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城自那日起便開始加強戒備,三步一巡邏五步一防衛,喬蔓青也確實乖,沒有隨時想著逃跑那檔子事,然而事實上,她也確實還不打算跑。至少,要知道那夥人到底是不是衝著她來的之後,才決定要不要離開。


    是日喬蔓青準備上街,清荷碧蓮四人跟的亦步亦趨,她走一步,她們也走一步,她退一步,她們也退一步,於是喬蔓青回過身看著她們:“這到底是想怎麽著?”


    “不是城主讓我們跟著少主你的麽?要是少主你跑了,我們找誰哭去?”


    喬蔓青耐著性子拖長了嗓音:“那也不必跟的這麽緊啊……”


    四人沒說話,分外堅定以及無比嚴肅的看著她,喬蔓青扶了扶額,轉身快步朝外頭走去。


    蓮城這個位置要去到街中心,會有一段鮮有人煙的路要走,喬蔓青正走在這條來來回回不超過三個過路人的街道上,一路走。直走到這條長街中心。喬蔓青腳步終於緩緩慢了下來。


    清荷四人也覺出了幾分異常,不動聲色,跟著喬蔓青步調而緩。


    忽然見喬蔓青停下了腳步,扭頭對著一名過路人笑道:“兄台,長刀硌不硌肉?”


    那過路人忽然目光一凜。


    喬蔓青此言一出,清荷四人下意識握緊了佩劍,就在這一瞬,那來來回回不斷走的三名行路人忽然反手抄出了藏在衣中的長刀,瞬間便朝喬蔓青攻了過去。


    喬蔓青拔劍時快速留下六個字:“取毒囊,留活口。”腰間軟劍霎時輕嘯而出,銀光剛剛閃過那三名刀客的眼,三人下意識眯了眯,隨後連忙避開疾來的風聲,轉而迅速迎上。


    其三人目的果然是喬蔓青無疑。幾乎所有主力都攻在喬蔓青身上,喬蔓青軟劍忽然曲而纏繞住那柄直襲而來的長刀,隨之一轉而鬆,長劍反彈而上,直接啪一聲打中刀客眉心。


    刀客吃痛捂眼,喬蔓青趁機上前,近身長劍架喉,隨後迅速抬拳,重重朝他臉上揮了過去,刀客一口血直接偏頭嘔出,連帶著幾顆牙。


    “誰派你們來的?”喬蔓青疾聲問。


    那刀客抿唇不答,其餘二人一見,竟抽空擲出四把飛刀。兩把對準喬蔓青。其餘兩把竟是對準了被她擒拿在手的刀客,喬蔓青帶著刀客閃身避過,心中火起,對清荷四人道:“這兩人不必再留!”


    清荷等人聞言便不要留情,攜殺招而上,漸漸兩名刀客有些招架不住,即將被逼至死路之際,二人忽將長刀狠狠擲出,將清荷四人的攻勢一阻,隨後縱身一躍,極快的消失於重重屋宇之間。


    清荷等人沒人去追,圍身上來,卻見那名被擒的刀客坦然而立,絲毫不懼,喬蔓青冷道:“再問一次,誰派你們來的?”


    刀客不語。


    喬蔓青道:“我與你們主子有何仇怨?”


    刀客仍然不語。


    喬蔓青忽然伸手,頓聽“嗤——”的一聲,森然讓人一抖,她指甲深深嵌入了那名刀客的皮肉中去掐住了他的琵琶骨,喬蔓青目光極狠:“最後問你一次,你說不說?”


    刀客悶哼一聲,豆大的汗珠跟著不斷從鬢角滲出滾落,疼的眼睛微微冒血,一動不動的看著喬蔓青,就是一字不言。


    喬蔓青手下用力,便聽喀嚓一聲,刀客驟然慘叫出聲,又生生忍住,喬蔓青竟捏斷了他一根肋骨!


    清荷看的毛骨悚然,大街上的這樣真的好麽?


    刀客緊抿著唇,神情間看起來漸漸有些不對,喬蔓青驟然道:“清荷,扳住他的嘴!”


    清荷連忙抬指在刀客下顎一點,刀客瞬間張開了嘴,他舌頭果然已經被咬破,喬蔓青冷道:“這麽忠心,你們主子給了你們什麽好處,值得你們這麽為他賣命?”


