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位在輩分上來說應該稱呼一聲師叔的醉鬼中年人江正陽的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整個落雪城都陷入了讓人心安的靜謐之中。
此時此刻,今夜無雲,天空宛如戲台的黑幕,在上麵,不知相隔了多少萬裏的星辰點綴其中,在有規律地散發著自身的光芒,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茫茫距離,灑落在人間。
有時候人與人的相遇,不也是如星光一樣,熠熠生輝,璀璨而短暫麽?有時候偶然的擦肩而過,不也如星光一樣,是早已注定的相遇麽。
白天佑平穩地合上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轉身根據江正陽之前所言,前往此地真正的主事人的住處,此人乃是他前些年在落雪城裏新收的弟子,品行優良,天資聰穎,平日裏就代他打理一切事物,負責整個駐地的運轉。
在白天佑推門而入的一瞬間,房間裏正坐著靜靜等待的青年的呼吸突然間變得急促了起來。
“上,上仙!”他雙頰升起兩團紅暈,似乎有些羞澀,站起身來,兩隻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舉起然後又放了下來。
白天佑知道對方這是過於緊張的表現,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然後柔聲道:“叫上仙就生分了,既是同門,叫我一聲師兄即可。”
“哎?是,是。”青年忙不迭地點頭,然後麵對著白天佑有些拘謹地坐了下來,兩隻手握在一起,不斷地揉動著。
“我來這裏的目的想必你師父剛才也給你傳音了吧。”白天佑笑道。
一說起這個,青年馬上又激動地站了起來,然後點頭道:“知道知道,上。。。。。。呃,師兄是想知道最近整個楊家轄區內的局勢對吧。”
白天佑點了點頭,那青年見狀,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楊家作為整個大陸北方沿海一帶的最強世家,盤踞此地已有千年之久,底蘊雄厚,門人強橫,這些師兄您都知道吧。”
一說到自己所擅長的領域和收集來的情報,青年的語氣也變得活躍和自信了起來,整個人的氣勢都為之一變。
“近些年才成立的西北盟,從名字上來看也知道,他們的勢力多活泛於西北地區,而楊家作為北方的第一世家,傳統豪門,西北盟想要繼續擴張勢力,和楊家的衝突自然是無法避免,不說別的,就說這落雪城裏,每年從海底打撈上來的各種寶物販賣之後,起碼能為楊家帶來數百萬的靈石入庫,就單說如此一塊風水寶地,行事向來貪婪霸道的西北盟如何肯放過?更不用說另外四座城池了。”
青年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兩塊圓潤的石子,一塊上麵簡單地刻著個血紅色的“楊”字,而另外一塊上麵則是刻著個深藍色的“西北”二字。
“若是楊家上下一心,有玉碎決絕之意也就罷了,哪怕是擺出這種架勢給西北盟看他們也不會如此過分,好歹楊家也是北方第一世家,但是偏偏楊家近些年的內鬥也越來越厲害,甚至都擺到了明麵上。”
他說著又掏出了兩塊小一號的石頭,一塊上麵刻了個“旁”字,代表著楊家旁係,而另外一個刻了個“主”字,卻是代表著楊家主係。
“大家族之間的內鬥,原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恕我直言,哪怕是在宗門內部,也都是山頭林立,更何況是楊家這種存在了千年的大世家,分支龐大,平日裏蟄伏不動,但是一旦主家勢弱,旁係就會趁勢崛起,取而代之,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說到底,隻要是對家族有利,楊家的那些太上長老也不會管內部的權利更替,更別說長老團之中,本身也有旁係的一席之地,隻要還是楊家人,誰當家主都可以。”
青年接著提高音量道:“楊家的現任家主育有三子,長子天賦尋常,修煉一途若無意外,難登大雅之堂,縱然平日裏管理家族產業,兢兢業業,勞苦功高,為楊家盡心盡力,但也不會被人看入眼的,畢竟楊家也是修真世家,實力遠比才幹更加重要,就算楊家有無數的寶物可以強行提升他的實力,那些長老們也不會允許如此浪費,沒那實力,說什麽都白搭。”
他說著又拿出了一張上好的宣紙來,提筆寫下了“楊一”,“楊二”,“楊三”六個大字,然後擺在了刻有“主”字的石子的正下方,再輕輕地在“楊一”的下方畫了個小叉。
