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鐵扇殿。


    熊齊天盤坐在大殿的高座上,吐納氣息,運功自愈。須發皆白的他臉色更顯蒼白,比起大殿中央石階上未曾清洗幹淨的血跡,盡顯諷刺。


    柳三冀、熊無極、柳渠、熊武、熊文這些人在熊齊天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仇恨帶動著情緒,突然一陣氣血翻湧上頭,熊齊天睜開眼睛,眼白充斥著血絲,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一口老血吐在腳下。他知道自己受了那灰袍書生一腳,動了命脈,恐怕是大限將至。想到人固有一死,熊齊天倒也沒有那麽多遺憾,隻不過這偌大的宮殿比起幽暗的墳墓,他不甘心。


    “好,好,好,飛劍峰峰主原來受了重傷!”


    熊齊天的身後忽然傳來陰柔尖細的聲音,伴隨著的還有拍手的掌聲。


    蒙著麵的中年人從高座後走出來,邊說邊鼓掌。他繞過座椅,走到熊齊天的麵前,背過身歎道:“怪不得咱家拜山時你的這些徒子徒孫們都說你很忙,原來是在這裏療傷呢,真可惜一代入神境高手居然能被人傷成這樣。”


    “你是閹人?你是大內總管李彎。”


    熊齊天的手按在腰間的折扇上,眼神突然其來的警覺。


    大內的太監總管說到底也是朝廷的人,而他飛劍峰的合作夥伴那可是前朝蒙格拉刹的遺孤。此刻他飛劍峰為這九州秘寶的圖紙殘卷元氣大傷,朝廷那邊的大內總管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來到飛劍峰看守最嚴的鐵扇殿內,怕是來者不善。


    “李彎,你想要做什麽?”


    熊齊天自然知道這朝廷大內總管太監的實力,此時受了重傷的他怕是沒有辦法保全自己,可身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宗宗門門主,又有著闖蕩江湖數十年的經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必須在氣勢上壓住對手,才能有機會保存自身。


    李彎陰柔笑道:“熊峰主這是要趕咱家走?”


    兩人你一問,他一問。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好似隻差一個契機就能張弓搭箭射出去。


    “怎麽可能,哈哈哈,大內總管蒞臨本峰那是老夫的榮幸,既然是這樣,那麽,來人啊,給李總管看茶。”


    熊齊天大笑回答,借著迎客的禮儀,放話殿外。其實這是熊齊天自保的方法之一,雖然自己現如今身體不足以和李彎拚死一戰,但是殿外乃是飛劍峰最為精幹的弟子,即便不敵李彎也能牽製住他。


    可這聲是放了出去,卻不見殿外有丁點動靜,反倒是李彎忽然的放聲大笑。


    “哎呀哎呀,咱家就知道熊峰好客。可是你說巧不巧,咱家不喜歡熱鬧,就喜歡清靜,所以這些人咱家就找人替你辦了。”


    “辦了?李彎你!”


    熊齊天勒緊拳頭,神情慍怒看著這個一臉陰柔的太監總管。原本有著殺死他的想法,瞬間變得沒那麽重要起來,反倒是覺著這個家夥身上透露著一股與自己不約而同的氣質。當然,那不是與宦官有關的。


    李彎擺擺手,腳下如踩蓮葉,陡然移步至熊齊天身邊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以修淩寒內力為主的李彎自是將一股寒氣打入現在絲毫沒有外力反抗的熊齊天體內,隨後移步至他的身後,背著手歎道:“原來熊峰主這是受了重傷啊,怪不得這麽熱情地希望咱家離開,嘖嘖嘖,看你這傷倒是不像被多麽會武的人所傷,隻是這人內力深厚,主要是他還年輕!”


    老太監的話句句說中,熊齊天眉頭緊促,一言不發。冰冷的寒氣在經脈裏如同迷宮中的螞蟻到處亂竄般將渾身的經脈遊走了個遍,不過那些被寒氣經過的脈絡之後就會有一股暖流覆蓋,好似在修複自己受損的經脈和胸口被劉逸臣一腳震傷的肋骨。


    熊齊天此刻心裏清楚,這李彎對他沒有敵意。可是除去南劍門是因為楊不爽身死,又經曆了西域劍閣之亂,外加新門主楊城武學修為不高所以才依附於朝廷外,朝廷向來與武林門派之間聯係稀薄,就連他的飛劍峰也是因為地處冀州才能夠得良機和前朝貴族合作,如此說來,李彎來找自己既然並非相對,那就一定是來求合作。


    一番沉思過後,熊齊天轉過身叩謝道:“多謝李總管大人出手相救,老夫感激不盡。”


    李彎仍舊背著手站在鐵扇殿的門前,即便身後的飛劍峰峰主不惦身份俯首叩謝示好,他也未曾回頭。閹人的心態早就在知道閹人在常人眼中是個怪物的時候就變了,他們雖然自己內心卑微卻希望所有自命常人的光鮮亮麗的一切都該匍匐在他們的腳下。


    熊齊天叩謝過後得不到回應,隻好捂著胸口充滿寒氣的地方走到李彎身後,距離其隻有兩步的距離,再次言謝,言謝過後,疑惑道:“有股極寒的內力堵在胸口,還請李總管……”


    話沒說完,李彎轉身一掌拍在熊齊天胸口,胸口匯聚的那股寒冷的氣勁隨之分散去了各處經脈。


    “這……這……多謝李總管大人!”


