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侞暮還在梳洗,慧淨在院外喊著小姐姐把院門拍得啪啪響。書鵲笑著嘴裏罵,“這個小矮子,日頭剛冒出來就不讓人清淨。”


    書鵲打開門閂,揪住慧淨的耳朵,慧淨哎呀哎呀叫著道,“秦府來人接小姐姐了,讓我來通傳一下。”


    屋內的秦侞暮與書丹對視一眼,有點驚訝,竟這麽早。


    等看見來者,幾人就懂了,想來是秦東家去與秦老爺說了什麽。


    來的是二夫人從娘家陪嫁到秦府來的,李家的家生嬤嬤。這李嬤嬤去老夫人院裏回過幾次話,秦侞暮對她印象挺深,最為圓滑嘴甜。


    說是二房裏頂體麵的嬤嬤了,到這把年紀了卻還沒放莊上榮養去,可見二夫人使她使得得心應手,不願舍了。


    李嬤嬤是半走半讓人抬上來的,此時氣喘籲籲的給秦侞暮福禮道,“三姑娘安好,這麽幾日不見三姑娘,瞧著像長高了些。”


    就是在府裏也沒看你過來給姑娘請個安,這話說的恍似多親近一般。


    書鵲攙起李嬤嬤,秦侞暮給李嬤嬤賜了座又讓書丹上盞茶,李嬤嬤本想推辭一番可實在是累極了,道了謝就實實在在地坐住了。


    書丹書鵲的臉色哐當掉到地上,秦侞暮體恤李嬤嬤大把年紀還爬這樣高的山,道,“嬤嬤在山下候著也是一樣的,這麽一來一回的,勞累了。”


    秦老太爺隻準秦府留兩個丫鬟伺候秦侞暮,大清早的兩個丫鬟服侍秦侞暮起身梳洗裝扮,也沒閑工夫去燒水煮茶。


    李嬤嬤捧著昨夜的冷茶連喝了兩盞道,“三姑娘折煞老奴了。往日想上來都上不來,沾了三姑娘的光,千難萬難得了這次機會,上來代二老爺二夫人給老太爺磕個頭。”


    這樣一說,書丹書鵲二人的臉色總歸是好了些,卻也不與她多說兩句話。


    李嬤嬤吃了茶歇了一會兒,書丹看了看天色就道要下山了。


    秦侞暮想去秦老太爺院兒裏告個別,奈何他昨兒生的氣今天還沒消,院門口還沒走進就被慧信擋了出來。


    秦侞暮隻得托慧信與秦老太爺說一聲,坐了轎子下山了。秦府外院的守院仆衛和馬房幾個馬婆,守著車早在山腳下等著了。


    卻不是以前慣坐的那輛平頂,這輛看著是新做不久的雙馬四輪車。


    車頂半拱四柱支撐飾以流蘇鎏金華蓋,紅木車輿寬大,左右各開槅窗內有輕紗掩之。車軸外端安著銅車軎,什麽紋樣看不真切,車軎上插著雙兔首轄。


    最華貴當屬車帷了,絳紅色的車帷上用金絲銀線穿插繡著一隻盤桓的孔雀,寶石做眼,數粒成色統一的珍珠嵌尾,帷底還墜著如意穿銀鈴絡子。


    怪能找事兒,這車就是公主坐都不失身份了。


    秦侞暮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這車誰備的?”


    這可不幹二房的事兒,李嬤嬤道,“是大夫人吩咐馬房給三姑娘新製的。”


    書鵲心裏罵,就算是大夫人讓做的,你二房嬤嬤帶著這麽輛車,從京都一路招搖到郡裏來,也不是什麽好貨。


    秦侞暮抿唇一笑,李嬤嬤不懼。


    二夫人不願與大夫人多起矛盾,所以讓李嬤嬤趕個大早過來,省得讓更多的人瞧了這馬車去。若三姑娘是個腦子有點靈光的,自會看著辦,若是個傻的,二夫人能做的都做了。


    秦侞暮懶得多費唇舌,“把車帷取下來。”