    刀客就是一言不發,像是一個啞巴。


    喬蔓青笑了,輕輕吐出四個字:“風沭陽?”


    刀客臉色微變,驟然看向喬蔓青,眸光露出幾分凶狠。


    喬蔓青冷笑一聲,將手從他腹中抽出,刀客驟然又是慘叫,渾身浴血,滲人至極,玉芙遞了張手帕給喬蔓青,喬蔓青接過來擦了擦手上的血漬,淡道:“不上街了,先帶他回蓮城。”


    玉芙默默的想,這副模樣還怎麽上街,必然是得先回蓮城的。


    於是眾人又立刻打道回府。


    那刀客真是錚錚鐵骨一條漢子,任是她幾人如何拖拉拽扯動他傷口,他也是任汗直流,一聲不吭。


    清荷碧蓮將其押進正廳,踹了其後膝兩腳也沒將其踹的跪下,兩人覺得十分丟麵子,徑直將他一丟給摔了地上去,同時重重冷哼一聲!


    喬蔓青蹲他身前問他:“風沭陽為什麽要抓我?”


    刀客不說話,喬蔓青往他腹前傷口看了一眼,森然一笑:“你有幾根肋骨?”


    那刀客明顯一陣悚然,喬蔓青有時候著實是個女閻羅,下手毫不留情,生拆人骨,剝皮入腹,沒什麽她做不出來的,那刀客想了想,此時落在喬蔓青手裏,當真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他垂首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喬蔓青耐心等了一會兒,終於耐心用完了,眉一挑正要開口,卻突見那刀客猛地抬頭看向她,仍是一言不發,目露紅光,喬蔓青被他這眼神唬了唬,那刀客隨後麵目一獰,齜牙一口朝喬蔓青咬了過去。


    臥槽!


    喬蔓青萬沒想到他竟會做出此舉,下意識迅速起身後退,那刀客趁機起身,一頭朝正廳中的柱上撞了過去,喬蔓青千鈞一發之際疾吼:“攔住他!”


    話音未落,玉芙已倏的躥步上前,隻身擋在了紅柱前,與此同時那刀客猛然撞至,大力猛擊中玉芙胸口,玉芙臉色頓時成了豬肝色,悶哼一聲又變成慘白。


    菡萏碧蓮連忙上前將那刀客一左一右擒住,玉芙緩了好半晌才猛咳一聲吐出胸中悶氣,隨後一邁步子,艱難的如八十歲老嫗,顫顫巍巍的抬手,一抖一抖的揉了揉自己心口,整個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清荷怒了,扭頭就對著那刀客吼:“你屬牛的?把我們玉芙撞出個什麽好歹來,老娘剝了你皮!”


    那刀客再次求死不得,模樣看起來明顯比她們還要崩潰,白眼翻了兩番沒暈的過去,索性拿頭又凶猛無比朝菡萏撞了過去,菡萏眼疾手快地抬手抵住他撞過來的頭,忽然沒頭沒腦的吼了一句:“少主,這人撞了玉芙的胸啊,要不要他負責啊!?”


    “……”玉芙頓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手抖啊抖啊的抬起來指了指她,像是氣的心肝腎都痛了,嘴唇蠕動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終於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清荷慘叫一聲:“玉芙!!”衝上去將她扶住。


    喬蔓青臉都黑了,抓狂似的嘶吼一聲,額角青筋突起,怒步上前,狠狠揪住了那刀客的耳朵,大怒:“扶玉芙回去,拿刀來,先削了此人一雙耳!”


    碧蓮迅速遞上去一把匕首,喬蔓青想也沒想,揚手果然便要削耳,卻見那刀客突然身形暴起,菡萏一個不穩被他脫身而出,其人求死之心果然急切,不退反進,壓身而上,這突發變故喬蔓青有些不及回神,直到聽一聲“嗤——”


    才猛地驚覺過來,此人竟是身迎刀刃,一心求死,在她手中短刀下自盡而亡了。


    眼見刀客倒在地上,喬蔓青心中一股怒氣發泄不了,狠狠的盯了他許久,菡萏碧蓮戰戰兢兢的,支支吾吾解釋:“呃……那個,少主……他……他那個身法太快,這也不能怪我們沒抓穩……”