“楊家二子,倒是天賦不錯,但是引得人妒忌,幼年曾被人惡意襲擊,受了重傷,當年那件事情鬧得很大,衝突激烈,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後甚至逼得楊家的長老們集體出麵諫言,楊家現任家主這才罷休,但是自此以後,楊家二子的修行也因為小時候的傷勢而受到了巨大的影響,想要登頂至高,渡劫飛升,隻怕是此生無望了。”
青年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這些人生在大家族之中,從小錦衣玉食也罷,但是也自小就陷入了權利的漩渦,各種陰謀詭計之中,身不由己,最後遭受大難,上佳的天賦生生被人毀去,實在是讓人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感覺,怪不得戲曲裏常說,來世不生帝王家,其中實在是有幾分道理。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再說這楊家的第三子,三少爺,估計也是天可見憐,這楊三少不光是天資卓然,而且經過了上次的教訓,楊家家主對於這三少爺極其溺愛,保護嚴密,哪怕是在楊家自己的領地裏都有各種高手隨身保護,這楊三少雖然跋扈,但是落到了實處,待人接物卻也不錯,要我說,再打磨幾年,若無外因,接手家主之位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子承父業,主家地位自然穩如泰山。”
他伸出手輕輕地用紅色的墨緩緩地在“楊三”二字的下方畫了個小勾,然後接著道:“可惜萬事不能盡如人意,西北盟近些年來跟楊家的旁係來往密切,西北盟的很多生意,已經進入了楊家的地盤,楊家轄下的五座城市中有三座都已經出現了西北盟的商會,這本身也是主家勢弱的表現。”
青年輕輕地敲了敲桌子,把代表楊家旁係的那塊石子擺得離西北盟更近了一點,局勢一目了然。
“而且旁係們喊出的口號也很有意思,他們想讓楊家加入西北盟,借助西北盟的力量,更大一步擴展楊家的勢力,而且楊家本就勢力龐大,一旦並入西北盟,在盟內所掌控的權利肯定不小,打著這種為家族著想的名義,楊家的長老團也沒有反對,反而是默許了楊家內部的這種爭鬥,靜觀其變,反正隻要不出大事,他們是不會出手的,所以旁係這些年來行事也就越來越囂張。”
“不過。”青年笑了笑,話風一轉,把“楊三”的名字又加粗圈了起來,“楊家主家畢竟才是真正能夠代表楊家的人,起碼明麵上是這樣的,西北盟和旁係的那些勾當,隻能是藏在暗處的,主家最近打了一手好牌,偷偷聯係上了西北盟不說,甚至讓這楊三少去接待了西北盟寧家的少爺,若是讓西北盟的合作者從旁係轉成了主家,那就算最後楊家加入了西北盟,主家也反而成了最大的獲利者。”
白天佑的神色一動,算是明白了今天下午在海天閣裏見到的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了。
“而關鍵在於,西北盟並不在乎和自己合作的到底是誰,他們隻需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就可以了,現在的局勢完全是錯綜複雜,落雪城裏隻怕也安寧不了,眼看再過些日子就要出海,到時候或許就是亂的時候,主家,旁係,勢力相當,反而是不利於這五城的百姓啊。”
青年長歎了口氣,然後慢慢地為自己倒上了一杯茗茶,潤了潤嗓子,接著又坐了下來。
白天佑聽完這一席話,隻覺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眼下的局勢就這樣了解得清清楚楚,眼看青年說完了,趕緊微笑著拱手道:“那根據師弟的分析,你覺得未來的情況到底如何?落雪城會亂麽?怎麽亂?何時亂?不妨再細說一二。”
被對方如此平等地對待,青年頓時就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激動地心情,沉思了片刻,然後非常認真地凝視著白天佑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師兄,依我之見,落雪城必亂,時間就在堅冰融化,船隊出發的日子,亂點就在龍王的身上!不管是主家旁係,都需要他,但是也都不會容得了他,這次或許就是龍王最後一次出海了,到時候各方或許都有布局,但是具體的細節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青雲派在落雪城裏的這點人手,實在是查探不出任何有意義的消息。”
“不過師兄,我青雲派到底是超然物外,隻要不涉足西北盟和楊家的利益爭鬥,便不會有事,師兄在這裏靜觀其變即可。”青年說完,轉而又笑了起來。
他說的也是,青雲派在這落雪城中的勢力又不強,根本影響不到天平兩邊任何一方的平衡,故而雙方都不會去針對,沒有利益衝突,麵子上青雲派又是凡間道門執牛耳者,自然就沒人會傻到去主動招惹了。
白天佑神色恍然,若有所思。
