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的呼喊聲在武功鎮的東南長街上傳開,火光四散透過濃霧猶如惡龍伸出它鋒利的爪牙抓碎黑夜的寧靜,吞滅一切的虛無,肆無忌憚地咆哮著。人們驚恐地呐喊,奔走呼救,那些聲響在火焰的扭曲下一直到無聲,長夜的壓抑感同樣被無限放大。


    方子軒愣了一下,翻下房頂,火光透亮的地方就在武家莊內一角小屋子,看起來並不是那麽重要。


    因為除去街道上百姓的呼喊,武家莊內救火的隻有一小批人,就連武十三和武仙兒也遲遲沒有出現。


    “方少俠!”武舞舞拖著一桶水,一眼看見趕到大火事發地的方子軒,他大聲呼喊,方子軒才注意到武舞舞。


    “武大叔,我來吧!”方子軒從武舞舞的手上接過水桶,奔向大火燃起的屋子。


    約莫過去半晌,火勢逐漸得到控製。原本洶湧的大火慢慢落下了氣勢,在霧裏隻剩下和燈火一樣照明的功效。


    武十三這時也趕了過來,看著逐漸熄滅的火勢,謾罵道:“一幫飯桶,連這麽小的庫房都看不住?”罵著仆人的同時已經轉身奔向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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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這些小物件儲存的庫房,武十三心裏隻有那六車不屬於自己的貨物,這些貨物的意義想必不用多說。


    方子軒放下手裏的水桶,看著這麽一個中年男子的背影,心裏的憤怒油然而生。他倒是希望那兩道黑影給這六車貨物全部偷掉,武家莊有多遠滾多遠才好。


    “辛苦方少俠了。”武舞舞不知何時站在方子軒的身旁,接著提起方子軒放下的水桶,喊著仆人們繼續打水,將降下的火勢完全扼殺掉。


    武舞舞招呼完提桶要跟上前麵的仆人,方子軒一把握住武舞舞的手腕,笑道:“武大叔傷勢怎麽樣了?”


    “無妨了。”武舞舞避開方子軒的目光,提桶跑路。


    方子軒在握住武舞舞手腕的那一刻總覺得哪裏不對,似乎武舞舞的重傷不該這麽快就好的不留一絲痕跡。這不符合秋水巔峰的恢複速度,就算是武家有什麽靈丹妙藥也不能半天不到就能這般靈活。


    “武大叔!”方子軒欲喊住武舞舞,他忽然意識到破綻,直奔武十三過來的方向。


    武十三發了瘋一樣打罵幾個受傷躺在地上的護衛,一腳踢在倉庫門板上,自己也是鑽心的疼,他千不該萬不該見火勢小了過去看看那小庫房的破火災,導致被賊人鑽了空子。


    “那可是當今皇上的親筆書法!讓老夫半夜去哪找人臨摹!”武十三抱著倉庫的門板,像做錯事的小孩。


    明日趙家族長前來驗貨,少了一卷書法,自己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他提起手邊的刀,對著倉庫門使勁砍,砍得裏裏外外嘣嘣響。


    護衛們忍著身上的疼痛,也都不去安慰武十三,任由他像個瘋子一樣發泄。或許這就是護衛們的大快人心,畢竟他們隻是拿錢辦事的,現在這錢說不定都拿不到了。


    “父親!”武仙兒不顧武十三那胡亂揮手的“刀法”,上前拉住武十三,一邊用力壓製住武十三的力氣,一邊勸導。“父親


    到底在害怕什麽,難道看不出這是趙家故意做的嗎?”


    “趙一!”武十三狠狠地咬掉自己一顆牙齒,將牙齒咽下肚子裏。


    方子軒奔跑過來,看見武十三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心裏竟然生出一絲自作自受的爽快,但是麵對武仙兒他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


    “咳咳。”方子軒抱著易融幹咳一聲,武仙兒才意識到方子軒也聞聲趕了過來,她拉著父親的手,側身向方子軒行了個簡單的禮。


    “少俠這麽晚沒有睡?”


    方子軒搖搖頭,心想這個時候能睡得著才奇怪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道姑那樣沒心沒肺的什麽環境都能倒頭呼呼大睡。


    “沒有,聽到動靜,趕過來瞧瞧,武族長這是?”方子軒故作關切。


    “老夫完蛋了,武家無了!”武十三這時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武仙兒見自己的父親這樣也有些難過,偷偷抹幾滴眼淚。


    方子軒又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麽?是什麽被……”


    “是當今皇上在太子時候臨摹的天下第二行書文筆,是皇上十二歲時在芊郡主薨逝之日所寫的祭文臨摹稿!價值連城!”武十三悲憤欲絕,吐出一口濁血。“這群廢物守不住一卷書畫,廢物!”


    方子軒的話被打斷,他看著武十三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順手拔出易融劍加在武十三的脖子上。


    “閉上你的嘴!”


    護衛們和武仙兒都被方子軒一劍架在武十三脖頸上的動作嚇傻了眼。


    方子軒冷笑一聲:“你怎麽不哭了?怕死?”