    重傷痊愈的老頭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受,激動地不知所措。


    李彎陰柔一笑:“別這麽輕易說謝,咱家受太皇太後的懿旨來的,既然都到了這個份上,咱家也就明說了吧。飛劍峰勾結前朝餘孽的事太皇太後已經知曉,天子也已經知曉,不過天子與太皇太後均覺得飛劍峰百年劍宗門派不該為朝廷之事的鬥爭陷入迷亂,故而讓咱家帶著這懿旨來此就是想勸熊峰主回頭的,不過我看這次熊峰主倒是受了不少苦,看來是和那個近些日子攪動江湖格局的那個叫路撿的小子有關。”


    其實李彎清楚路撿就是當朝天子方子軒,太皇太後李氏也很清楚。隻不過這李氏雖是皇室外戚,但心向著的是且隻能是李氏家族。


    青蓮劍派唯一傳人李喜被殺,還有這半個月來南州江湖論劍傳出來的不少劍門關奇聞裏都有溫北和這個叫路撿的少年身影,李氏又怎麽可能不明白如此多管閑事的性子和這孩子的父皇,叔父乃至於孝宗皇帝方繼


    近乎是從一張畫裏走出,一副書出來的一樣。所以這次李彎來冀州就是專為半路截胡少年天子所來,隻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包藏禍心,而是明目張膽地借刀殺人。


    提到路撿,熊齊天怒不可遏,老家夥就差不顧自身老者該有的平淡外表,那樣就可以扯著蒼白的頭發和胡須來表達這種無力的仇恨感。


    李彎看得出來熊齊天的憤怒,於是順著問道:“怎麽,看樣子咱家猜對了?莫不是熊峰主這傷就是那個叫路撿的少年所致?咳咳,看樣子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熊老前輩這是跑都跑不掉啊。”


    老太監的一番話終於讓熊齊天放下芥蒂,將飛劍峰在南州獲得造假的秘寶殘卷圖紙一事全盤托出,並將那名叫路撿的少年身上所藏的秘密以及如何與飛劍峰結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李彎。


    李彎聽得一驚一乍,他早該猜到小皇帝裝的大智若愚,可沒想到兩年離京的江湖天子現如今已經是化境巔峰的實力,不僅境界了得,而且聽熊齊天的描述能將熊文、熊武以及柳三冀和熊無極這些一等一武林高手殺死,怕是這劍法也得是卓絕不凡的存在。


    等到熊齊天說完,李彎搖搖頭歎口氣。這是李彎表現給熊齊天的情緒,要的是激出熊齊天的辦法。


    見李彎都這般為難,熊齊天跟著歎了口氣,說道:“既然有朝廷相助,那麽老夫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擒拿路撿……”


    “那就是我飛劍峰曾傲然於劍宗的第一的獨門絕學,萬劍陣法!”


    萬劍陣法!李彎暗中竊喜,這正是他所求的東西。


    “咳咳,既然熊峰主已然決定動用萬劍陣法對付路撿,那麽咱家也有一秘密武器奉上,以此來助熊老前輩旗開得勝,報得深仇。”


    言罷,李彎拍拍手。


    鐵扇殿的大門緩緩打開,從殿門口走進來一位紮著短辮,麵容稚嫩的男娃娃。男娃娃大步流星地朝著殿前高台座椅走去,還沒等李彎和熊齊天反應過來,那男娃娃已經坐在了座椅上。


    “一個孩子?”熊齊天疑惑不已。


    李彎則神秘一笑,朝著座椅上的男娃娃喊道:“十一,沒傷著飛劍峰的弟子們吧。”


    此話一出,熊齊天已然明白在殿外控製住偌大飛劍峰近半山野的精幹弟子的正是這個不禮貌的小孩子。


    “沒有,我做事有分寸。”


    小孩發出不屬於他這個年齡該有的蒼老聲音,閉上眼睛。


    李彎點點頭,朝著一臉震驚莫知言語的熊齊天介紹道:“魔童十一,我李氏一族的大殺器,也算是你我之間一見如故,太皇太後贈予熊峰主助力殺死路撿的大殺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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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齊天隻能點頭,不過他突然心底生出些猶豫,看著坐在座椅上的魔童十一和站在他身旁的大內總管太監李彎,總覺得哪裏好像少了些什麽。


    畢竟這萬劍陣法一出,怕是青絲郡又要遍地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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