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其實聽到了鐵蛋跟狗尾八卦的那些話,“阿狸娘偷人”這最關鍵的幾個字,她刻在了。


    自幼到大,她跟著娘親顛沛流離,天南海北的輾轉各處,西域大漠、東南孤島、北方雪域等地,都有她小小的足跡,好不容易在西南邊陲小鎮上安了個家,總算是安定下來了。


    雖她一直在心中有個疑問,她怎麽有娘沒爹,但是娘一直沒跟她提起爹的事,她也就沒敢問娘親自己有沒有爹。


    如今,聽鐵蛋說家裏來了個個錦衣男人,她倒是特別特別的想知道,這個男人跟娘親是什麽關係,跟她又是什麽關係,會不會是多年前遺棄她母女二人的男人過來認親了。(.)


    阿狸緊趕慢趕回到家中時,卻不見黑衣人和錦衣男子。家裏跟她出門時一樣的安靜得很,掉一根縫衣針在地上,也能聽得到動靜。


    不過不見娘親在門口繡花,阿狸還是覺得有些怪異。


    娘親往日裏坐在門口繡花,一坐就是一日。


    一家人的生活來源,都是娘一針一線繡花繡出來的。


    “娘!”阿狸推了門,就往裏屋走去。


    裏屋有濃鬱的蘇合香味,阿狸卻從這香氣裏嗅出了一股血腥味來。


    阿狸不由眉頭一緊,心懸一線。


    卻見娘親穿了那身她藏在箱底一直舍不得穿的錦衣,梳著墜馬髻,拿了一枚金絲縲絲蘭花釵正對鏡插入鬢發中。


    淺碧色的羅裙,天青色的衣裳,銀線繡滿了幾尾蕙蘭,繡工極為精致。這種裝扮,阿狸幼時雖娘親在京都小住的時候,見過,是隻有非富則貴的女眷,才能穿得起這般華麗的錦衣。


    娘親臉上的那道嚇人的疤痕也不見了,原來蠟黃的臉,如今竟變得粉嫩似少婦,除了眼尾的細紋,沒人會認為麵前這位穿著天青淺碧羅裙的女子,已有了一個十四歲的女兒。


    娘親的變化大得讓阿狸一時反應不過來,她驚得張大了嘴,愣了好一陣,方衝到娘親繡惠的麵前,心裏卻似極為擔憂,拉著繡惠的衣袖,急切問道:“娘,你這是怎麽了?”


    繡惠繼續打理她一頭秀發,隻是冷打了聲招呼:“死丫頭,去哪裏滾了,還知道回來了?”


    平日裏繡惠雖冷淡,也不至於似今日這般的不耐。阿狸心裏便有些不舒服,厚著臉皮湊了過去,將自己的小臉貼在了繡惠的臉側,一起照著鏡子,笑著道:“娘親,我剛去市集上看戲了。娘親你這樣打扮,好美,我還是頭次看娘親打扮。這頭怎麽梳的,娘親你教教我。”


    繡惠抬手將手邊桌上的一個包裹扔在了阿狸麵前,臉色冷得厲害,“從今日起,你我的緣分到此為止。你去找你親娘,我也要去京都過我想要的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娘?!”


    阿狸望著麵前的包裹,一時理解不了繡惠的話。娘的意思是,從今後,母女之間,一刀兩斷?


    等等,什麽親娘?!


    “是的,你沒聽錯。”繡惠拿了篦子仔細抿著額前碎發,一字一頓道:“你沒聽錯,這些年我帶你在身邊,不過是掩人耳目,讓想找我的人找不到我,我獨自過一段安生的日子。如今我年紀上來了,那個男人還記得我,找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將我找到了,說明他對我有心。他既然真心,我又憑什麽擱著到手的富貴不要?如你所見,我以前在京都的老相好今日來這裏接我了,我決定跟他走。而我不能帶著你這麽個拖油瓶進府,隻好放你去找你的親娘。這包裹裏麵有你親生娘親的信物,這麽多年,我代為保管,今天你長大了,也算物歸原主,你拿著這信物,去東海繡珠島,就能找到你親娘了。”


    阿狸嘴角抽了抽,將包裹撿起來,往繡惠麵前一放,“娘,你真會編故事,說得比戲文還要精彩。”


    雖編得有模有樣的,但是,鬼才信她的!


    繡惠卻不多跟阿狸辯白,將手邊包裹再次狠狠砸向了阿狸的頭,“滾遠點兒!別礙了我的好事。”


    “娘!”阿狸聽得繡惠最後這句話,眼淚再也忍不住,牽線珠子一般滾了下來,默默流了一陣淚,阿狸抬手拭掉淚,抽噎著問道,“娘,你說的,是真的?”


    “阿狸,”繡惠以手扶額,沉聲道:“你跟在我身邊十四年,我以前從未騙過你半句,現在自然也不會騙你。你的親娘,是世上最美的女人,這些年一直四處找你,隻是我為了一己之私,帶著你東躲西藏,躲避她的追蹤,這也是我們這麽多年來四處飄零的原因。你去找她,過回你自己的生活吧。”


    “娘……”


    “去吧。”繡惠朝阿狸擺了擺手,一臉不耐煩,“若是讓我夫家知道還有你這麽大一個拖油瓶在身邊,我就嫁不出去了。你趕緊走,別壞了我的好事。”


    聽到這裏,阿狸心似被人拿刀子狠狠捅了幾刀,將自己養大的娘親,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娘親,她還來不及仔細分辨這其中的不同,她隻覺得自己最為依賴的人,如今嫌棄自己到了這般地步,一口一個拖油瓶的說著她,嫌她礙事,嫌她阻了前程,阿狸心中滿是憤怒,撿起地上的包裹,朝繡惠狠狠扔了一句話,“娘,這些年女兒拖累了您,以後女兒再也不會拖累您,女兒定會日日祈禱您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從今後掉進蜜糖罐裏去,一世無憂。”


    說罷,阿狸不忘跪地朝著繡惠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娘保重!”


    說完起身衝了出門。


    正巧撞上入門的狗尾,險些將狗尾撞倒在地。


    阿狸的臉正巧撞在狗尾的胸膛之上,痛得她齜牙咧嘴。


    摸了摸被撞紅的鼻子,阿狸見是狗尾,拉了狗尾就走。


    “阿狸?!”


    狗尾在門外聽得阿狸與繡惠的對話,正要進門勸兩句,緩和一下母女之間的氣氛,卻不巧與阿狸撞了個正著。


    “跟我走。我都是拖油瓶,你賴在這個家裏,不成了拖油瓶的拖油瓶?”


    狗尾是她撿回來的。娘親連她都不願帶在身邊,又怎麽願意帶狗尾在身邊?


    “去哪裏?”


    “先離開再說。”


    阿狸頭也不回,背了包裹就往外走。


    娘親要甩了她這個拖油瓶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她就應該成全娘親的幸福,這才是做兒女的孝心。


    狗尾見狀,朝著屋內的繡惠行了個禮,便追了阿狸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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