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一出就照顧到舒出的身上,陽光溫暖地拂開眼瞼,晨曦的分身投入了舒出雙目中的湛藍。舒出眼簾一軒,眼珠一動,目光忽然專注起來。望見眼前亂發飛揚著的沙車兄弟點頭為禮,相謝不用言語,如此就足夠了。他吹出一口籠罩在胸中的無形迷霧,將迷霧長長地,一古腦兒地都吹出去,還給外界。一個深深地呼吸。收集了晨曦的清朗潔麗,對著朝陽虔誠一躬,舒出直起腰來,雙腿撐牢大地,拄起一身力量。


    舒出的眼睛同著世界閃光,越來越清晰——舒出醒了。


    多麽慢長的蘇醒啊!心靈的無盡,從昨天黃昏到這個清晨,在其中跨越了無數道隔離,就像是穿越了一個個的世紀,才又回到了現實。


    清清楚楚地伸出舒出的手,看定沙車那早就停在舒出眼睛上方的牛眼睛,握了握沙車那雙早就伸在胸前的手,對著這沙車正要呼喚自己的嘴唇,舒出清清楚楚地說:“我睡夠了——”


    一頭好長好亂好懶散的頭發,一臉在這一夜之間突然成了氣候的絡腮胡子。像是超過了一場冬眠。一條睡著的蟲,過去的龍——這一夜舒出睡得真狠心!睡得徹天徹地,真的你的是睡過了一個四季,中途總是沉眠不醒。


    “你沒事吧?”“會有啥事?我都不擔心你這頭沙牛(嘿嘿),你還反倒過來擔心我這個放牛娃?”


    “我是看你一夢醒來,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大大不同了。”


    “是啊,媽媽懷上我時燒了那個桶夾殼,今天終於還是應了那個咒語,我變成了絡腮胡子。”


    “我看你並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反倒是多了幾分憂鬱,難道是還沒有想不通?”


    “不不不,我這次想通了很多很多,收獲之大可以說是前所未有,我都高興得想跳起來,我自己都覺得該可喜可賀。隻是有個怪異的事讓人很鬱悶,這樣也好,使我不至於太得意忘形……”


    “到底怎麽啦?”


    “就在我想要退出思考來平複自己的心緒之際,回收的思緒尾巴上,莫名其妙地吊回來一條訊息,預示半年之後,我將變成兩個人……”


    “兩個人?一個人變成再兩個人?怎麽可能?難道是變成一公和一母?哈哈,老大就是老大,凡人也能創造出神話,剛剛成為絡腮胡子,半年後又會變成公母陰陽人,嘿嘿!本《嘲弄小報》的頭版頭條,我沙子搶先預定了!”


    “兄弟,你說笑也沒有用。照說我們這樣不信神不信鬼的讀書人,不該相信這種夢中囈語,可是我的心情就是很沉重,很多沉重,就覺得那一幕突兀出現的夢魘就是會落在我的頭上,再躲也沒有用……”


    沙車聽得也鄭重起來:“這樣說來,我們還是不能輕輕鬆鬆隻把它當成一夢場,不能完全不當一回事,即使事前什麽也做不了,我們早點有個心理準備也是好的。你能不能說得多一些,到底是怎麽回事?”


    舒出說,那是很模糊很躲閃的一幕預言,支離破碎,纏雜牽扯,難以理出脈絡頭緒。仿佛在提示半年後舒出將是兩個人。一個是龍,一個是蟲。會有一段不短的時間,舒出成了龍,卻又成了一條蟲。


    在那一幕預示中,那是把龍睡成一條蟲,吸著潮氣霧氣和暮秋,和冬的冷凍,貢獻著的沉默、睡魘、癡呆般的頑固,和屬於物質的汗澱、co?(二樣話歎)……那龍沉睡的時候,一直都在做夢,夢境一直在他身上不停地變幻……


    在他入睡以前,那是好好的夏天,好熱烈的生活,好熱情的空氣,那龍不是別樣的龍,是條火龍……自從碰上那一次冰,以後就是一次次的冰……於是金黃的秋天剛過,落葉剛剛同寒冷結識,火龍就在我們中間沉默成礁石……


    那些朋友們的期待之心,會一陣陣收緊,越收越緊,隨同降溫……要等冬至過了,萬物回春,他才不再“視而不見”。才會從惡夢中醒來,現進入到現實的世界,接著參與“我們的故事”……


    朋友們是否不再愀心,不驚悸,就看舒出龍蟲變幻不定的人生。春天般的冬日故事,要由舒出來寫……


    舒出會鋪開了我們的稿紙書寫……用舒出的腳……寫《我們的故事》。


    《我們的故事》即是《我們的天地》和《愛的距離》或《設防的愛情》,我們的一部並不太短的故事,它的意義,或許可以大過以往所有構思的總和。過去的生活,實在不該將來了還寫很多很多。


    《我們的故事》是故事,是小說,卻又全是由散文和散文詩湊成的,結構並不新,題材也不新,也寫不出多少新東西來,舒出寫的是生命力。那將是生命的小詩,也是生命細絲,無論多懸的生命危機,隻要有一線生命細絲懸著,沙罐一樣脆弱的生命,就不會真正地摔破……


    ——“就是這樣?”舒出說。


    “這,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前麵的還有點畫麵感,到後麵就是一團亂,怎麽去理解?這裏麵的疑問要推敲一遍,又是不少的時間。現在要不要管?”


