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搖曳,已是三更天。


    窗戶笛聲漸緩,淒涼依舊。


    高樓長亭,明月當空,萬物沉寂,曲調悠揚婉轉,使人飄然不知。


    少年身形變幻,殘影交替,落在高樓玉穹之上,五指貼於劍鞘,一言不發站在禦笛之人身後。


    笛聲戛然而止,楊陽轉動手心玉笛,淡淡吐詞:“你終於來了。”


    方子軒笑道:“你白天所言,分明話外弦音,說說吧,引我三更來次所為何事?”


    “既負劍,何不一戰之後再言語!”


    言罷,楊陽翻身躍下高樓,落在學院一處僻靜空地之上。玉笛隨風而止,抬於麵前,唇動風動,笛曲如千絲萬縷劍氣,穿透月光,直麵刺去。


    方子軒抻劍出鞘,易融色澤明亮於圓月下熠熠發光。


    易融如遊龍低吟,驚心動魄,又似飛虎穿行,劍影閃爍。少年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月色下落葉紛崩。


    真是劍起掃落葉,揮之斷青絲。


    笛曲劍氣被少年一劍斬盡,玉笛陡然裂開一道白痕。


    “我又敗了,你的劍法之中劍意了得,仿佛就藏於天地之間,自然氣息之中,真妙,真妙。”


    楊陽讚歎一番,仰頭看著方子軒落在自己的麵前。麵容清秀的少年,收劍歸鞘,神情冷漠,仿佛與世間真情阻隔,唯有一劍在心。


    “路撿,你很優秀。”


    這是楊陽第一次對人豎起大拇指。


    方子軒也不遑多讓,依舊是白天的疑惑,問道:“你白天所言到底是什麽意思?”


    “哈哈,白天的意思難道還不明了?”楊陽笑出聲,解釋道。“我殺的都是該死的,就蓋顏所愛之女,不過是汙穢爾爾,我不殺她,便是將南院的懵懂少年斷送在此。”


    楊陽義正言辭說完,走到偏僻空地的角落,角落擺著一方石桌,石桌上有一壇美酒,一壺清茶。


    微胖少年很懂享受,端起美酒倒在杯中,自斟自酌起來,完全不顧方子軒的感受。喝了幾杯酒下肚,楊陽便不似之前那副正經模樣。


    “就這麽和你說吧,那女的一個字,……所以必須死,蓋顏知道什麽,他什麽也不知道,美人在懷,就是他的齷鹺想法。”


    方子軒仿佛懂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懂。帶著剩下的疑惑與猜疑,少年繼續問道:“所以你殺的人都該死,那拓跋臣說你殺過導師,殺過其他新生,也是因為他們該死?”


    醉醺醺的微胖少年笑出了聲,笑的十分猖狂。


    “我以為拓跋臣那家夥會和其他人不一樣,原來也是把我當一個殺人的瘋子看待,真是令人唏噓。”


    楊陽一掌將玉笛拍在石桌上,謾罵道:“一個導師,收受賄賂,違背師德,欺負弱小,該不該死?新生入院自視清高,欺淩與之一同的弱小新生,該不該死?就像你,路撿,在庫房出言挑釁我祖父狂帝,也該死。”


    方子軒看著眼前這位喝了幾杯酒就什麽話都敢蹦出口的北域妄王世子,不由地感覺這個家夥真是可憐。


    被他殺死的人若真的都


    如他所說的那樣是該死之人,那麽聽起來楊陽倒也算得上是正義的一方。


    可惜方子軒知曉天下並無是非曲直正邪的評判標準。在楊陽眼中,他的所有作為都是正義的,而在眾多同窗學生的眼中,這是屬於北域王族特權下的隨意弑殺。


    “哎,可惜我打不過你,你真厲害,你的劍真厲害!”


    這是楊陽今晚第二次朝方子軒豎起大拇指,這也是北域妄王世子平生第二次誇讚別人,誇讚的還是同一個人。


    困意襲來,方子軒也走到石桌前為自己倒上一杯酒。


    寒酒下肚,雙目有神。


    “算了,本世子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楊陽麵露笑意,伸出手指著圓月。“你知道陌朝小皇帝方子軒不?”


    “嗯,知道,怎麽了?”


    這是方子軒第一次在北域聽到自己的名字,出自北域王族的口中。


    “我父王說,那小子被人掛在了暗殺榜上,說不定現在已經死球了,一個皇帝被自己人掛在了暗殺榜上,你說可笑不可笑。”楊陽的笑聲很放肆,又為自己倒上一杯酒,還沒喝,就醉倒在石桌旁。


    自己的名字被掛在暗殺榜上的事情或許隻有接取暗殺令的殺手才會知道。這樣絕密的暗殺榜就連遍布天下的羽林衛都不曾洞察其背後的秘密。可楊陽所言其父也就是北域妄王卻知道方子軒這個有著陌朝天子身份的名字,這不就證明了暗殺榜與北域妄王之間也存在著某種關係。


    這樣本就有意與北域妄王會麵的方子軒更加加堅定了自己先見北域妄王的決心。


    狂帝的囑托固然重要,可事關陌朝安危的天下榜,與江湖流言甚廣的九州秘寶更重要。


    “楊陽,楊胖子,你睡著沒?”


