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軒在回去的路上算計著日子,從中州到寧州,一匹千裏馬三天時間便能到達。


    算著日子,新明三年二月二十,距離承若給青青的四月二十一日還有五十九日,若是潛入北域不止什麽時候能回到中原,五十九日,兩個月的時間,層層疊疊複雜多變的北域情報網根本無法看透,想到這,少年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向,他決定去一趟寧州,將青青送到雲州顧君辭那裏。


    神威門的客房內,萬欣怡吹著勺子上的藥湯,遞到夏婉婷的嘴邊。虛弱地少女停靠在床邊,腹部仿佛伸縮,氣海裏反複翻滾著,一口氣吊著。


    幾口藥咽下去,夏婉婷微微睜開眼睛,聲音和蚊子一樣細微:“欣怡姐,他還沒回來嗎?”


    其實時間倒也還沒過去多久,正午的陽光打進客房裏,萬欣怡能感覺到北域陽光的溫暖,心裏稍稍回暖了些。她知道夏婉婷問的他,問的是方子軒。


    方子軒離開之後,孫宏旭就和萬欣怡偷偷講了方子軒前往北境關去,為夏婉婷去尋北境聖果來為她治療風寒。


    少女不知多麽羨慕躺在病床上的婉兒姑娘,看著如此虛弱的姑娘,即便帶著醋意,也微笑著回答:“婉兒姑娘別想那麽多,子軒武功了得,從北刀門拿回來一顆果子,猶如探囊取物,估摸著傍晚就能回來。”


    夏婉婷點點頭,安心地閉上眼。


    客房裏安靜了很久,知道房門被敲響。


    累了一晚上的萬欣怡拄在桌子上睡著,卻又警覺地聽到夏婉婷虛弱的聲音:“欣怡姐,……有人……有人敲門。”


    萬欣怡突然從夢裏驚醒,忘記了自己剛剛夢見的東西,急忙起身扶著夏婉婷依靠在床頭,又奔跑著去開門。


    門打開,少年背對著暖陽微笑。


    “夏姑娘好些沒?”


    萬欣怡沒想到方子軒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夏婉婷咋樣了,這不由地讓她帶著些許淚水,看起來疲憊的眼神變得嗔怪。


    好在萬欣怡明白是非,隻帶著一絲醋意,回答道:“婉兒姑娘稍稍能休息了,你咋這麽快就回來了?”


    時間剛過正午,萬欣怡原本估摸著等方子軒回來可能傍晚,也可能是明天。


    “嗯,回來了。”方子軒伸手揉搓少女眼角因為困意而未清洗幹淨的雜質,習慣地揉揉她的太陽穴。


    這是一套排解疲憊的治療手法,師從落雲的少年信手拈來。


    “昨夜累……”方子軒本想說昨夜累著你了這樣安慰的話,可想到不是自己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趕忙止言,從懷裏掏出裝有北境聖果的盒子以及慕容黎所贈的配合北境聖果使用的藥方。


    “欣怡,你速以藥方上所寫明的方式給夏姑娘熬藥。”言罷,方子軒已經將北境聖果和藥方塞進萬欣怡手裏,轉身就要離開。


    萬欣怡瞪著圓滾滾的眼睛,一臉茫然。


    她不知為何方子軒如此著急,仿佛要去見一個十分重要的人,這個人比夏婉婷的病,比自己更重要。


    “你要去哪!”萬欣怡問道。


    “我……去趟寧州。”方子軒


    也沒想著隱瞞自己的行程,既然萬欣怡問,他自然回答。


    聽到寧州二字,萬欣怡一下子就明白了。少年急忙離開是要見那位叫青青的女孩。


    “是啊,她可比我重要多了。”萬欣怡心裏不禁感歎,感歎自己即便把自己都給了少年,依舊敵不過少年心裏的那一份執念。


    “多久回來?”萬欣怡不是那種小氣的女人,不過她擔心方子軒可能不會再回來,畢竟這裏該沒有什麽他留戀的東西,比起寧州的話。


    少年止住腳步,轉過身還想笑著解釋一下自己估摸著十天之內就能回來的話,可轉過身的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不知道是自己沒怎麽注意到還是怎麽了,方子軒第一次看到梨花帶雨般的萬欣怡。


    一向好比男兒一般颯的東拳門大小姐萬欣怡,梨花帶雨的模樣與他方子軒見過的少女完全不一樣。她那深陷的眼窩裏出現了一滴亮晶晶的東西,淚水順著指縫無聲地流下來。


    少年仿佛看見一個小女孩歇斯揭底地哭泣,哭著拉住自己的衣角,憤然地哀求著自己帶上她一起離開。


    忽然,方子軒從幻境中掙紮出來,倒吸一口涼氣,鬼使神差地上前抱住萬欣怡。


    與少年貼著的那一瞬間,方子軒腦海裏翻湧出昨夜的許許多多事情來,一下子內心的愧疚油然而生,他鬆開懷抱,擦拭少女眼角的淚水,小聲說道:“別哭啦,我這一次肯定回來,而且再也不把你一個人丟下,絕對不會像之前在皓月山下,你把我丟下那一次。”


