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馬虎虎吃過早點,一轉出門,竟恰好碰見白莫寅,他正從廊下過來,換了一身頗為不同的衣衫,仍是白色,但鑲邊紋路,細致之處卻稍有差別,發簪也換了一支,然而明明隻是稍稍的變動,卻將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柔和親切了許多。<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是錯覺嗎?還是在她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她原本神色還算正常,恍惚想起豆嵐說過的話,一時間又開始緊張不已了。見岑可宣臉色雖然紅紅的,卻一直凝視著他,白莫寅終於輕聲問道:“怎麽了?”岑可宣搖搖頭,慌張地瞥了他一眼,又立馬將視線移開,道:“隻是,天氣有些曬,睡了一覺,便無礙了。”她轉頭看向別處,卻驚覺透過鏤空雕花的白色圍牆,隱約見得波光瀲灩,下一刻,斷斷續續傳來女孩子們嬉戲歡笑的聲音。她臉上一喜,道:“那是……”


    “那是鏡湖,我們如今已經到了襄陽境內,住在鏡湖邊的一處別院裏。”白莫寅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低聲解釋道。禦景山莊勢力強大,範圍之廣,白家人在許多地方都建有宅院,隻鏡湖這處,著實美妙宜人。此時已是四月中旬,荷葉連綿不絕,碩大如碧綠瓷盤,荷花卻是未開的,隻花蕾初露,含苞欲放。


    岑可宣隱約瞧見似有人在湖麵泛舟,心中一動,問道:“那外麵湖上可有船家?”白莫寅看出她躍躍欲試的神情,淡淡笑道:“咱們去瞧瞧吧。”


    她回屋披了件輕薄外衣,便和白莫寅二人出了屋。[]清晨時露氣稍重,空氣十分清新,兩人並肩緩步而行,偶有柳條垂落肩頭,遮擋住前方的視線,白莫寅便伸手稍稍為她拂開。岑可宣臉色微微泛紅,不自覺抬眼偷偷看他,見他仍舊眉目疏淡,神色從容,分明與往日一致,卻又覺得隱約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竟好似對她越發溫柔了。


    兩人行了不過數十步,便漸漸到了堤岸,但見四周群山環抱,眼前湖水如同明鏡鑲嵌於群山之間,薄霧繚繞,宛若蓬萊仙境,這番美景令岑可宣豁然開朗起來。白莫寅招手喚了船家過來,那船家遠遠便喊道:“兩位可是要遊湖?”


    “正是。”岑可宣興奮回應,“我要去那邊。”她說著,伸手指了指不遠處被群山環抱的湖心處。那船家聞聲便漸漸靠了岸,將船隻稍稍挺穩,用脖子上搭著的汗巾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這才抬頭笑道:“這天兒好,正是遊湖季節。”白莫寅便給了他一些銀子,雇他撐杆劃船,因湖邊小舟有些晃,他率先上了船,這才回過身伸出手來。岑可宣猶豫了一下,還是搭在他手上,任他拉著上了小舟。這番動作,小舟又是幾次晃蕩。


    “小心些。”白莫寅輕聲叮囑道。她點點頭,扶著他站穩後,輕聲道了謝,臉上卻莫名燙得不行,又深深呼吸了好幾次,閉了閉眼,再睜開,這才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抬起頭衝他燦然一笑。心中暗暗想著:除了宮主,我從未在誰麵前這般緊張小心,慌亂不已,那日白玉橋邊的初見,我那般難堪模樣被他瞧見,他又還記得嗎?又認出是我了嗎?


    這樁事,她自然不敢問。這些年來,對於宮主,她一向既敬又畏,覺得他宛若至高天神,又似地獄閻羅,一心將他放在高處,從不敢造次。然則麵對白莫寅,卻又似乎是全然不同的,她依然敬他,隻因莫寅公子實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出眾奇才,也怕他,卻僅僅是怕他對自己冷淡不理,怕他對自己心生厭惡。


    他們相識還不到半月,倘若今日便已經如此這般在意他,今後上了浮山,她又該如何自處?這真是不該的。


    船隻緩緩離了岸,岑可宣站在船頭,盡量放眼四周,望著遠處隱約可瞧見的一座翠綠小島,忍不住出口讚道:“沒想到,襄陽境內還有這樣美妙的地方。”她心情忽然轉好,朗聲說道:“小時候我爹娘從不讓我遊湖,也不讓我靠近船隻,我一直有個心願,便是泛舟湖上。今日,白公子便是替可宣實在了一個多年的夙願。”她偏頭望著身旁的白莫寅,眼中亮晶晶的,明若星辰。


    “昔日武當山的青玉道長,便是行遊至此,喜愛這湖光水色,便著我為他打點,在此處暫住了將近半年。”白莫寅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武當那般景致,他竟也舍得離開,足見此處之妙。”


    武當山?岑可宣頗覺恍惚,她從來不知,白莫寅與武當山竟有這等淵源,這是豆嵐從未說過的。看見她疑惑的眼神,白莫寅望著遠處的青山綠水,淡淡解釋道:“我自小煩悶時,便會去武當山短住,往往能沉澱心緒,想明白許多事情。”


    岑可宣卻偏偏隻注意到話中的一個重點:“倘若你時時去武當山,豈不是時常都不快活了?”若果真如此,他又是以怎樣的心境,度過這每日每夜呢?白莫寅一時沒有回答,岑可宣又道:“方才我說自己從小便想要泛舟湖上。那麽白公子呢,你可有什麽事情是一直想做,卻未曾實現的?”像他這樣的人,會有什麽東西是未曾得到,什麽願望無法圓滿的呢?


    昔日豆嵐暗示自己,禦景山莊二公子同現任莊主極是不和,然而近日相處下來,她實在想象不出,白莫寅這樣冷冷淡淡的性格,又會和自家兄長生出多大的嫌隙?事實果真如豆嵐所說麽?關於此人的事,有多少是他人謬傳,又有多少是真實可信的呢?她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懷疑來揣摩江湖傳聞。


    她愣愣看著他,心中想道:興許,真正的白莫寅,與那傳聞是全然不同的,與他相近之人,尚不能全然了解他,又何況江湖中的好說事非之徒。


    鏡湖上水波蕩漾,波光瀲灩,上有綠島輕舟,官家小姐嬉戲遊玩,然而此刻望著茫茫湖麵的白莫寅,眉目間竟漸漸帶上了些不易察覺蒼涼,他忽然說道:“我曾經十分怕水。”


    他眼中的哀痛刺傷了岑可宣,隻覺得心口也跟著微微發疼,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小心問道:“為何?難道小時候掉進過水裏?”片刻後,又緩緩補充道:“我常聽人說,若小時候掉進過水裏,那此人長大了,必定是怕水的。可是白公子,我明明沒有落水過,爹娘也不讓我靠近。因而到了今日,我一見到別人泛舟湖上,便心生羨慕。”她頓了頓,真誠地道:“所以此刻,我很是開心。倘若白公子不開心的話……”


    “我也很開心。”他忽然轉過臉來,眼中已然帶了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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