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誰驚呼:“杜軍師的射術竟如此精湛!”驚歎聲連連在軍中起伏。[]狄夷人長期居住草原,要靠射箭來狩獵,因此最佩服的是射術精湛之人。像脫兒圖,本身就是射的一手好箭。


    杜鍺一驚,忙看向脫兒圖。隻見對方臉上冰寒一片,盯著他的眼的狠戾幾乎就像一把刀。


    見了脫兒圖這臉色,杜鍺心裏一涼:當日脫兒圖要自己立誓,不能在人前透露出高強武功。明說是為了掩人耳目保護他,實則是怕他以元王的威望奪了地位。


    誰想到,今日被石青雲這一逼,連自己都亂了陣腳。隻顧著要將石青雲拿下,卻沒想到,這一來,便在眾人麵前暴露了自己會射術,更等於肯定了剛才石青雲說的話。


    這樣的結果,連他都無法預見到會在狄夷軍中引起什麽轟動,隻是隱約感到,也許自己在狄夷中隱姓埋名地希望東山再起的願望,從此便就落空了。


    果然,立刻聽到有人說:“難道剛才那個姓石的是說真的?杜軍師果然是天狼元王?元王不是在天狼被滅的時候逃出去了嗎?竟是來到我們這裏了?”


    旁邊忽然有人附和這聲音說:“元王被亡國了,心中自然怨憤。怪道呢,我說我們狄夷與俞國無冤無仇,怎麽就要雞蛋碰石頭,去打人家?如今可好,原來竟是做了人家複仇的工具!”


    這話雖然輕,可卻明顯,能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楚。狄夷軍人人心頭一凜,一時間,這一萬人竟麵麵相覷地站在原地,仿佛是忘了究竟為何而來似的。


    脫兒圖心中一驚,這話簡直就讓他這個做部落領袖的顏麵無存。可是他左顧右盼,卻找不到說話人。惱羞成怒下,他遷怒杜鍺,手執馬鞭道:“你果然有預謀!等本王打勝了這場,回去自會跟你計算!”


    再也不看杜鍺一眼,他怒喝道:“都給我衝上去,端平了康尋的老窩!誰敢不去,老子先砍了他!”他猛地縱起馬韁,居然將黑馬勒疼得跳了起來。[.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黑馬性子暴烈,哪裏受得這樣對待?長嘶一聲,頓時朝河對岸奔去。


    見脫兒圖都動了,旁邊的人都頓時追隨而去。


    黑漆漆的一萬軍馬,頓時朝河對岸滾滾而去,那奔跑的步伐驚動山河,連大地都驚跳了起來。


    杜鍺盡力穩住白馬,不被滾滾人流卷了去。眼看著一萬軍馬差不多渡過了滄茫江,他心中忽然感到一種不祥之兆,大聲驚叫:“大王,先停下啊!先不要去!”


    可是,哪裏有人會聽他的?!他的聲音再大,也不過就是被淹沒到驚天動地的馬蹄聲和喊殺聲中去了。


    慢騰騰的馬車在大路上剛轉了個彎,那個一直懶得幾乎不想動的車夫就狠甩一下馬鞭,那兩匹馬驚得撒開四蹄便跑。隻一眨眼,看似簡陋無比的馬車,竟在那兩匹精瘦的馬的拉動下,快如閃電般朝前方一個樹林跑去。


    石青雲端坐車中,有點經受不住如此車速,手不由得緊緊交握著。


    似是感受到他的緊張,車夫居然很高興地開玩笑說:“青雲?覺得如何?我早說了你不要這樣逞強的吧?!如今可不是為難自己了?”


    “將軍說笑了!”石青雲胸中雖有點翻滾,卻不忿地強嘴道,“若我不去,難道以將軍的口舌,能說得脫兒圖心生懷疑?”看著車夫哈哈一笑,伸手就將臉上那張人皮麵具撕掉,露出那張早已無比熟悉的臉,他不由得也笑了。


    車夫正是康尋本人。


    自宸驚風用了半天將中毒的士兵料理妥當以後,他就聽石青雲說要用攻心計挑撥杜鍺和脫兒圖二人反目。這個計謀好是好,但是石青雲卻提出要自己獨自一人前去,好誘兵深入。他當時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了。[]


    攻心計其實是在那支空心的錯金鳳頭釵裏,用清秀的蠅頭小楷細細地寫在紙上的,然後再卷入釵中的。雖然這計謀是好,可是以石青雲這樣一個文弱書生的樣子,萬一脫兒圖一言不合就打,他哪是對手?


    於是康尋便扮成車夫的樣子,和石青雲一同來見脫兒圖。


    隻是那釵中的字跡,康尋仿佛在哪裏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如今,看到石青雲頓時愣住的神情,他忽然記起,當日那個隨著石青雲到來的小丫頭,皇後娘娘的近身大侍女,叫覺茗。


    想起了,這字跡,就是在那個叫覺茗的清秀丫頭交給他的一封信中見過。


    當日覺茗說,那是皇後娘娘的親筆信。信裏說的,是讓他暗中去找郝國翟王的事。


    如今說來,難道那攻心計竟是娘娘想了,親筆寫在紙上,再卷入這錯金鳳頭釵裏的?若是真的,那就難怪了。


    都說傾國皇後蕙質蘭心,才能更勝錚錚男兒。如今看來果然讓人佩服。


    雖然他一直對這攻心計不太抱有希望,但剛才他親眼所見,石青雲按照那信上意思,寥寥數語便已經挑撥得脫兒圖生疑惱怒,可見娘娘計謀果然了得。


    難怪石青雲一見那字跡,便對這攻心計深信不疑。


    正欲說話,可地麵卻忽然驚跳起來,如同有巨人用驚天大錘在使勁敲打著天地,更仿佛是不周山被共工撞倒那般的山崩地裂,一陣陣讓人膽顫的震動不停地朝四周波及開去。頓時,山川河流、樹木鳥獸,無不被搖晃得哀嚎不已。


