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白府喜氣洋洋,紅綢高掛,四麵賓客迎門皆是賀語連連。皆道白家少爺與久侍郎家的千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現在終於成就璧人一雙,簡直是皆大歡喜。白府管家笑臉迎門,卻見一女子在門口踟躕不前,向前一步詢問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可是來賀喜的?”


    鳩娘連忙後退一步,“不,不是的。我,我隻是來看看。”


    管家細細看了鳩娘,一身普通的粉色襦裙不算是上好的料子,卻有禮有節,想來就算不是哪個大貴之家,但也受過很好的教育。“姑娘若是想看進來吧,今天乃白少爺大喜之日來者是客。”說罷拱手朝著門內。


    “客......客......”鳩娘刹間臉色煞白,嘴裏呢喃著身體一顫,“不...不了,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便提著裙擺跑開。


    管家麵色疑惑,真是奇怪,但好歹是大府管家,立馬又回了臉色笑迎眾賓。


    鳩娘未回頭一直到離白府較遠的一顆梨樹下,堪堪讓粗壯的樹杆遮住自己的身影這才停下,盡管用手絹遮住了眼瞼,卻擋不住地上逐漸濕濡的一片,嗚咽聲小而漸起。


    若是離的近些便可聽到她聲裏喊著的名字立生,立生正是白家少爺白渠的表字。如果話本裏的狗血劇情,心愛之人洞房花燭,新娘卻不是自己。盡管自己一早就知道門不當戶不對可能不會有多好的結果,但是當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心裏卻還是像被無數的藤條鞭策,明明有著山盟海誓,今日他就要成婚了,卻連告別都不曾對自己說一句,曾經那些皎如明月的回憶就這麽不堪再憶嗎。


    就在鳩娘兀自痛苦不堪時,一陣輕柔的聲音出現在腦海裏,“既然疑惑,為什麽不去問問呢。”立馬抬起頭,旁邊卻無一人,“誰,誰在說話。”心裏一陣緊張,她從未對別人說過,不會有人知道的,她不會給立生添麻煩。


    “不論結果如何,但你不就是想要一個答案來安撫你的不甘嗎。”依舊是腦子裏輕柔的聲音,但卻沒有人。隨著話語而來的那些日子曆曆在目,自己能感覺的到立生的滿腔柔情與愛意,他曾說過,首富又如何,若沒有自己,即便他擁有了最富有的財物生命也是空洞的。自己應該相信他,求得一個結果,無論如何至少那些過去不是假的,那些溫暖與愛意也不是假的。


    堅定了想法後,鳩娘直直的朝著白家的後門走去,仔細看還是能察覺鳩娘的腳步微顫。今日白家喜事,前門進去定是不能夠看見立白,隻能從後門而入。


    果然後門的小廝詢問了鳩娘何事,鳩娘答是廚娘請來的幫手,說今日白府喜事後院人手不足。卻是如此,首富與侍郎之家的喜事當然是賓客滿門,到底隻是小廝,幾句漏洞百出的話語也無處察覺,忽略了鳩娘的一身身姿與溫婉的氣質哪兒像是廚娘請來的幫手。(.無彈窗廣告)


    如願進了後院,向周邊的丫頭詢問了幾句茅廁在何地,皆以為是前院賓客的哪家小姐迷了路。立白曾經說過,他曾醉酒晚上如廁誤了方向,本該往右走卻去了左邊的花園,半天也沒有找到茅廁,倒是在花園裏轉悠了半個時辰,最後才被丫鬟引去了茅廁。若自己找到這白家的茅廁,那照方位來看應是往左走便可以找到立生的房間。


    走了半晌,許是今日太過忙,一路上看到的丫鬟寥寥無幾,盡管有也是手中拖著物什往別出走,無人關注她去往何方。一路走到一麵貼著大囍紅字,旁邊擺滿紅綢裹球的房間,想來便是,推門而入連忙背身關上房門,心裏撲撲直跳,不知一會兒可否見到立生,想起來就越發緊張。


    “是嬤嬤嗎,放心吧我不會偷吃的。”一陣脆朗輕快的聲音傳來。


    鳩娘急忙往後一跳,自己卻是忘了吉時已過,新人早就拜了堂,該是立白在前院迎了賓客,新娘子在新房裏等待。一陣緊張想要開門而出,卻聽見門外有人在呼應著,想來是新娘子所說的嬤嬤。出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怎好。


    坐在床上的侍郎千金,現在該叫白府的少奶奶,一聽沒有人應答倒覺得奇怪,嬤嬤是不會不說話的,嬤嬤進來必定是喋喋不休,一會兒又說自己不該亂動。於是兀自將蓋頭掀開,盯眼一瞧,便看見一身粉色襦裙的鳩娘站在門前麵色蒼白,頭上別著一隻難得的粉色的蓮花琉璃簪,與那身普通的粉色襦裙並不相配,於是心下了然。


    “是鳩娘吧。”出聲喚了一聲倒是嚇了鳩娘一跳,鳩娘隻見新娘子目若柔光,軟軟的看著自己,如月般圓潤的臉龐未帶絲毫的疑惑,襯著紅色的嫁衣,整個人倒是顯得端莊富貴,果然有著大家的主母風範。


