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三藥看著我由於失血過多而變得過分蒼白的臉,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溫情,當年的他又何嚐不是同樣懷抱著仇恨和質疑,我所有的糾結與悲痛,他全都感同身受。


    “我不希望我和夙然的故事發生在你的身上。”他的這句話道出了他的想法、他的立場、以及他的真情。“公主,從今天開始,我會全力幫助你!”


    說完他有幹咳了兩聲,臉上掛上淡淡的紅暈,似乎是怕我誤會似的又補充道,“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像我一樣後悔,反正我也是沒什麽事,找找樂子總是好的!”


    我斜睨著他,總覺得他粉撲撲的笑臉背後,有道不易察覺的傷口。“剛才我走後,你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麽?”


    他沒想到我會看出,目光低垂,半天才聲音幹澀地開口,“其實,夙然是吃了不老藥才中的毒。”


    我渾身一顫,擔憂地看向他,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剛剛說的都是別人的事。我知道,這是人在極度悲痛的是後才會有的反應。


    我終於明白夙然為什麽會選擇讓邪三藥恨他了,因為她不想讓他因此而內疚。邪三藥既然是個醫生,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病情,一定會拚了命去救她,到時候自然能分析出前因後果,就算她一直瞞到最後,邪三藥也不會對她莫名其妙的死視而不見。


    所以,辦法隻有一個,就是要他恨他,要他親手殺了她!


    這件事情,殤千王一定也是知道的,他不忍心看著女兒死得如此冤枉,所以將夙然和邪三藥的棺材放在一起,是隱隱希望有一天邪三藥能看出真相。


    想來真是悲傷,邪三藥被困在石棺裏,估計也是小公主的主意,許是怕他生無所戀,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石棺材質那麽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石棺裏麵肯定是有開棺的機關,隻是邪三藥太笨,用了六百年隻想到磨洞。


    “這、這......”溫暖的血液緩緩地流入從玉初的體內,他漸漸地恢複了意識。


    “別動!”邪三藥立刻壓住從玉初的身體,“你的傷口還沒有愈合,亂動隻會加速血液流失!”


    從玉初艱難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後順著手臂上的導管看到了我。“她、她是......”


    “我是邪醫找來為你治傷的人!”我忙笑嘻嘻地說道,但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並沒比從玉初強多少。


    邪三藥瞪了我一眼,微微歎息道,“她才不是我找了的,她是你們公主!”


    “這!”從玉初也不顧傷痛,伸手就去拔手臂上的管子,“這不行!”


    還好邪三藥眼疾手快製止了他,“什麽行不行的?你老實點!要不一屍兩命!”


    我老臉一黑,什麽叫一屍兩命啊!這老妖物用詞也太亂來了!“喂喂大邪醫!誰要你亂說話了!”


    我斜睨著從玉初,他此時是眼睛大大,顯然是嚇到了。


    邪三藥手臂盤在胸前,嘴角掛著看好戲的淡淡笑意。令人不禁火大起來,“邪三藥!你這個庸醫!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公主麽?”


    聽了我的獅子怒吼,邪三藥並沒有生氣,反而耍賴皮似的,“不是你先將救命恩人的高帽子推給我的麽?他也不是沒有良心,知道你這樣以命換命地救他,自然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那麽你的真麵目是誰,他還會在意麽?”


    “你別胡說八道!”我氣鼓鼓地說道,“我還能有什麽真麵目?我不就是公主麽!”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邪三藥吹著哈哈,望向了天花板,“不過,既然他醒了,你不問問......”


    “別!”我偷偷看了眼從玉初,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懼來。


    邪三藥指的當然是從玉初的傷口,他是由鎢金刀所傷,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那麽拿鎢金刀的又是何人呢?凶手是不是真的是白也?


    “公主、你怎麽能為我......”從玉初眼角微濕,真如邪三藥所說,半分不在意我的身份。


    “別說了!”我目光遊移,咬著下唇,“我知道這是白也做的!如果你不是跟著我,肯本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由於燒傷他的臉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沉默,長久的沉默......


    連邪三藥都屏住了呼吸,我們都知道,從玉初隻要一開口,就會說出我們期待的真相。


    然而他就這樣一直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他似乎使勁全身力氣,突然一擺手掙斷了輸血的管子。


    邪三藥大驚,他最討厭不聽話的病人了!然而怒斥的話還沒開口,就見從玉初吃力地伸出了右手,而在他攤開的掌心上,躺著一個精致的小瓶子,撲鼻一陣淡淡的蘭花香。


    要不是剛剛太著急,他本該早就發現的。


    而此時的我望著那個熟悉的小瓶子,不由得鼻子微酸,這個瓶子我當然是認得的,初次見白也的時候,他躲在被子裏給我擦藥,害我聞著這個味道,失眠了一整夜。後來我又向白也討要過這個,寶貝似的放在身上,成親那天因為穿了喜服,我就沒有帶著,沒想到如今到了從玉初的手中。


    看著這個蘭花膏,我高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有了它,從玉初的傷口就可以愈合了,而白也,是不是也可以減輕一些罪孽呢?


    他既然留下了救命傷藥,就不可能是真心要殺從玉初,我感覺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身體像被掏空一般,終於不用硬撐了麽,好累,白也,白也......


    其實,真相到底是什麽,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白也,白也,我還想在你身邊.......


    那天,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自己一個人走在茫茫的雪地中,冷風像利刃一樣劃過我的身上,我抱著自己的身體,才發現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連衣裙。


    我想往前走,卻發現自己的腳插在厚厚地雪層中,白雪已經沒過了我的腰,好大的雪啊!蒙古的冬天也從來沒下過這麽大的雪啊!


    我大聲叫喊著,可是回應我的除了這白茫茫的冬雪,就隻剩寒風了,這時候要是有個飛鳥,或者有棵大樹也好啊!我吃力地撥開積雪,向前邁出了一小步,然後,又是一小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麻木的思緒又開始運轉起來,我回過頭,望著走過的路,本來被我脫出的“大坑”現在又被新雪覆蓋,我有些迷茫,又有點沮喪,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過了多少路,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方向來的,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走過這段路途。


    眼淚劃在臉上,還沒到嘴邊就結成了冰冷,刮得火辣辣地疼,我嘭地一聲倒在雪地中,索性伸展開手腳,讓白雪灌進衣領和袖口,讓他們侵蝕掉我身上最後一絲溫暖......


    從這個角度看天,反而覺得它離我好近好近......


    ......


    “小年!”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輕輕喚著,“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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