    喬蔓青生了好一陣悶氣,忽然狠狠歎了一口氣:“這人是條好漢,好好葬了,別拿去喂了狼。”


    “……”菡萏碧蓮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喬蔓青出了正廳,才反應過來,迅速開始收拾屍體。


    喬蔓青走到半路時回頭看了看,此時已沒人跟著她,清荷碧蓮四人已被她打發,此時已確定了風沭陽是衝著她來的,那麽便該著手離開蓮城。


    她不願因此事牽連到喬夷修,喬夷修如今在江湖上已是一個死了的人,若是她留在這裏直到將風沭陽逼急了,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來,眼下還是先將這火苗子引開來的妥當些。


    喬蔓青回房開始寫書信,寫好後將書信壓在硯台下,抬頭望向窗外,卻見外頭已是弦月東升,蓮城四下裏也掌起了燈火。


    她開門出去,外頭沒人守著,避過守衛弟子,眼前便是蓮城大門,喬蔓青再躲了一會兒,巡邏人從眼前走過,她正要動身,忽然見碧蓮朝這邊走了過來,隨行還有菡萏。


    喬蔓青當下一個激靈,反射性朝後一躲。


    碧蓮菡萏卻明顯隻是葬了那刀客之後從此經過,路過喬蔓青的藏身之處時也沒多作留意,徑直走遠了,毫無所察。


    喬蔓青待她二人身形在眼前消失,才折轉迅速趕去馬廄,牽了一匹馬還沒來得及跨上去,便聞蓮城中忽然一片混亂,火把大亮而起,碧蓮聲音透過嘈雜遠遠傳來:“少主不見了,快找人!”


    喬蔓青連忙翻身跨上馬去,狠夾馬腹,馬匹吃痛一聲嘶鳴,眾人聞到聲響趕過來時,隻見喬蔓青正跨馬欲行,當下連忙圍圈在前相攔,碧蓮急道:“少主,這個時候你不能離開蓮城!”


    喬蔓青權當沒聽見,勒緊韁繩疾斥一聲,馬匹頓時狂躁而起,徑直衝向人群,眾多蓮城弟子一瞬慌亂,紛紛閃躲,喬蔓青趁此直接衝出了莊門,往夜色中疾馳而去。


    碧蓮菡萏在後大叫:“少主!”


    馬蹄聲漸遠,那人身影極快融於夜色,菡萏急得拔腿便要去追,清荷抬手將她攔住,肅聲道:“別追,若是驚動風六爺的人知道了少主離開蓮城,必定對少主不利。”


    菡萏急得頭痛:“我們會被城主數落成狗的!”


    “沒辦法。”清荷道:“先回去告訴城主,看城主怎麽說。”


    菡萏揉了揉額角,衝一眾弟子怒道:“誰也不許將少主離開蓮城的事嚷嚷出去。”


    底下的人連忙答應了一聲。


    菡萏隨即跟隨清荷往喬夷修院子裏而去。


    “青兒走了?”清荷話還沒說完,喬夷修已回過身來將她打斷,麵色沉鬱,隱伴有風雨欲來之勢。


    清荷硬著頭皮道:“是,我們沒能攔得住。”


    喬夷修沉聲道:“我不是讓你們看好她麽?四個都看不住一個?”


    菡萏道:“今日發生了些突發狀況,那刺客……”


    碧蓮遞給喬夷修從喬蔓青房中取來的書信,喬夷修抬手將菡萏話頭止住,冷道:“不必多說,我知道刺客是衝著青兒來的。”


    他說完拆開信來看,越看越氣的不輕,喬蔓青寫的是:無意惹是非,偏天不遂人願,為老父餘生安好,吾唯不辭而別,綠微之主世無雙,此行必穩,請父勿念。


    大概說白了就是,爹,此番回來,沒想到無意間給你惹了麻煩,看來天都不想讓我繼續呆在蓮城,要讓我回綠微居陪葉兮,您老人家放心,你閨女喜歡的人一定差不到哪兒去,我也會平安到達鍾山的,別太想我,再見。


    喬夷修氣的抖了抖,喬蔓青這些行為都是跟誰學的,怎麽可以如此沒交代如此草率?行行行,你非得嫁給那人,你嫁就是了,可你從始至終都沒說請爹喝杯喜酒是怎麽回事?


