞累了,如今跟前有了嫂子和郡主,是該歇歇了。”


    “謝郎真是孝順。”衛曦月笑著對身邊的寧嬤嬤說道:“你去老太太跟前,看老太太若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兒就回話,說我跟太太和大嫂子已經商量好了,以後家裏的事情便都交給大嫂子料理了。我會找兩個醫術好的醫女過來專門照料老太太和太太的身體。我這個人生性散漫也不能為家裏分憂,便隻有這點心意了。”


    柳氏當家理事的權力就這麽被衛曦月三言兩語給拿走放到了兒媳婦的身上,她以後就跟老太太一樣隻等著養老了!然而嘴上還得感恩戴德說不住半個‘不’字來。


    李氏一早起來被尋不是,這會兒終於透過一口氣來了,遂款款起身朝著衛曦月深


    款款起身朝著衛曦月深深一福:“妾身雖無才無德,但必定不負老太太,太太和郡主所托,一定會竭盡全力料理好家中之事,不讓老太太,太太和郡主心煩。”


    “嫂子快請坐,總之,以後家中之事就有勞嫂子了。我是素來不喜使心的人,我隻管我的自在,嫂子以後可別抱怨我懶就行了。”衛曦月昨日已經跟李氏混熟了,說話也隨意了很多。


    李氏是謝老太太為謝家選的長孫媳婦,將來自然是要當家理事的人,自然是個能幹的,此時又怎會不知道衛曦月的心思?遂忙笑道:“郡主說哪裏話來,隻怕我口拙心笨做事不能讓老太太太太和郡主放心罷咧。”


    她們妯娌兩個有說有笑,旁邊柳氏的臉色卻越來也難看。衛曦月看在眼裏,因又問:“太太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可是哪裏不舒服麽?”


    柳氏便起身說道:“多謝郡主關心,我是有些頭疼,怕是早晨起來吹了涼風的緣故,這會子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因向郡主告罪,先回房去了。”


    謝玉宇忙上前攙扶著自己的母親,回頭跟衛曦月說道:“我送母親回去。”


    “也好。”衛曦月也站起身來,又吩咐自己身後一個醫女打扮的人,“你跟著過去服侍太太,以後太太的身子我就交給你了,你務必用心服侍照顧,每隔三日來跟我回一次話。太太的身子若有什麽不妥,你可仔細著。”


    那醫女忙福身領命,上前攙扶著柳氏的另一側把她送了出去。李氏也跟著出門,衛曦月便道:“大嫂子,你且留下,我與你還有幾句要緊的話說。”


    李氏隻得住了腳步,柳氏便皺著眉頭說道:“你且留下陪郡主說話兒吧,我這裏有老二就夠了。”


    “是。”李氏輕輕福身,等謝玉宇攙扶著柳氏出門去方才直起身來。


    衛曦月便吩咐身旁的丫鬟:“去給大少奶奶重新沏茶來——把我帶來的雪頂含翠拿出來,再把大姑姑早起叫人送來的點心也拿出來。”


    李氏因笑道:“這又是好吃的又是好喝的,若是跟著郡主在一起久了,家去後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沒法過你就跟著我罷咧!回那邊去有什麽好?”衛曦月伸手拉了李氏兩個人轉身往後走,又笑道:“這後院裏的蓮花今兒有花苞冒了出來,你今兒一天都別回去,隻在這裏陪著我賞花。”


    “好,今兒妾身哪兒也不去,陪郡主一整天。”李氏也笑道。


    後院的小蓮池旁邊,有丫鬟設了竹編榻席,李氏和衛曦月妯娌兩個分左右而坐,精致的茶點擺上來,兩個人一邊吃著一邊喝茶,吹著初夏的風,聞著蓮花的香,一時無所不談。


    因衛曦月說到了柳輕眉,李氏便笑道:“今兒一早她去跟老太太辭行,那神情表態分明是想要老太太留她,熟料老太太把自己的那套珍珠首飾拿出來送她說是給她添妝,郡主是沒瞧見太太那臉色,真真比剛剛從這兒離去的時候還難看。”


    “她一心要自己娘家的侄女進謝家的門做兒媳婦。”衛曦月笑道。


    “所以,她是先想要把那個表妹許給大爺,之後被老太太反對,又想要把她許給二爺?”李氏詫異的問。


    “你覺得呢?”衛曦月笑著反問。


    李氏一想到自己新婚的丈夫差點跟柳輕眉成婚就覺得心裏堵得慌,因道:“她還真是會打算!”


    “所以說,她這回一定得走。這事兒大嫂子可要看好了,她隻要留在謝家,你我都沒安生日子過。”衛曦月歎道。


    李氏細細思量衛曦月的話,漸漸地明白過來——衛曦月是寧侯府郡主,柳氏自然是不敢欺負的了,自己隻是商家之女,即便家中生意做得比謝家大,但比起衛曦月來可好欺負多了。那柳氏一心要柳輕眉留下給她做臂膀,後麵肯定還有不少的招數等著使呢!謝家如今隻有這兩位爺,她不敢折騰老二,就隻有折騰自己了!