    “不管了!我們邊走邊說罷。該回去集合早操了,早操後晨跑,早餐,早讀,又是新的一天!”


    舒出說到這裏,明顯地忍了忍,可還是有幾句話沒有忍住,“車子呀,我還是對這幕預示不能全然釋懷,這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現象。你知道嗎,我哥舒張的小名就叫龍兒,我的小名就叫蔥兒,姑姑愛開玩笑,就叫我為蟲兒,後來我成了書呆子,人們說我是書蟲,就都叫我蟲兒,就連爹媽都這樣叫,蔥兒的本名就給忘了,我也就成了蟲兒。”


    舒出再忍一下,依舊不能忍住,就又接著說:“我哥為人張揚,個性剛烈,做事作人風風火火。是個天生的孩子王,同樣是‘地主崽子’,他卻能打得那些妄想羞辱他的人發不出脾氣,就連高年級的學生也不敢把他咋地,在學校裏的地位與舒出相比,那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我慣於逆來順受,哥是凶猛反擊。雖然哥總是罩著我,我卻老是怕他惹出大事,瞞著自己受的所有委曲。我哥的歪名就是火龍王,我的歪名就是蛀書蟲——你說,與我兄弟如此巧合,是不是真的會有什麽大事?”


    “這些事別問我,我才不去傷那麽多腦筋,隻是你提起你的哥,我可佩服得緊,真是個英雄般的血性人物,你總是不肯練,不知道你哥練了我的五管拳,又是如何一種威風!”


    “他?他就是一天生的武者,不需要誰教,也不必去懂那些高深的大道理,他自然就能做,自己就會練。在他前麵沒有難題,不存在難事,不管前途如何,他隻管闖上去。沙子,車子,你要注意我這幾句話,我一夜深思,這就是你突破到最高拳境的關鍵,我會跟你細說的。以我哥這樣的人,五管拳不一定就能引起他的興趣,其實任何套路對他都一樣,他隻想會自己的招式,其餘種種,全部都是他拿來破的,沒有他想要學的。他看了我給你的那份陳式太極三十六式,比比劃劃不到一個小時,就再也沒有去翻動過了。他有自己的一套,天生的武者,甚至不需要學習,自己就能長成過硬的本事。”


    “天生的武者?談起你的哥,你就有很多話要說。”


    “那是當然,這世界上,隻有我對他知之最深,超過不愛追根究底的他本人。”


    “你家怎麽盡出不凡的人?那你父親呢?”


    “父親舒暢是這世界上唯一讓我高山仰止的人!全才全能,技藝德行,我和我哥相加,也還沒有他一層的本領,卻因為成分太高不容於世,半個世紀你低眉俯首,夾著尾巴做人,眼看著世移時異,就要揚眉吐氣,可惜,無可救藥的職業病,已經,唉……”


    “你不會私心作祟,誇大其詞吧?”


    “方圓百數十裏大地主的繼承人,怎麽會沒有些好本事。說白了這一帶畢竟曾是我祖上的私產,內裏有哪些出色人物還是能知之甚祥的。倒背如流千字文百家姓顏氏家訓,精通全套的四書五經,雙手都能在算盤上精打斤求兩兩求斤,土木瓦石泥蓋漁,技藝相通全部精熟。在全套農活上,無一不是出類抜尖。有了這樣優秀的父親,對於我在勞動能力上麵的追求便利不少,不管哪一項,用不著再去找更好的標杆,隻要能向父親看齊了,就成了,哪怕在任一一項上能超出父親一點點,百數十裏方圓自然就是最強。車子,你說是不是這樣。”


    “那……這樣說來,我們的五管拳也在你舒家的視線之內囉?”沙車問得囁囁不安,一幅很受打擊的樣子。


    “你那是什麽表情?難道舒家祖上真的是稱王稱作霸作威作福的萬惡之徒?罪惡之家怎麽能長久傳承得下去?舒家前幾代是大軍閥,可返鄉置地之後很快就變成詩書傳家了,你還真把詩書恒久遠,一脈永流傳當成套話屁話了?”


    “有,有這一句嗎?”


    “你要有充分的信心好不好?五管拳是咱們山中省水陸兩路最響亮的老招牌,在全國也是大名鼎鼎的流派,袍哥組織更是贏得了世界名聲,已經被寫進曆史,而且流傳在外的五管拳,還是沒有達到過‘不管’境界的五管拳,這是何等顯赫的氣象,你千萬不要好高騖遠,瞧輕了已經在握的東西。”


    “沙子懂了,老大,可以開始了,您可以開始講解‘不管拳境’了,沙子我完全能聽得進了。”


    “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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