    喬夷修微微仰首,沉沉吐了一口氣竭力穩住情緒,重重道:“清荷此舉做的不錯,青兒要走,誰也攔不住,眼下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人知道青兒已經離開了蓮城。”


    清荷斟酌一番,道:“那城主,我們要暗中將少主追回來麽?”


    “追!”喬夷修忽然有了幾分怒氣:“清荷菡萏沿途去將她帶回來,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但是得隱秘,不可被別人發現行蹤。”


    “是。”土尤低亡。


    “玉芙碧蓮二人就留在蓮城,與平時無疑,就當青兒還在,假意看緊她就是。”


    玉芙碧蓮應了一聲,四人將要轉身退出去時,喬夷修忽然又道:“等等,清荷菡萏。”


    清荷菡萏停步回身,隻見喬夷修怒氣衝衝道:“你們見了青兒之後,就問她一句,我們這父女還要不要好好做!”


    清荷菡萏額上滑下三條黑線,尷尷尬尬的應了一聲是,才退了出去回屋中收拾一番,便暗中出了蓮城。


    喬蔓青此時正一路快馬加鞭出了金陵,片刻不敢停留,一是避開風沭陽,二是避開蓮城,三是趕回綠微居見葉兮。


    夜風還是有些涼,唔,這麽久了,她真的很想葉兮。


    蓮城表麵上看起來仍與平時無異,喬夷修幾乎不露麵,碧蓮玉芙假意守著足不出戶的喬蔓青,一切看起來平靜中卻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反常,這種狀態持續了近十天,才有人跟風沭陽稟,喬蔓青足不出戶,他們無法下手。


    那人指節輕輕扣著茶案。


    嗑——


    嗑——


    嗑——


    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也緩慢悠悠的很,不知他是喜是怒。


    “喬蔓青……怎麽會十天都不出戶呢?”


    底下人沒說話。


    於是他低低笑了一聲,輕歎道:“人跑了,跑了十多天,你們才發現異常……”


    有人心中悚然,又再經兩日深入查探,他們才確定,喬蔓青當真是離開了,在他們任何人都沒察覺的時候,早已離開了金陵。


    “若是抓不到喬蔓青,你們讓我拿什麽去換軒兒呢……”那人的聲音很輕,輕的如晚風一抹歎息。


    屋中有三個人,三個人都沒回答他的話,他目光落在燈台搖曳的一抹燭火上,忽然輕輕說:“軒兒是看不見的,她所見的世界都是一片漆黑,那這燈盞燃著,又什麽意義?”


    底下人盡皆垂首,一聲不吭。


    風沭陽輕道:“是誰點亮的燈盞?”


    三人沉默一瞬,管陵忽然上前,將兩邊的燭火都一盡熄滅,屋中瞬間變得一片漆黑,連窗外滲透進來的幾抹月光也變得無比暗淡,什麽也看不清。


    他道:“我們不日前才發現喬蔓青已經離開了金陵,盡管當時就已派了人去追,可照目前看來,希望依舊渺茫。”


    風沭陽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又沒半分笑意,他說:“所以,現在是找不到她了是麽?”


    管陵沉默了一會兒,道:“喬蔓青若是尋了十裏樓台的人作掩護,我們幾乎不可能得知她的行蹤。”


    “你們找過麽?”


    “我們尋了七日,沒任何發現。”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黯淡的月光終於也顯得有幾分清朗,從窗外投射進來,映在風沭陽的半邊臉上,明滅出幾分陰暗,說不出的壓抑沉悶,像是彌勒突然變成了惡鬼,眼眸沉沉,不見昔日半分溫潤。


    他輕輕眯了眯眸子,在月光的折射下,竟有幾分狠厲,他說:“本來想好好找她談談的,可她跑什麽呢,真是沒禮貌……”


    話音娓娓而落,他又忽然歎了一聲:“既然她這麽沒禮貌,那我也就……不必客氣了啊……”


    管陵垂首:“爺,我們要怎麽辦?”


    風沭陽回頭看著他,輕輕啟齒,一字一字砸在人心頭,重如千斤。


    “毀了蓮城。”他說,他不信毀了蓮城,那個人還依然龜縮一隅,躲在那蒼茫的雲霧那頭,妄圖偷安。


    這夜風月極好,晚風涼涼,十五的月色,邊角,微微發了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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