“是啊,這跟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呢。”他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此時此刻,今夜無雲,天空宛如戲台的黑幕,在上麵,不知相隔了多少萬裏的星辰點綴其中,在有規律地散發著自身的光芒,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茫茫距離,灑落在人間。
有時候人與人的相遇,不也是如星光一樣,熠熠生輝,璀璨而短暫麽?有時候偶然的擦肩而過,不也如星光一樣,是早已注定的相遇麽。
白天佑平穩地合上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轉身根據江正陽之前所言,前往此地真正的主事人的住處,此人乃是他前些年在落雪城裏新收的弟子,品行優良,天資聰穎,平日裏就代他打理一切事物,負責整個駐地的運轉。
在白天佑推門而入的一瞬間,房間裏正坐著靜靜等待的青年的呼吸突然間變得急促了起來。
“上,上仙!”他雙頰升起兩團紅暈,似乎有些羞澀,站起身來,兩隻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舉起然後又放了下來。
白天佑知道對方這是過於緊張的表現,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然後柔聲道:“叫上仙就生分了,既是同門,叫我一聲師兄即可。”
“哎?是,是。”青年忙不迭地點頭,然後麵對著白天佑有些拘謹地坐了下來,兩隻手握在一起,不斷地揉動著。
“我來這裏的目的想必你師父剛才也給你傳音了吧。”白天佑笑道。
一說起這個,青年馬上又激動地站了起來,然後點頭道:“知道知道,上。。。。。。呃,師兄是想知道最近整個楊家轄區內的局勢對吧。”
白天佑點了點頭,那青年見狀,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楊家作為整個大陸北方沿海一帶的最強世家,盤踞此地已有千年之久,底蘊雄厚,門人強橫,這些師兄您都知道吧。”
一說到自己所擅長的領域和收集來的情報,青年的語氣也變得活躍和自信了起來,整個人的氣勢都為之一變。
“近些年才成立的西北盟,從名字上來看也知道,他們的勢力多活泛於西北地區,而楊家作為北方的第一世家,傳統豪門,西北盟想要繼續擴張勢力,和楊家的衝突自然是無法避免,不說別的,就說這落雪城裏,每年從海底打撈上來的各種寶物販賣之後,起碼能為楊家帶來數百萬的靈石入庫,就單說如此一塊風水寶地,行事向來貪婪霸道的西北盟如何肯放過?更不用說另外四座城池了。”
青年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兩塊圓潤的石子,一塊上麵簡單地刻著個血紅色的“楊”字,而另外一塊上麵則是刻著個深藍色的“西北”二字。
“若是楊家上下一心,有玉碎決絕之意也就罷了,哪怕是擺出這種架勢給西北盟看他們也不會如此過分,好歹楊家也是北方第一世家,但是偏偏楊家近些年的內鬥也越來越厲害,甚至都擺到了明麵上。”
他說著又掏出了兩塊小一號的石頭,一塊上麵刻了個“旁”字,代表著楊家旁係,而另外一個刻了個“主”字,卻是代表著楊家主係。
“大家族之間的內鬥,原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恕我直言,哪怕是在宗門內部,也都是山頭林立,更何況是楊家這種存在了千年的大世家,分支龐大,平日裏蟄伏不動,但是一旦主家勢弱,旁係就會趁勢崛起,取而代之,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說到底,隻要是對家族有利,楊家的那些太上長老也不會管內部的權利更替,更別說長老團之中,本身也有旁係的一席之地,隻要還是楊家人,誰當家主都可以。”
青年接著提高音量道:“楊家的現任家主育有三子,長子天賦尋常,修煉一途若無意外,難登大雅之堂,縱然平日裏管理家族產業,兢兢業業,勞苦功高,為楊家盡心盡力,但也不會被人看入眼的,畢竟楊家也是修真世家,實力遠比才幹更加重要,就算楊家有無數的寶物可以強行提升他的實力,那些長老們也不會允許如此浪費,沒那實力,說什麽都白搭。”
他說著又拿出了一張上好的宣紙來,提筆寫下了“楊一”,“楊二”,“楊三”六個大字,然後擺在了刻有“主”字的石子的正下方,再輕輕地在“楊一”的下方畫了個小叉。
“楊家二子,倒是天賦不錯,但是引得人妒忌,幼年曾被人惡意襲擊,受了重傷,當年那件事情鬧得很大,衝突激烈,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後甚至逼得楊家的長老們集體出麵諫言,楊家現任家主這才罷休,但是自此以後,楊家二子的修行也因為小時候的傷勢而受到了巨大的影響,想要登頂至高,渡劫飛升,隻怕是此生無望了。”