    做人最忌做個牆頭草,哪邊都不得罪卻哪邊的好處都想要。


    李嬤嬤帶著的兩個隨侍三等丫鬟手腳利落地卸了車帷,仔細收疊好了,李嬤嬤親自扶了秦侞暮上了車,書丹書鵲緊隨其後。


    待書丹書鵲攏好車門裏的幕簾,李嬤嬤由外插上門,上了前麵那輛青頂小車。那小車一動,後邊兒這輛緩緩跟了上去。


    馬車內一應的裝飾擺設也少不了,要是夠寬敞,怕多寶槅子都要擺上了。


    要回府一趟,兩個丫鬟在山上養懶的心活泛起來,都暗中盤算著。


    書鵲今年十三歲雖是長鬆院的二等丫鬟,但與秦侞暮年紀相仿,又在她身邊伺候了個把月,早當自己是秦侞暮的人了,說起話來就沒個顧忌,“也不知安的什麽心思。”


    書丹把秦侞暮的鬥篷疊好捂在懷裏,中規中矩笑道,“姑娘都沒說話,就你是個一點兒虧都吃不得的,見三分理就要說出十分來。”


    山路不好走馬車有點顛,書鵲又拿了個迎枕塞到秦侞暮身後道,“我之前在院兒裏沒見過這麽糟心的事兒,自然是忍不得的。”


    她們的心思秦侞暮都看得到,可她一上車就犯困不願說話,隻拍拍書鵲,人依偎過去在書鵲懷裏睡了。


    這一覺睡得格外好,起初迷迷糊糊的覺得震得慌,到後頭就安穩下來睡沉了。


    書鵲手都麻了,秦侞暮坐起來扶著稍顯鬆散的發髻,不好意思的衝書鵲笑笑。


    書鵲甩甩手給秦侞暮理頭發,秦侞暮任她擺弄著,坐了會子才反應過來問,“怎麽不動了,書丹呢?”


    “方才下去了。”好在雙垂髻梳起來方便,書鵲拆了珠花細簪,打散秦侞暮的頭發,“不曉得什麽緣故,李嬤嬤來時還好好的,這會兒地上陷了個大坑。”


    秦侞暮透過窗紗向外看了看,幾條官路支道的交匯處圍著一圈人。這些官路支道雖說都是用土夯築的,但除非是乍逢暴雨後日光曝曬,才會土散基裂,可也不會坍塌成坑。


    “是不是跑過快馬?”秦侞暮頭往後仰配合書鵲梳發。


    書鵲頓了下,奇道,“姑娘真神了,聽李嬤嬤過來說是武安侯世子方才打馬從這裏過,突然就裂了個坑,若不是勒得快就要砸坑裏了。現在世子領人在修,也不知修到什麽時候。”


    書鵲梳好了左邊發髻,秦侞暮挨著左邊槅窗看熱鬧。


    馬上那個約十三歲,沒帶儒巾,束冠係紅帶的少年該就是武安侯世子了。如果沒有書鵲前麵這席話,秦侞暮肯定認不得他。


    一個武將世家的世子,穿著一身文人穿的石青色圓領襴衫,坐在一匹比成人男子還高半個頭的馬上。可怪的是,看他的背影,竟沒有一點違和感。


    習武的人敏銳,察覺到秦侞暮的視線,少年一手拉了拉馬韁,高馬聽隨他手上的動作轉過半個身子來。


    秦侞暮聽到身後跟著一起偷看的書鵲猛地抽了一大口氣。


    那是少女夢裏俊俏少郎的模樣。


    溫潤如遠雲的眉,內勾外翹狹長的睡鳳眼,雙眸張來,讓人說不出的醉意朦朧,鼻側看如峻山,屆時雙唇似張似閉,上薄下厚,更顯出唇珠形滑剔透。


    書鵲即刻捂著燒紅的臉從窗邊躲開了。


    秦侞暮嘖嘖稱奇,長成了不知是怎樣俊逸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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