    “郡主放心,這事兒我一定會打點好,一定要把這位瘟神送走!不然以後可真真沒有太平日子過。”李氏暗暗地咬牙。


    “這些事情我就不操心了,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去跟寧嬤嬤說。另外,婆婆那邊你也不用擔心,盡管放開手段把這個家裏的瑣事料理好也就罷了。”衛曦月輕笑道。


    李氏忙笑道:“郡主的意思妾身明白,郡主隻管跟二爺好好過您的神仙日子,那些亂七八糟的小事都交給我。您隻要照顧好婆婆的身子就好了。”


    “就是這樣。以後我們姐妹兩個互相扶持,我好你好,我們大家自然也都好。”衛曦月說著,端起茶盞朝著李氏舉了舉。


    李氏心領神會,忙端起茶來笑道:“妾身多謝郡主關照了。”


    “幫你也是幫我自己,你我之間這些客套話就不用說了。”衛曦月麵帶微笑眉眼彎彎。


    且說柳氏被兒子送回房裏,原本是想跟兒子說幾句體己話,熟料衛曦月派來的醫女寸步不離跟在身邊,又是診脈,又是藥丸,又是推拿揉捏,處處細致體貼,其中她幾次吩咐她下去伺候,竟都被兒子給止住了。


    謝玉宇一心為母親的身體擔憂,哪裏曉得柳氏的心事?柳氏恨得牙根兒疼也不能當著這醫女的麵說什麽,最後隻擺擺手對謝玉宇說:“我渾身乏透了,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安靜的睡一會兒。”


    謝玉宇帶著醫女一起退出來,並再三叮囑醫女要好


    囑醫女要好好地照顧母親的身體之後方轉身離去,卻出柳氏的院門時恰好遇見柳輕眉。


    柳輕眉自幼跟謝瓊樓和謝玉宇兄弟兩個一起長大,對於這對雙胞胎表兄,她無需多看,隻一眼就能分辨的出來,情竇初開之後也是一心一意的隻喜歡謝玉宇的。如今心上人新婚燕爾,她這一個傷心人正不知道如何自處呢,這會兒迎麵撞見,一時間愣住連話怎麽說都忘了。


    謝玉宇也沒想到這會兒能在這裏遇見柳輕眉,因愣了愣,方說道:“母親剛剛睡下,表妹若是沒事就請先回吧。”說完,他抬腳便走。


    “表哥!”柳輕眉忽然轉身攔住謝玉宇的去路。


    “還有事?”謝玉宇問。


    “我就要走了。”柳輕眉抬頭看著謝玉宇泫然欲泣。


    “走?去哪兒?”謝玉宇納悶的問。


    “回家去。”柳輕眉吸了一口氣,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哦,是舅舅打發人來接你了?”謝玉宇平靜的點了點頭,“回去替我問舅舅好。”


    “你……就沒什麽話要跟我說嗎?”柳輕眉不甘心的問。


    謝玉宇想了想,說道:“我祝你一路平安。回到家裏記得來封書信報個平安,好叫我母親放心。”


    “……”柳輕眉全然沒想到謝玉宇會這般無情,眼淚嘩的一下落下來滴在衣襟上。


    “我要去老太太那邊請安去,表妹若是沒別的話,我先走了。”謝玉宇朝著柳輕眉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柳輕眉看著謝玉宇的背影,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撲簌簌的落下來,沒多會兒的工夫衣襟上便濕了一片。


    “姑娘,二爺如今新婚燕爾,連姑奶奶都不能怎麽樣,您哭也沒用。還是回房去吧。”柳輕眉的丫鬟小聲勸道。


    “你說,他怎麽就能這般無情?!”柳輕眉哽咽道。


    “姑娘別說了,您對二爺一片癡情,隻是他的心都在郡主身上。您這般自苦於自身無益,及早抽身才是正確的。”丫鬟又勸道。


    柳輕眉回頭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悠然歎道:“這幾日你說話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丫鬟愣了一下忙低下頭去,沒敢再多說。


    “我隻是不甘心!”柳輕眉又自言自語道。


    “姑娘正是二八好年華,有才有貌,我們柳家的家世雖然不及那些公侯貴族,但也是殷實之家,姑娘您自然是不愁嫁的。”丫鬟又勸道。


    柳輕眉盯著自己的丫鬟半晌,方蹙眉問:“這些話是誰教給你的?”


    “奴婢……是聽那些婆子仆婦們說的……”丫鬟說著,一撩裙角跪在地上,“姑娘恕罪,這幾天各院各處連廚房裏燒水的人都在背後議論咱們,奴婢開始也很生氣,但聽得多了再細想想,咱們又不是沒家沒業投靠來的,又何必非要受這等閑氣?之前有姑奶奶給撐腰,現在郡主進了門,姑奶奶都稱病不出門了,咱們更沒有在親戚家賴著不走的道理了。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


    柳輕眉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空,苦笑道:“你說的沒錯,咱們是該回去了。”


    ……


    三日後,柳輕眉跟謝家老太太,柳氏以及兩個表嫂辭行,謝老太太親自安排了四個婆子並六個家丁送她離京而去。


    柳輕眉一走,衛曦月和李氏妯娌兩個便都放下了心事。柳氏則真的病了——先是高熱不退,之後用了湯藥漸漸地好了,卻總是打不起精神來。謝老太太便請了一尊玉觀音來放在柳氏的房裏讓她早晚上香跪拜念經祈福。此後,謝家的家事便果然交到了李氏的手裏。衛曦月除了隔三差五去謝老太太屋裏坐坐,說笑幾句之外,再不理會謝家的家事。隻住在自己朝雲齋跟謝玉宇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一年後,衛曦月為謝家添了長孫,謝玉宇做了父親,整個人身上更多了幾分煙火人情味兒。


    這正是應了那一句話:隻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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