    “你怎知道我?”鳩娘疑惑,若是知道自己那一定便是立生與之提過,可若提過,怎還會得人家正經的嫡妻好顏相對。


    起身緩步向前,將鳩娘牽到床前一同坐下。沒等鳩娘開口便用手指點在嘴上“噓!”,將鳩娘發髻上的琉璃簪取下,拿在手中細細摩挲,“我曾經看過渠哥哥訂製這樣一個琉璃簪,我本以為是送給我的,等了一月卻遲遲不見,男子不輕易送女子簪子,若是送了不是輕浮便是心愛,像渠哥哥這等男子定是為心愛之人訂製的。”


    聽到新娘子的話語,鳩娘會心一笑,似乎現在所有的身份都已拋之腦後,憶起立生將簪子親自插到自己髻上時的溫暖笑顏。女子見鳩娘臉上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苦澀,但隨後卻又豁然,“不知鳩娘今日為何來此。(.好看的小說)”


    突的回神,立馬又緊張起來。但是見女子臉上並未有憤怒嫉恨等情緒,便又靜了下來道,“我在院中等了一月有餘也不見立生的消息,今日才知立生要成親了,新娘卻不是我,而管家卻說,立生早已給他我能用盡一生的銀兩,告之我遲早會知道,若是我知道了便讓我另覓良人,我不甘心。”


    聽到鳩娘的話語,女子臉上又是一絲無奈與愧疚,開口道:“想來渠哥哥定是沒有與你提起過我,想必是怕你多想,我與渠哥哥從小一同長大,他始終將我當做妹妹一般對待,從未看見過我對他的一番情誼,當我玩笑似的詢問起那根簪子時,他也是毫不掩飾跟我提起你,話語間充滿的疼惜與柔情是我所不能擁有的。”


    “久姑娘......”鳩娘欲開口,卻被打斷。


    “不要害怕,我對你沒有惡意,你是渠哥哥的心愛之人我不會傷害你的。”久芯滿嘴的苦澀之味,“我嫉妒過你,但最終卻也可憐你,也心疼渠哥哥。”


    聽聞新娘子這樣說道,想來即是善良之輩,鳩娘赫然起身向她跪下,雙手握住久芯道:“李姑娘,我與立生真心相愛,您就成全我們吧。”


    連忙起身將鳩娘扶起,“鳩娘,不是我不想成全你們,實在是,我無法成全。”沉默片刻,卻又見鳩娘疑惑而又希冀的眼神,歎道:“我讓你去見見渠哥哥你就知道了。”


    說罷到門口開了門叫來丫鬟,“小姐有何吩咐。”


    將鳩娘帶到丫鬟麵前,趾高氣揚道:“這是我娘家表姐,從未見過我夫婿,你帶她去前院,讓她看看姑爺有多帥。”與之前談話的語氣中有的妥協於卑微的意味完全不同,現在指手畫腳倒極有了範兒,是自己所沒有的。


    丫鬟雖是奇怪,但倒也不是多事兒的,福了身便道:“表小姐這邊請。”


    跟在丫鬟身後,鳩娘卻感覺這腳似不是自己的,手指甲緊緊相扣,掌心印出了一道道痕跡。似是感覺走過了萬水千山,直至眼前出現一身著大紅炮的男子背對這自己,瞬間淚滿眼眶,這個身影無論自己再過多久也不會忘記,剛忍不住想開口叫卻又想起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無論如何自己不能讓他丟了顏麵。


    “姑爺,小姐說讓奴婢帶著她娘家表姐來看您,並帶話說讓您少喝一點。”丫鬟進退有禮的說道,而眾賓客紛紛鬧道定是新娘子怕新郎醉了晚上無法洞房。


    “表姐?芯兒什麽時候有娘家表姐了。”聽到丫鬟的話語,白渠放下手中的酒杯,回過頭。


    而這一眼,卻像是越過了千重海萬重山,眼前的女子眉眼明明陌生的緊,卻讓自己的心髒驟然緊縮,連忙用手抓住胸口身子一顫,一隻手撐在酒桌上。卻依舊無法讓心髒放鬆,像是有一隻獵豹在心髒中猛烈的撞擊。而再看那女子,卻見女子眼中盈盈淚水突的布滿擔憂,周圍的賓客丫鬟的緊張倒像是忽然消失一般,隻見得女子朱唇喃喃道,卻又毫無聲響,隻能從一張一合的嘴型分辨出兩個字“立生。”


    澎湃在心中的血液倒像是找到了奔湧的方向,忍不住讓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一聲。這奔湧的血液還未找到出口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來人啊,少爺又犯病了,快將少爺帶回房裏,快去找大夫。”管家反應極快,迅速叫喊著,然後安撫著各位賓客。


    而鳩娘卻愣愣的站在那裏,盡管事情隻是發生在一刹那,但是她還是看見了立生眼中的茫然痛苦與糾結,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是看見了......一個帶給他痛苦的...陌生人。