青年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這些人生在大家族之中,從小錦衣玉食也罷,但是也自小就陷入了權利的漩渦,各種陰謀詭計之中,身不由己,最後遭受大難,上佳的天賦生生被人毀去,實在是讓人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感覺,怪不得戲曲裏常說,來世不生帝王家,其中實在是有幾分道理。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再說這楊家的第三子,三少爺,估計也是天可見憐,這楊三少不光是天資卓然,而且經過了上次的教訓,楊家家主對於這三少爺極其溺愛,保護嚴密,哪怕是在楊家自己的領地裏都有各種高手隨身保護,這楊三少雖然跋扈,但是落到了實處,待人接物卻也不錯,要我說,再打磨幾年,若無外因,接手家主之位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子承父業,主家地位自然穩如泰山。”
他伸出手輕輕地用紅色的墨緩緩地在“楊三”二字的下方畫了個小勾,然後接著道:“可惜萬事不能盡如人意,西北盟近些年來跟楊家的旁係來往密切,西北盟的很多生意,已經進入了楊家的地盤,楊家轄下的五座城市中有三座都已經出現了西北盟的商會,這本身也是主家勢弱的表現。”
青年輕輕地敲了敲桌子,把代表楊家旁係的那塊石子擺得離西北盟更近了一點,局勢一目了然。
“而且旁係們喊出的口號也很有意思,他們想讓楊家加入西北盟,借助西北盟的力量,更大一步擴展楊家的勢力,而且楊家本就勢力龐大,一旦並入西北盟,在盟內所掌控的權利肯定不小,打著這種為家族著想的名義,楊家的長老團也沒有反對,反而是默許了楊家內部的這種爭鬥,靜觀其變,反正隻要不出大事,他們是不會出手的,所以旁係這些年來行事也就越來越囂張。”
“不過。”青年笑了笑,話風一轉,把“楊三”的名字又加粗圈了起來,“楊家主家畢竟才是真正能夠代表楊家的人,起碼明麵上是這樣的,西北盟和旁係的那些勾當,隻能是藏在暗處的,主家最近打了一手好牌,偷偷聯係上了西北盟不說,甚至讓這楊三少去接待了西北盟寧家的少爺,若是讓西北盟的合作者從旁係轉成了主家,那就算最後楊家加入了西北盟,主家也反而成了最大的獲利者。”
白天佑的神色一動,算是明白了今天下午在海天閣裏見到的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了。
“而關鍵在於,西北盟並不在乎和自己合作的到底是誰,他們隻需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就可以了,現在的局勢完全是錯綜複雜,落雪城裏隻怕也安寧不了,眼看再過些日子就要出海,到時候或許就是亂的時候,主家,旁係,勢力相當,反而是不利於這五城的百姓啊。”
青年長歎了口氣,然後慢慢地為自己倒上了一杯茗茶,潤了潤嗓子,接著又坐了下來。
白天佑聽完這一席話,隻覺得是撥開雲霧見青天,眼下的局勢就這樣了解得清清楚楚,眼看青年說完了,趕緊微笑著拱手道:“那根據師弟的分析,你覺得未來的情況到底如何?落雪城會亂麽?怎麽亂?何時亂?不妨再細說一二。”
被對方如此平等地對待,青年頓時就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激動地心情,沉思了片刻,然後非常認真地凝視著白天佑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師兄,依我之見,落雪城必亂,時間就在堅冰融化,船隊出發的日子,亂點就在龍王的身上!不管是主家旁係,都需要他,但是也都不會容得了他,這次或許就是龍王最後一次出海了,到時候各方或許都有布局,但是具體的細節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青雲派在落雪城裏的這點人手,實在是查探不出任何有意義的消息。”
“不過師兄,我青雲派到底是超然物外,隻要不涉足西北盟和楊家的利益爭鬥,便不會有事,師兄在這裏靜觀其變即可。”青年說完,轉而又笑了起來。
他說的也是,青雲派在這落雪城中的勢力又不強,根本影響不到天平兩邊任何一方的平衡,故而雙方都不會去針對,沒有利益衝突,麵子上青雲派又是凡間道門執牛耳者,自然就沒人會傻到去主動招惹了。
白天佑神色恍然,若有所思。
“是啊,這跟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呢。”他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