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畫中仙


    “爺,有人求見。”書案後的人正揉著宿醉後發疼的頭強把自己按進眼前的公文裏,忽然有小廝來報。那人眼睛也沒抬的問:“是誰。”小廝回道:“回爺的話,是繪春樓的老板差人給您送畫來了。”那人點了點頭說道:“送進來吧。”


    不一會,一個青衣打扮的女子將一卷畫軸捧過頭頂,恭敬的送了進來。


    案後的人還是沒有抬眼,眼睛裏看到的雖然是那些讓人頭疼的公文,可是滿腦子裏想的都是昨日在繪春樓遇到的畫仙。同畫中人一般的打扮,一般的發髻,一般的眉眼,不是畫仙又是什麽?可怪力亂神之事又談何說起?宿醉的頭忽然又泛起一陣陣疼痛,身邊忽然有人說道:“爺喝碗醒酒湯,興許頭疼會好點。”


    他的書案前尚沒有人敢這樣沒等問話就開口的,他本想轉過去看看是誰如此大膽,沒想到身後站著的人……


    那人驚奇的站了起來,看著她的表情都在哆嗦,不可置信的開口,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奴婢是繪春樓的丫鬟,方才是奴婢來給爺送畫的。”那女子說道。


    “那,那昨晚,昨晚……”


    “昨晚爺喝醉了,說了些酒話,奴婢沒往心裏去。”沒等那人說完,女子說道。


    那人似乎終於緩過神來,原來昨夜的畫中仙,是這婢子,不由得嘲笑了自己一聲,隨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那婢子忽然把頭抬起來,眼中好似星光閃爍,開口說道:“秋蟬。”


    章一


    “小月公子,你若是再擺弄姑娘的香盒,仔細姑娘惱了叫人把你扔出去。”


    心理谘詢管理所裏,一個穿著粉色衫子的女子對正站在架子前擺弄那些小盒子的小月說道。小月放下蓋子,在房間裏轉開著說:“姑娘好像特別喜歡沉香,第一次我摸來姑娘的房間裏燃的就是沉香不是麽。”粉衫子的姑娘收拾好筆墨之後頭也不抬的說道:“公子不必從奴婢這裏打聽什麽,雖然姑娘吩咐了不必瞞著公子,但我卻不耐煩說那些。”手腳利索的收拾完了之後又拿起雞毛撣子打掃書架。


    那邊小月碰了一鼻子的灰,卻不惱,隻是笑吟吟的問道:“夏雪姐姐,好一陣子沒見秋蟬姐姐了,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嘛?”


    “小月公子你管的是不是……”


    “有個達官貴人看上了秋蟬,”莫言非忽然出現在書房,打斷了夏雪的話,“我便叫秋蟬跟著去了。”小月的眉頭不知怎麽的就擰了起來,看了莫言非幾眼,卻發現莫言非根本沒理會他,臉色更加差。


    夏雪朝莫言非使了個眼色,正在攤開白帛的莫言非才瞧了瞧坐在窗下的小月,一臉凝重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莫言非歎了口氣,說道:“小月公子不是喜歡聽故事麽?正巧近日有個新故事,公子既這般舍不得秋蟬,這故事的主人公便叫秋蟬如何?”小月聞言抬眼看了莫言非一眼,想了想,換了個坐姿,又想了想,言簡意賅道:“說吧。”莫言非不禁挑著眉毛看著那邊坐著的耍小孩子脾氣的小月,不禁好笑,但是想想夏雪就在跟前,也就沒說什麽,隻開口說道:“城中最大的花樓繪春樓,今日迎了一位貴客,這貴客奇怪的很,不點姑娘也不點菜品,隻點了酒水埋頭就是喝……”


    “喲,這哪見過來了花樓埋頭就喝酒的客官呐?”鴇母落娘說道。身邊的小丫頭子司空見慣的說:“媽媽打理繪春樓這麽多年,還沒見過這種客人啊?有句俗話說的好,叫酒壯慫人膽……”落娘偷偷的搡了那小丫頭子一下子,緊張的瞧了瞧身後,扯過小丫頭子的耳朵罵道:“你癡傻了不成?沒瞧見那公子是什麽人帶來的?若是你這張嘴連累了我繪春樓,別怪媽媽我不保你!”說罷搖著碩大的屁股走開,那小丫頭子嚇得跟跟在落娘的屁股後麵走掉了。


    落娘走到裏後門最近的一間房間,吩咐了小丫頭子不許任何人靠近,方才推開了房門,恭恭敬敬的對著裏麵的人說道:“人來了。”裏麵的人聲音清麗的說道:“有勞媽媽,待另外一人出來之後一盞茶的時間,麻煩媽媽安排這姑娘進去伺候。”落娘奇怪的看了那人一眼,口裏卻殷勤的答應著哎哎的便出門去了。關上門後嘀咕道:“這年頭誰還會把姑娘往火坑裏推還不要錢的……”


    “你這一去,自己要多加小心……”清麗的聲音說道。青衣女子點頭,對女子說:“姑娘也要保重身體,離情要按時吃,沒事的時候別多想……”說著說著便也說不出什麽來了。那女子拉過青衣姑娘的手說道:“既是主上叫你去,我也沒有攔著的道理,這些時日也多謝你的照拂……”青衣女子拉住那女子的手忙說:“姑娘切勿這麽說……眼下管中還有個麻煩在……姑娘,要自己小心啊……”