    這種認知讓鳩娘傻傻的站著,絲毫沒有察覺白府的老爺子的道來。


    “是誰帶她來的!”聲音嚴厲,臉色發青,明顯的有著憤怒卻又理智的克製著自己。


    丫鬟連忙站出來,不解道:“是小姐說,要我帶表小姐來看看姑爺。”


    聽到丫鬟說是小姐讓帶過來的,白老爺這才臉色鬆懈。而周圍的人明顯不解,一臉躍躍欲試企圖旁聽八卦的消息,白老爺看了看周圍,沉思片刻道:“既是芯兒讓過來的,既看過了就帶她去見芯兒吧。讓芯兒的‘表小姐’看到犬子犯病,真是抱歉。”說完擺手便命管家好好招呼客人,而自己去到了白渠所在的房內。


    門再開的時候,久芯像是見到了一具行屍走肉,似乎已經失了魂魄的鳩娘。“小姐,姑爺剛剛犯了病,現在崔神醫正在醫治,老爺讓我來告訴您一聲。”丫鬟的聲音也敲醒了沉浸在思考中不知外物的鳩娘。


    “犯病......久姑娘,你告訴我立生他生了什麽病,還有,他......為什麽不認識我了。”緊緊抓住久芯的手,鳩娘眼中帶著強烈的渴求與痛苦。


    “是忘魂丹。”久芯看著鳩娘,語氣酸澀:“滿樓的桃李酥,春江苑的西廂記,護城河的燈花會,沾記的瑰花脂粉.......這些都是你們喜歡的吧,或者僅僅隻是你喜歡。”看著鳩娘眼中逐漸而起的訝異,“不要奇怪,他沒有告訴過我,而是這一個月來,他每當看到聽到聞到這些就會出現心痛至吐血暈厥,一直到府裏逐漸沒有這些東西的影子。這就是為什麽,滿樓的桃李酥那樣出名白府今日卻沒有請大師傅來做,春江苑的西廂記那樣好看以後也不會再請人來唱,而我即使與他成親以後也不會再讓我他帶我去護城河看燈花會。”


    語氣遺憾,卻又輕快,望著鳩娘的眼中充滿了羨慕與無奈:“鳩娘,你很幸福,你得到了我這十九年的努力都沒有得到的。”


    手指緊握,全身似乎都沒有了力氣,嘴角擠出的聲調充滿了不甘。“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他忘了我。”分開可以理解,連記憶也不能讓人擁有了嗎。


    “是他自己的選擇,一魂丹,忘三年,忘了你們的相識相知相愛。”其實自己算是幸運的,得不到他的心,但是至少以後可以守著他這個人。“他怕如果不忘,他會忍不住去找你,更沒有辦法接受我娶我。而白家,作為京城首富,早就被人虎視眈眈,我們久家是站在皇上身邊的,商人最為低賤,有錢又如何。渠哥哥的學識考上功名不在話下,但是若無人照應在那前狼後虎的朝堂上自保都沒有辦法,若不是與久家聯姻直接成為皇上的錢袋,估計白家早就被人吞的一滴不剩。渠哥哥是不能讓白家被人當做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可見他把你保護的多好,從未與你提過這些。”


    鳩娘眨眨眼,是了,這三年他都盡力的寵著自己,他的真心自己能感覺得到。若他不是一個擔起責任的人,那麽自己也不會將癡心交付與他,所以為了白家,他已經將自己的以後都安排了好,想要把對自己的傷害造成最小,是自己太過弱小,小小孤女,自己出了一腔愛意,什麽都不能為他做,雖是這樣開解著自己,但是心裏卻越來越空洞,強迫著自己接受所有的不甘與這段離別。


    “他不願意委屈你,更不想欺騙你,當我看著他的眼神像是死去了一般服下了忘魂丹時,我就知道我這輩子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但是我願意,我願意守著他,我也不願意看他因為你而痛苦,更不想你誤解他這樣的好人,所以我要親自告訴你,你真的很幸福。”久芯眼中的堅持與認真所綻放的光芒讓鳩娘感覺到不比她弱的感情,甚至比她更強大。


    “他服了藥後就昏睡了過去,醒來後望著床頂望了好久,白爺爺讓我一直守著他,而他的第一句話卻是,‘為什麽我感覺我的心空了一大塊,芯兒,我生病了嗎’。後來就是看到你為他所繪的折扇,香囊等,然後就如同你剛才看見的一般。”靜靜地說完這些卻發現自己也似乎體會了那種心痛般的感覺,有什麽比說出心愛的人愛著別人的故事更心疼呢。


    沉默了很久,鳩娘緩緩起身道:“白少夫人,今日真的謝謝你,鳩娘很感激你。”大概這番話說完才知道,而自己也得到了想要的。


    行了禮,未再等她開口,便離開了。


    在門被關上後,床上的女子緩緩的將掉落在一旁的蓋頭蓋在頭上,淚滴順著白皙的下巴落在鮮紅的喜服上打出或深或淺的印子,除了自己,這蓋頭不會再有人來掀起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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