    說完,方子軒指了指萬欣怡身後的客房囑托道:“夏姑娘就交給你啦,照顧好她,放心好啦,我對夏姑娘就像兄長對妹妹。”


    萬欣怡剛剛還在哭泣的眼睛微微勾起笑意,握住方子軒的手,鄭重其事:“你放心,子軒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這北境聖果和藥方我親自熬藥。”


    兩個人相視片刻,萬欣怡戀戀不舍地鬆開手,囑托道:“我在神威門等你回來。”


    方子軒點頭,轉身一躍而起,身影消失在少女麵前。


    ……


    一匹烏黑的駿馬奔馳在廣闊的國道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


    壯美的姿勢宛若曆盡艱辛穿洋過海的海鷗,宛如秋風蕭瑟中不畏淒涼的大雁。忽然快馬停步,仰天長嘯,那動人肺腑的馬嘶響徹天空。應和著這悲壯的嘶鳴,少年脫下身上厚重的冬衣,拔掉頭上束發的金冠,激動地朝著寧州寧都外的桃樹林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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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我回來啦!”


    水靈般令人動容的少女正在河邊浣洗衣裳,擼起袖子捶打著。河邊的柳樹落下幾片綠葉,落在水麵,也落到少女的腳邊。


    捶打累了的少女坐在石墩上,撈起河麵上的一片葉子,甩了甩葉子上的水珠,將葉子放在唇前,稍稍吸一口氣,吹出清脆地樂響。


    隔壁村落的二嬸端著一盆衣裳,遠遠地看到坐在河邊用葉子吹出輕奏的少女,和藹地笑著走到其身邊將衣服倒在河邊的淺水灣裏,插著腰問道:“姑娘今天又想那承諾娶你的少年郎喲?”


    少女微微抬起頭,靈動的


    眼睛眨了眨,咧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麵對熟悉的老二嬸問話,回答道:“二嬸,你又笑話我。”


    不過二嬸說的沒錯,姑娘確實是在等待那位承諾娶自己的少年郎。


    二嬸樂嗬嗬地笑著盤動淺水灣裏的衣服,浣洗衣裳的同時,不由為這癡癡等待著她們都沒見過的少年郎的姑娘感到同情。


    “青青姑娘喲,不是二嬸說你,你也十六歲的大姑娘啦,咱大陌朝,要是姑娘十八還沒嫁出去,怕是就村裏的那群老爺們還你能娶你做個小妾。”


    二嬸的話說得並不是很難聽,這也是事實。寧都的老爺們可不嫌棄什麽年輕大的十八歲未嫁女子。


    青青聽了並不在意,彎著眉毛回應道:“或許吧,但是子軒從來不會騙我的。”


    “哎喲,你這姑娘,要不是原先那寧州滕家倒了,怕是你早是滕府少奶奶了,哪裏還需要和我們這些命不值錢的老家夥們還在一個地方靠給人洗衣裳賺錢養自己呢。”


    提到滕府,青青腦海裏頓時浮現出兩年前方子軒穿著白袍救自己的場景。想到這裏,她不由地轉過身看向從家方向到河邊的小道。


    兩年前,她就是洗衣裳的時候在這條小道的河邊撿到的啞巴,也就是她的方子軒。


    這兩年,她也有托村子裏那些外出打拚的男人們在外麵打聽些關於方子軒的消息來,打聽來打聽去,隻打聽到了當朝的皇帝就叫什麽什麽軒,然後就沒有其他什麽消息了。


    青青自然不會將方子軒和當朝皇帝聯係到一起,隻好帶著對方子軒的所有相信,等待了約莫兩年。


    “子軒,子軒。”青青眼帶淚花,隱約見看見一身白袍的少年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站在她麵前不遠的地方。


    二嬸看著發了呆的少女,停下手裏洗著的衣服,剛準備高低再講兩句讓青青姑娘不要總想著一些不切實際的許諾,可轉身的那一刻,二嬸子愣住了。


    老婦女看見小道上,一位身穿白袍,長相清秀俊美的少年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黑馬一步步慢慢地靠近她們,而馬上的少年目光全部都在青青姑娘的身上。


    “喂喂喂,你是什麽人?”二嬸害怕極了,可她更害怕這是什麽壞人,對青青這樣純情的姑娘下手。


    少年不語,從高大的黑馬上跳下來,禮貌地喊道:“青青。”


    一句等待了兩年的呼喚,青青慌了神,趕忙擦拭自己的眼淚,努力地想要看清方子軒的臉,逐漸模糊變得清晰,清晰看見原本稚嫩的少年,樣貌雖然沒有什麽改變,可眼神變得犀利,臉部變得棱角分明。


    “子軒?”青青手裏的葉子落到了腳邊,她踮起腳尖笑道:“子軒哥哥又長高了許多。”


    方子軒一時無言,他知道自己讓一位花季少女為他守護了整整兩年的光陰,而這堅強的姑娘就連和自己打招呼都像隻是分別了兩天一樣。


    “是啊,青青也變得好看了許多,就好像天上的仙女。”


    方子軒張開懷抱,少女奔跑著依偎進來,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變得脆弱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嘩啦啦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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