    武十三看著方子軒,脖頸處的寒意讓他徹底閉上了嘴,眼裏再也沒有瞧不起方子軒的樣子。


    武仙兒愣在那裏,她知道方子軒的武學造詣,這樣的人手指輕輕一動,她的父親就會死無全屍。可是為什麽方子軒要把劍架在自己父親的脖子上,難不成方子軒就是那個賊匪!


    “方少俠你不要衝動!”


    方子軒朝著武仙兒淡然一笑:“放心吧,我想若是楊門主也不會不顧你們武家的。”轉而嚴厲的神色躍然眉間,提起架在武十三脖子上的易融劍,譏諷道:“就你也配和楊前輩結義,真是天大笑話。”


    武十三見劍身離自己已是安全距離,撲通一聲跪在方子軒麵前。


    “大俠饒命!大俠救我!”


    方子軒心裏真想一劍刺死武十三,又看了看武仙兒,他收起易融劍,走到武仙兒身旁。


    “為我準備筆墨紙硯,這書畫之事不足為慮,但這武家在你父親手中,我不敢保證日後能不能保住。”說完方子軒走進倉庫,坐在椅子之上。


    武仙兒呆呆看著如此冷漠的方子軒,心想這或許才是入神境高手該有的模樣。女子惴惴不安地吩咐護衛從倉庫裏拿出筆墨紙硯,自己親自拿來毛氈為方子軒鋪上。


    倉庫內燈火同名,方子軒筆走龍蛇,每寫下一個字,心裏都猶如萬千冰刺紮破血肉,情緒匯集在交織的節點上,熱淚奪眶


    而出,滴在宣紙上。他依稀記得這是十二歲那年芊茉死在自己懷裏,用最後的柔情為自己擦去眼淚。


    “子軒哥哥不要哭,芊茉多希望子軒不是芊茉的哥哥。”


    若非血融於水,吾願為卿作風。


    方子軒落下最後一筆,提劍刺破宣紙正中間。


    武仙兒一愣:“這……”


    方子軒取下劍下的宣紙,遞到武十三麵前。


    “既然武族長知道這篇《祭芊茉文》是皇上在太子時候為郡主所作的臨摹品,應該知道太子提劍刺破祭文之事吧。”


    武十三聞聲連連點頭,他當然知道這幅名貴的書法是當年皇太子揮淚大作,祭文結尾收場,太子提劍刺破宣紙,震驚眾臣。


    武十三顫抖這雙手接過方子軒遞來的書法宣紙,心裏五味雜陳,這方子軒對於這篇祭文的內容和背景異常熟悉,又姓方,恐怕是皇室之人,先前白天自己對他那種態度,不知惹了多大的是非。


    “這簡直一模一樣!”武十三眼神裏透露著不可思議,他雙膝跪在地上,雙手捧著《祭芊茉文》,不停地磕頭。


    “武族長這樣我如何受得起?也算看在楊不爽前輩的麵子,朕……我真……真是最後一次幫你們武家了。”方子軒拿著易融劍,出了倉庫門。


    楊不爽?武十三抬起磕的發青的額頭,原來方子軒是楊不爽派來拯救他武家的!


    “仙兒,快去帶大恩人換置廂房,我武家有救了!”


    武十三激動不已,同時也為自己白天不可一世的態度深感懊悔。


    武仙兒受命,到底武十三是自己的父親,連忙跟上方子軒的腳步。


    兩人一路行至莊園後院,武仙兒捂著鼻子撥開枯枝藤條,灰塵嗆到少女的喉嚨,使得其連連咳嗽。


    “是不是沒想到自己家還有這樣的地方?”方子軒停下腳步。


    武仙兒一路上的注意力都在這些枯枝藤曼、碎瓦破磚上,陡然全身撞在方子軒背上,方子軒轉身拉住武仙兒的手,一把將其摟進懷中。


    “啊!”武仙兒驚叫一聲。


    方子軒鬆開懷抱,冷冷說道:“小道姑還在睡覺,小聲一點。”


    武仙兒自知失了禮儀,暗暗點頭。方子軒推開結著蜘蛛網的門,讓她不要進來。


    “我是真沒有來過老仆人們住的地方,我們去西廂房吧,那兒幹淨許多。”


    方子軒抱起熟睡的小道姑,走出房間,看著嬌貴的武家大小姐,歎口氣道:“是啊,肯定比這幹淨的多。”


    一句話,武仙兒羞愧難當。


    明明沒有方子軒,他和武舞舞就都死在開南山道裏了。可是回到武家莊之後自己並沒有向自己的父親講明白開南山道的事情,甚至都沒阻攔自己的父親把救命恩人安排在手底老仆人住的廢墟地。


    “走吧,我再不好好睡一覺,明天誰幫你們武家對付那些家夥。”方子軒懶散地打了個哈氣,將太極雙劍和易融順手遞到武仙兒手上。


    “帶路吧傻大小姐,安心些,沒人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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