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搖頭,“你忘了我還在禁足?況且即便去長鬆院也沒用,五妹妹隻消說不小心忘了,再力邀我去,不去我心裏窩氣去了還要吃殘羹剩飯。”


    穀雨連連稱是,幾個丫鬟期待地盯著秦暮,等她想個主意。不知才一天時間,幾個丫鬟非但沒有懷疑秦暮巨大的變化反而很快適應了過來。


    後來穀雲想,也許是因為這樣的三姑娘,像極了娘口裏描述的縣主。又好似三姑娘就該是這樣的模樣。


    “她們不讓我吃飯,我便不吃了?”秦暮不在意地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穀雲你趕緊的去大廚房,偷摸兒將大夫人的食盒拎來。”


    大夫人主持中饋往往身邊的人手轉不開,秦老爺也時而在外頭耽誤了時間,因此食盒通常會放在最後一個。


    穀雲囁嚅著要拒絕,大夫人的食盒可是正院的,老爺的也在裏頭呢。


    “放心。”秦暮眯了眯眼,“天大的事兒我頂著。”秦侞暮可是什麽都敢幹。


    穀雲和覓雪二人活了這麽大,從沒幹過這樣偷偷摸摸的事兒,最多是幫著秦侞暮打罵下人,也是極限了。


    兩人心驚肉跳地偷了食盒,腳下生風地抬著跑回了青墨院。


    等到大夫人找上門時,秦暮早手腳麻利地將每個菜都戳了幾筷子,攪和得麵目全非了。


    許嬤嬤聽見動靜趕過來,當場懵了。柳兒回來報說沒吵起來,許嬤嬤便當大廚房忙,螃蟹做晚了而已。


    麵對大夫人難看的表情和質問的眼神,秦暮才要說話,下衙回來沒飯吃的秦老爺跟在後頭推門走了進來,黑著臉看秦暮。


    大夫人飛瞥了瞥秦老爺,心裏衝著秦暮冷笑起來。


    “你為什麽拿暉景院的食盒?”秦老爺聲線很低,飽含怒氣。


    若叫平常八九歲的小姑娘,隻怕嚇得魂都飛了。秦暮奶奶站直小身板,仰著白淨的小臉看著秦老爺,口齒甜嫩地道,“今兒早上五妹妹六妹妹拉我玩骨牌,五妹妹惱我贏了五錢銀子,我過意不去,便請妹妹們吃螃蟹。可到了晚間妹妹們沒來,我想使喚人去大廚房先將螃蟹提來,管事婆子說六妹妹的丫鬟曉霞提走了。我當是六妹妹孝順,提去與父親母親一塊兒吃了,可能走得急忘了與我說。本來該先去問過母親,但我實在餓極了便自作主張提了母親的食盒,請父親母親責罰。”


    秦老爺聽了這話,鼻子裏哼了哼卻沒說出什麽責備的話來。臉上依舊黑著,手上卻一撩袍子坐在了秦暮旁邊。


    穀雲反應快,盛了飯遞了過去。秦老爺接在手裏默不作聲地吃起來。秦暮睃大夫人一眼,也一屁股坐了下來。


    大夫人看著這一幕,手裏的帕子都要絞碎了。她強笑著道,“是侞瑤不懂事,母親一定說她。老爺那妾身先去了。”


    秦老爺嗯了聲,臉都沒抬。


    大夫人臨走時,陰狠的視線在許嬤嬤身上掃過,許嬤嬤遍體生寒,心裏冤得不行。這也不是她教三姑娘的啊。


    秦侞瑤與秦侞芷二人坐在秦侞瑤房間的暖閣裏,拿著酒杯有來有往地抿著,旁邊伺候的丫鬟將螃蟹的八肢與雙鉗剪下,再用腰圓錘在蟹背殼的邊緣來回輕輕敲打,再將蟹剝開來,撚起銀勺將蟹黃盛進小碟中,最後用簽子將蟹肉鉤出盛在另一小碟中,碟中灑上一層薄薄的陳醋,幾點蒜蓉。


    花酒暖暖的醉人,蟹肉蟹黃香嫩,吃進嘴裏唇齒留香。


    二人肆意笑著嘲諷秦侞暮,秦侞瑤更是以箸擊碟,“她還真以為我們願意與她玩,要與她和好呢!哈哈哈!她今兒賠了銀子還要餓上一頓肚子!我讓她以前小覷我欺辱我!”


    秦侞芷還是有些擔憂地道,“若她告去老夫人那兒如何?”


    “怕她?”秦侞瑤因喝酒水漾漾的眼眸亮亮的,“我隻消說中午與她說了是到我院裏來吃,她許是忘了。”


    言罷,二人又是一陣快意的哄笑。


    大夫人在外邊兒聽著,氣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她用力推門進去,砰地一聲將幾人嚇了一跳。


    秦侞瑤以為是秦暮打上門來了,尖聲叫著往秦侞芷身後躲。發現隻是大夫人的秦侞芷窘迫地搡了秦侞瑤一下,未料她以為是秦暮要來拽她了叫得更厲害。


    大夫人是滿腔怒火準備敲打秦侞瑤來的,可看她這模樣顯然是被秦侞暮欺負得很了,心裏立時軟成一灘水,哪裏還舍得罵她。


    隻有把火氣撒在秦侞芷身上,叱道,“還在這兒待著幹嘛?等誰來八抬轎子抬回你院兒裏?”


    秦侞芷眼圈發紅,推開秦侞瑤拉著自己的手哭著走了。


    秦侞瑤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坐直了身子埋怨道,“母親您進來就進來,鬧這麽大動靜,要嚇唬死我?”


    被女兒嬌滴滴的聲音一喊,大夫人準備好的一籮筐教育的話咽了下去,她坐到秦侞瑤身邊抱著她道,“你不喜歡秦三就別去招惹她,你又招惹不過她。”


    秦侞瑤不服氣,伸手就把麵前的碟子推翻,“她是嫡女,我就不是了?母親還為她說話?她那豬腦子,我還沒說兩句,她就能跳起來把院子砸了,我又哪裏比不過她了?”


    大夫人心中閃過一點觸動,這個秦三病好以後比之以往確實有點反常,就像死物開了光一樣。


    現如今唯有放一放她,且看她能翻騰多久。


    老夫人聽了這些個動靜笑得見牙不見眼,與身邊趙嬤嬤道,“暮姐兒木姐兒,我當她要木一輩子,誰曾想病了一場開了竅?”


    趙嬤嬤在老夫人腳邊坐著給她捏腿,這事兒原是不讓趙嬤嬤做的,但二人說著體己話,老夫人也由她去了。趙嬤嬤笑道,“老夫人可別打趣三姑娘了,讓聽去了也叫人提了您的食盒。”


    老夫人哈哈大笑,“且就讓她提,她願意吃多少我都給她。半個秦府我都舍得給她。”


    說到後頭歎了口氣又道,“縣主於秦府有再生之恩又隻生下暮姐兒一個,若不是顧及逸年和幾個哥兒,整個秦府給她,誰又說得了半句?”


    趙嬤嬤身子微微發顫,她現在還能回想起事發那日的恐懼,那感覺像是寒冬深山裏的湖水,是冷冽的刀鋒鞭撻在身上的絕望,那年秦府影壁上沾染的血漬深得時至今日還未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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