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晉在長鬆院稍坐了會兒,秦侞暮就來了,老夫人握著秦侞暮的手好一陣兒不舍,“路上不急,你二哥哥送你,就慢些走來。觀上涼,之前收了的氅衣要穿上,吃得也素寡,我讓書鵲偷摸兒帶了點油葷,別被你祖父捉住了。”


    秦逸晉在一邊兒笑,秦侞暮臉上微微發燙,扭著手道,“少幾日油葷也不礙事。”


    將出門時二夫人沒來送,倒是大夫人過來了趟,“今兒看著天不好,要不還是明兒再走?”


    “不礙事兒!”秦逸晉寬慰道,“昨晚托堅大看了天兒,說不會下雨。便真就下了,左不過這麽點路程,腳下快些也成了。”


    堅大喚作秦堅,自小跟在老太爺身邊做貼身小廝,最能觀測風雲,甚得老太爺喜愛。老太爺孤身上白雲觀後,堅大便在外院客房領了茶水房的閑差。


    行李包裹都裝上車了,老夫人心有擔憂也攔不住,“堅大一向看得準,那你們就去吧。”


    大夫人將秦侞暮二人送到垂花門,秦侞暮坐的馬車正等著,大夫人止步道,“那我就送到這兒,你們兩兄妹路上幫襯著點。”


    二人應了,秦逸晉先一步去西側門等,秦侞暮與大夫人客套幾句上了馬車。


    馬嬤嬤得老夫人令送秦侞暮一趟,跟車走前回頭與大夫人望了個對眼,大夫人注視馬車悠悠地走了問,“出不了大簍子吧?”


    “出不了!”馮嬤嬤眼露奸猾,笑道,“若她一個人走,倒不好下這個手,既是與二少爺走,便讓二房好好照拂三姑娘了。”


    大夫人搓著眉心,聲含薄怒,“她是秦府獨一等的嬌女,若不是我娘家低微,不至於讓她指使苓姨娘騎到我頭上來。”


    馮嬤嬤勸道,“您不必過早擔心這個,五姑娘那個樣貌氣度,能不能選上是二話。退一萬步,便是選上了,就她這姨娘所出的身份也翻不出滔天之浪來。”


    大夫人目光晦暗了一會兒,啞然苦笑。


    秦侞暮乘的馬車在前,馬嬤嬤的車隨後,再一輛是秦侞暮攜帶些的瑣物,最後是秦逸晉的一車書。出了京都城,二房的馬夫停下與秦深交代過,駛出列往虛巒峰去了。


    秦逸晉打馬跟在秦侞暮車邊,心情大好,優哉遊哉。過了外護城河,經上源走至草亭,遠見樹邊係馬,數人圍坐把酒歡笑。


    書鵲透簾瞧過幾眼道,“這哪家公子哥兒們在吃踐行酒。”


    秦侞暮與書丹聞言望過去,沒來得及說話就看人群裏探出個人來,玉麵朱唇,戴著鴉青色儒巾,一身水藍色襴衫,朝秦逸晉揮手。


    書丹就笑了出來,“這不是表少爺麽?二少爺不過去兩月左右,還特來相送。”


    秦侞暮卻問,“瞧他的模樣,端的愜意,他明年不下會試麽?”


    “聽來是要下的。”這個事兒書丹記得清楚,“表少爺也不小了,之前老夫人無意提過表少爺的婚事,大夫人說得等表少爺明年考過會試再論。”


    書鵲插嘴,“這倒是,表少爺這樣年紀的舉人,整個大齊一個巴掌都數不滿,屆時殿試高中,源源不斷的好姻緣,換做哪一家皆是百年都修不來這樣的文曲星。”


    “你何時這樣會說話了?”書丹刮著書鵲的鼻子笑話她,“快下去與表少爺說道,你書鵲張過嘴了,來年他定要被點狀元!”


    兩個丫鬟正鬧作一團,秦卓憋紅了臉過來給秦侞暮告罪,“少爺說閑話片刻,讓小的來討饒一句,請三姑娘稍等。”


    秦侞暮看見秦逸晉下了馬迎過去,就被馮懷徽領著幾人圍住了,一色的少年郎,斯文謙讓的模樣,恐都是一些交好的士子儒生,將秦逸晉擁著,走進亭內坐了下去。


    這架勢是要好說一陣兒,秦侞暮索性與秦卓道,“那我下車走走,你去伺候著吧,記著點兒,最長不能過半個時辰,還有不要讓二哥吃多了酒。”


    秦卓答應著一溜兒地跑了。


    書丹便伺候秦侞暮戴冪離,書鵲還不解氣,要來撓她的癢,書丹忙不迭求過,往秦侞暮身上躲,三人又笑了一會兒下了車。


    馬嬤嬤說要下來相陪,卻是顯而易見的心口不一,書鵲好生攔住了。


    在白雲觀時,能登高看見春來,回府後,撤了熏籠火盆也能察覺到春來,但當秦侞暮站在河流邊,置身這溫暖之中才有了真切的感受。漫看水珠濺動聽暗水湧流,河邊樹木互爭互依,蟲拍垂葉,花草環成,氳氤的濕意混雜著青草泥土氣息順河而來,濃濃的春韻讓人滿腔恬適。


    書丹打小在莊子上住,也不知秦侞暮與書鵲為何就這樣看呆了去。


    秦逸晉院兒裏的管事與二三護院離秦侞暮不遠不近站著,幾人正抄手遙望著官道邊兒上走著風塵仆仆的一些人。書丹留意著周圍的動靜,豎耳聽他們說話。


    管事正嘖嘖道,“這又是哪裏來的,聽說近日京都裏進來好些流民了。”


    他左手邊上一個稍矮但壯實的護院道,“我著家的時候聽我婆娘說,這月餘裏四周都來了好幾戶投奔的流民了,往年一到這時節就犯澇,流民卻沒有這樣多的。”


    另一個精瘦的護院看著四十出頭,略為不屑,“哪兒沒有?你們年紀輕的不知道,齊承末年時不就發過大澇,大水大雨,山上落泥水,淹了多少地方。那流民才叫多呢!”


    矮護院不服,“那莫說是三四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你不說生出來沒有,就是生出來還吃奶呢!誰還說那個。”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管事笑著打岔,“還真有人說那個,長暘伯之前不過是河渠司置地方的從七品巡河官,也不知是哪個犄角旮旯裏的人物,不就是那時治好水澇,先皇在齊隆初年給進的伯麽。”


    這樣的官史,兩個護院怎麽知道,含糊地應著,兩人又嘮起來,一個道,“京都裏這梅雨季裏沒落什麽雨,北邊兒竟遭淹了。”


    另一個說,“又不一定是下雨的緣故,萬一是堤壩失修了呢?”


    管事聽過幾刻,抬頭看看天,拍了拍二人的肩道,“不早了,路倒不遠,山才難爬,我去請少爺姑娘動身,你們整頓人起來。”


    書丹得那管事瞧過來,點過頭攙秦侞暮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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