    方子軒拍拍楊陽的肉臉,發現醉酒深睡的微胖少年懶洋洋地趴伏在石桌上,誰都喊不醒的樣子。


    ……


    雞鳴報曉。


    鼓聲響起,方子軒知道隻是南院特有的鍾鼓聲,其意是在於召集全院學生於百合堂商榷大事。


    忙亂一番過後,方子軒跟著人潮湧入百合堂,隻見堂中央方桌前沉溺於繪畫符號的公孫嘯天依舊不顧形象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而有著北鄴第一美人的柏瀟瀟正襟危坐,看著堂下聚集於此的學生們,露出滿意的笑容。


    美人一笑值千金,朱砂蠱惑帝王心。


    所有人頃刻間可為柏瀟瀟一人而傾倒,上刀山下火海,亦是在所不辭。


    “今日將諸位聚集於此,是因為北鄴自分設四城以來,武賢學院也分為東西南北四院,如今四院聯考將至,每院都將拍出四名學生參與聯考,而南院向來聽取學生意見,就請大家為自己心目之中的那一份白月光投出一票,選出票數最多的四位參與本次的四院聯考可好?”


    柏瀟瀟起身宣讀一遍手稿,學生們發出歡呼雀躍的動靜。讀完手稿的柏瀟瀟恭敬地請示一旁專研圖畫的公孫老頭,老頭子連連點頭,有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這是二人探討許久之後覺得走的一場流程。


    原先公孫嘯


    天就已經決定此次參與聯考的四人,可是柏瀟瀟認為若是院長一語便可覺得參與人員,那這代表南院的聯考就會讓南院的學生絲毫沒有參與感,於是二人爭執不下,柏瀟瀟提出這樣的走過場方法。


    一輪投票過後,路撿的名字出現的次數最多,一共有三十個正字。


    其實分別是拓跋臣、蓋顏以及楊陽。


    楊陽醉醺醺地躺在人群的最後,顯然還沒從昨夜的醉酒中完全醒來,聽到自己的票數吊車尾的他打不起精神地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氣,扭頭離開百合堂。


    於人群中的方子軒早在昨日就收到自己教關門的師父所托,參與聯考的人早已經內定了下來。


    拓跋臣和蓋顏更不用說,他們相信自己,也相信昨日路撿所說的一切。


    四院聯考,又開始了。


    上一次,南院隻有楊陽一人進入了聯考的最後一輪,最終也因為缺考而導致南院最終以四院末尾的成績落敗。


    因此南院的導師實力也大不如前,再加上走後門的人越來越多,南院雖然離九州最近,但是從九州來的江湖人士更願意選擇東西北三院考核進修。


    對此,公孫嘯天倒是無所謂。


    可是被分配到南院的武賢學院副院長柏瀟瀟可不樂意自己負責的南院就這樣墮落下去,所以這一次的聯考,她十分重視。


    等到百合堂眾人散去之後,柏瀟瀟將方子軒、拓跋臣和蓋顏三人叫到麵前。


    拓跋臣客客氣氣地站在柏瀟瀟的麵前,雙手一時間不知道貼在身子兩側還是放在背後藏著是好,緊張地抖著腿一言不發。


    方子軒看得出來,拓跋臣看著正經,其實內心對這北鄴第一美人早已心生愛慕,所以麵對著麵時才會緊張的如此明顯。


    “拓跋臣。”柏瀟瀟也覺得拓跋臣十分奇怪。


    一向沉著冷靜的拓跋臣向來都是南院各種考核的助手,可今日的拓跋臣一改往日的沉靜模樣,緊張到就連呼吸聲都變得粗獷明顯。


    “我在,我在!您說!”


    柏瀟瀟歎一口氣:“上一次四院聯考,南院位於末,此次聯考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夠怒力一些,為南院爭取進到前二,才有機會進入青鸞聖地獲得聖地傳承!”


    “青鸞聖地?聖地傳承?”方子軒問道。


    柏瀟瀟這才注意到這個叫路撿的新生,看著這位在新生入院考核中表現極高的少年,柏瀟瀟將青鸞山的曆史重新講了一遍,並再一次提及青鸞聖地的千年傳承。


    青鸞山在千年之前又名北鸞之巔。


    有一位名叫青的高人自此隕落,從此此處改名青鸞山。約莫九百多年,一位先人在此得到青鸞聖地傳承,建立武賢學院。


    以武以賢,立身天下。


    而青鸞聖地的傳承到底是什麽,幾百年來至今無人參透。


    柏瀟瀟講完青鸞聖地之後,掃視一番三人,再次囑托道:


    “此次北域妄王也會來到青鸞山,想借此在武賢學院學生之中挑選一兩位輔國治世的人才,這都是後話了,你們注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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