    “我的爺,您倒是少喝點,若是老爺子知道我帶您出來喝酒,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啊……”聞道苦笑著對蕭繹說。蕭繹哪裏管得了那個,開口便道:“你若不陪我喝便不要說話,非要說話就出去說去。”聞道滿臉的冷汗,心道,誰敢陪您喝啊,若是我也倒下了明日我們倆誰也交不了差……想著便推門出去,臨走前還回頭看了一眼仍在喝酒的蕭繹。吩咐了夥計煮些解酒的湯水,聞道便瞧見了自己的老相與淡淡,淡淡剛送走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客,正是虛空之時,連忙上來聞爺長聞爺短的往自己屋裏拉,聞道見那邊有個青衣的姑娘端著解酒湯進了蕭繹所在的房間,有人伺候著便也安心的跟著淡淡回了房,閑事不提。


    卻說蕭繹在房間裏,正喝的酩酊大醉,忽見牆上掛了一幅畫,畫上正是一個青衣的女子執扇閑步,鬢邊的粉色珠花,眉目平和,淺笑嫣然。忽然朦朧的醉眼中看到有人從畫上走下來,手中似乎還端著什麽。畫中的人走下來了?這可真是奇聞,蕭繹搖搖晃晃的走上前去搭話,臉上兩個酒窩笑的見眉不見眼,連話都說不利索的結結巴巴的說著:“畫中的姐姐……如何來到人間……來,嗝,來了……?”


    秋蟬不禁忍笑,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畫,在看看自己的衣裳,可不就跟畫中的一樣了?秋蟬把解酒湯放下,走過去扶住蕭繹,把他安放到屏風後麵的蒲團上做好,哄小孩子一般說道:“仙境如何比得上人間這般有趣味?爺您來尋花問柳,不會不明此理。”蕭繹聞言卻嘿嘿的笑了兩聲,本想握住秋蟬的手,卻整個人都撲了上去說道:“仙子姐姐亦喜此間美事?”說罷拍拍胸脯說道:“小生,小生自認頗為,嗝,精通此道,定能,定能……”說著說著,身子便歪了下去。秋蟬隻好把他扶穩心道一個色鬼也能這般可愛,這人怕是頭一號了。


    “天上有何好?每日操持天道,還不如來人間尋樂來的自在。”秋蟬順著話頭說下去,誰知道蕭繹這個酒鬼的眼色忽然暗了下去,掙脫開秋蟬的桎梏,一翻身便一屁股坐在蒲團旁的地上喃喃的說道:“天上,天上的神仙,都不思其職,人間,豈不亂了,嗝,章法?”秋蟬將他慢慢扶回蒲團上,聽他喃喃的說道:“我父,父,父親,曾說過,人生下來便有,嗝,自己的責任,奉父養母,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操持,操持,嗝,操持家業……”說著說著,整個人都歪進了秋蟬的懷裏,還不停的拍著自己的胸脯說著:“我父,我父親,建下了大家業,將來都是我掌管……”


    秋蟬被他鬧得無法,隻好扶他到窗邊去,邊走邊說:“可是人生那麽長,誰能隻顧責任二字?不然及時行樂這話又是從何而來?”所幸蒲團離床不遠,秋蟬扶著蕭繹搖搖晃晃的走上兩三步,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不等秋蟬離開,便死死的抱住她的腰,還把臉埋在秋蟬身前的兩團柔軟之間。


    這一下差點把秋蟬的魂都飛走了,本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這樣突然……忽然胸前的人嘟嘟囔囔的說道:“我又何嚐不想及時行樂……我又何嚐想背起這副擔子……做個閑雲野鶴有何不好?”


    秋蟬忽然不動了,這人究竟是喝沒喝醉?一會糊塗一會又清醒了的。過了一會,秋蟬才發現懷裏的人打起了鼾,原來是睡著了……


    心理谘詢管裏,小月百無聊賴的站起來對著莫言非說道:“非姑娘,在這裏也待了許久了,我還沒出門去逛逛,你先寫著,待我回來再講給我聽可好?”說罷便興致勃勃的看著莫言非,見莫言非連頭都沒抬的說:“小月公子自行去便是,這裏又沒人攔著你。”小月見她這幅態度,也自尋的沒趣,便掃興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見他出去了,夏雪才進來,手中拿著竹筒對莫言非道:“姑娘,秋蟬的信。”莫言非連忙接過來,打開來看。夏雪躊躇了一下,說道:“雖然主上將一切托付給姑娘,但是夏雪還是擔心……”莫言非嘴角輕笑起來說道:“無妨,若是什麽事情都瞞著他他才會起疑心,我們這樣半真半假、真真假假,更會引起他的好奇心。他的傷暫時還不能遠行,每日這樣吊兒郎當的沒事人樣子還不是做給我們看的。”夏雪在書案後麵點著頭表示讚同,莫言非站起來,推開窗看著外麵小月的房間門窗緊閉,一雙手指攥的雪白,喃喃的說:“能拖他一日便是一日……”


    莫言非打開秋蟬的信,心中的內容特別簡單,四個字,安然無恙。莫言非放下信便笑起來,越是瞞著她她便越是想笑。秋蟬那晚回來的時候小臉通紅,可衣裳頭發卻是好好的,夏雪一追問,不禁臉更紅了。女子有了心儀的人自然應該開心,可莫言非轉念又想著,那人的身份……秋蟬那樣咬尖的人,她的情怕是不會長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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