    他轉頭過去,看向臉色有點發白的石青雲,正欲說話,眼神卻隨著驚天動地而來的巨響忽然一凜。那是無數馬蹄踏在地上所發出的讓人膽寒的雄壯戰歌般的巨響。


    石青雲玩笑著的神情也隨之一震,漆黑瞳仁警覺起來,喊道:“快進林子!”


    康尋當下不敢怠慢,什麽都不再說,狠狠將馬鞭揮在馬上。馬吃痛驚叫,撒腿就往林中跑去。


    脫兒圖縱韁策馬,他眼尖地發現地上有馬車輪子的壓痕,便一路跟了過去。他深恨元王的出爾反爾,卻又無計可施,隻好惱怒地不停揮著馬鞭,將黑馬跑得如黑色閃電般快。


    一見那個躲在轉彎路口的林子,他直覺石青雲定是躲在此間了。隻因此時他無法擊潰俞國和郝國的聯合,更覺得應該有個人在手裏當人質了。若說到方便,自是那個瘦弱書生最趁手。


    他撇起一邊嘴角笑了。手中的馬鞭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和力量。隨著“啪啪”幾下鞭子甩在皮肉上的清脆響聲,隻見黑馬吃痛,驚嘶一聲,撒開四蹄,更是飛快地朝前奔去。幾下功夫,隻見黑馬便在脫兒圖的控製下,飛奔入了那片黑沉沉的樹林。


    頓時,無數兵馬便在他身後,爭先恐後地衝入了樹林。


    見黑馬消失在視線中,好不容易追上脫兒圖的杜鍺張了張口,卻沒法來得及製止脫兒圖。此時,他隻是直覺地感到此事有詐。按道理說,這裏雖然也許是石青雲回軍營的必經之路,但那林子給人的感覺太過詭異,實在不宜隨便進入。


    若是他在前頭,定會攔著脫兒圖的。可這該死的莽夫隨便被石青雲挑撥幾句,就立刻跟自己翻了臉,更絲毫沒有與他商量,就這樣自作主張地入了前頭的林子。


    若這莽夫有個凶多吉少,還不是會連累了自己的大計?!


    咬著牙,將滿心的怒火壓了下去。他歎了口氣,隻好朝白馬甩了一鞭,白馬便如一支雪白羽箭般,朝樹林飛似的奔過去。


    可是待到他入了樹林,卻被這裏死寂一般的悄無聲息給嚇壞了。那剛才還浩浩蕩蕩進來的一萬兵馬竟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如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杜鍺心裏一沉,不由得放聲喊了起來:“大王!大王!”


    可是,卻隻有那看不到盡頭的樹木,搖著樹枝在風中回答他。


    杜鍺放眼看去,隻見無數輕煙如赤色的絲帶一般縈繞在那些長長短短,曲曲彎彎的枝椏間。他心裏暗叫一聲不好,連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可是這醒悟卻有點晚了。他隻覺得腦中開始有點迷糊,眼前的事物更是扭曲著轉動。他心裏慌了。忙從懷中摸出一個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裏。冰涼醒神的感覺頓時從舌尖向身體化開去,腦子頓時也重新清明了過來。


    他明白了,這些赤色的輕煙都是林中的瘴氣。想來,脫兒圖和那一萬軍的忽然消失,應是和這瘴氣有關。


    他頓時跌足。早知道如此,便應該先將脫兒圖的帥印騙到手,那麽即使他在這林子裏麵有什麽,他也可以回去號令狄夷軍,管他什麽瘴氣什麽樹林,他隻要能將俞國打下來,就足夠了。


    如今,他卻不能不去林子中尋找脫兒圖,隻因狄夷軍的帥印依然在脫兒圖首宗。可是,他卻實在不甘心,竟要自己進入尋找這樣一個莽夫!


    咬咬牙,他心裏將脫兒圖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尋出一條方巾,綁在鼻子上,策馬進去。


    越往裏走,這種赤色的瘴氣便越重。


    這才不過走了百二十米左右,便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一片輕飄飄的鮮紅彌漫在半空中,使得一切都是影影綽綽的。杜鍺環顧四周,隻見無數枝椏,疏影橫斜,隨著瘴氣的飄動而不時出現、隱藏,更如舞動的鬼魅般可怕。


    看到這樣的情形,杜鍺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俞國兵果然在此布了局。而且他一路走來,絲毫沒有聽到任何一絲人或馬的響動,更讓他擔心脫兒圖和那一萬兵是否已經遇險。


    雖然杜鍺對自己有信心,可是石青雲和康尋畢竟有些斤兩,不然的話,梁逍也不會把西北戰事交給他們。他們對付自己雖說也算棋逢敵手,可若是對付脫兒圖那莽夫,那就隻是動動腦子的小事了。


    何況,之前根本沒有看見康尋布過這樣的局。那麽,隻怕就是康尋奉了皇命的。若說這是俞國天子的計謀,這倒不奇怪。


    天下皆知,梁逍不但驚采絕豔,計謀堪比聽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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