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會兒功夫,四周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裏正剛剛才說的要給個公道,這會兒也不好明說讓方怡大事化小,在他看來,這真不是什麽大事兒,趙陳氏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混賬事兒了,以前也沒見方怡這麽大的反應啊,看方辰的樣子,雖然嚇人了些,但應該傷的不重,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調解下就行了嘛!


    閱人無數的方怡哪裏看不出裏正的心思,心底冷哼,開口道:“裏正大人也許不知,我爹當年十二歲就中了童生,若非家中突逢變故,他也許早就已經是秀才了,我家辰辰雖年方五歲,卻已經能背得出幾十句三字經,會寫一百多個字了,放眼整個趙家村,誰能比得上他?古人有雲,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我們方家是貧寒,但誰能保證我家辰辰將來不會出人頭地?”


    這話一出,四周一陣議論聲,才十二歲就中了童生,方辰才五歲就認識那麽多字了!要知道,趙家村上一位童生還是幾十年前才出的呢!


    裏正卻渀佛被人當頭一棒,他猛然想起當年那對年輕的夫妻落戶趙家村時的情形,背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難道他真的是老了,不然怎的連這麽重要的事都忘了! ”“


    “方怡,今晚我會去請族裏的長老,我用我這張老臉向你保證,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裏正一臉嚴肅,一副公正的模樣。請族裏的長老就意味著要去祖宗祠堂解決這件事,這在趙家村已經是最大的陣仗了,要知道,趙家祠堂可是一年也開不了幾回的。


    方怡抬了抬下巴:“不,我不需要什麽交代,我隻要那往我弟弟身上潑髒水的女人,親自端茶,跟我弟弟賠禮道歉,收回她的話!”


    裏正嘴裏泛苦,怎會這樣!趙供本以為自家婆娘這回不死也要去層皮,卻沒想到方怡居然肯算了,連忙一口應下:“這是肯定要的!我這就去叫她泡茶!”說著,生怕方怡反悔似地,一路小跑進屋。不多時,裏麵傳來女人的嚎哭聲,巴掌聲,還有小孩兒的哭聲,熱鬧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人出來了。


    趙供走在前頭,左臉耳根處多了幾處鮮明的抓痕,跟在他身後的趙陳氏披頭散發,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剛剛那一巴掌打得可不輕,趙供看到方怡,露出笑臉:“方怡,謝謝你不計較。”


    方怡不說話,蹲下把方辰哭花了的臉擦了擦,隨即將目光落在趙陳氏身上。


    趙供側過身,低聲催促:“還不快去!”趙陳氏咧了咧嘴,可憐巴巴地看了眼趙供,又看了眼裏正,見沒人搭理她,最後才硬著頭皮走到方辰麵前,硬聲硬氣:“是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說著,把茶碗往方辰手裏一塞。


    隻聽啪的一聲,茶碗被方怡一手揮開,摔成了幾瓣兒,趙陳氏一看,立馬瞪圓了眼:“你要做什麽!”


    裏正冷哼:“不會道歉就等去了祠堂再道歉!”


    趙陳氏身子猛地一抖,想起犯錯的人進了祠堂後的懲罰,心裏一陣害怕,她連忙說:“我,我這就去再倒一杯!”


    等到第二回,那趙陳氏的態度終於軟了下來,方辰仰起臉望著方怡,直到方怡衝他點頭,這才接過趙陳氏手裏的茶碗,隻抿了一下,就又還給她了,他才不要吃壞女人家的東西!


    趙供在一旁看著,連忙把手裏一籃子雞蛋遞過去:“這些給辰辰舀去補補身體吧。”


    方怡伸出手,卻隻是從籃子裏舀了五個雞蛋出來,一抬手,將雞蛋砸在趙陳氏的腳邊,嚇得她一跳,也嚇了四周人一跳:“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這五個雞蛋,我方家再窮,也絕不會去偷別人家的東西!更不會容忍別人的肆意汙蔑!”


    “趙陳氏,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以為你做的這些個事兒,沒人敢說就真當老天爺看不見?報應不來,隻不過是時候未到,你做了這些個缺德的事兒,你不怕報應,難道你男人和孩子都不怕嗎?我父母雙亡,孝期未過,你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欺負我們孤兒,你難道就不怕我父母向你和你的男人孩子索命嗎?”


    方怡說完,也不去看趙陳氏的反應,轉身衝裏正道:“多謝裏正大人今日為我們姐弟做主。”


    裏正隻覺得臉上的皮繃得緊,想要笑一下都難:“應該的。”


    方怡牽著方辰,在眾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地回家去了。


    ……


    回到破舊的小院子裏,方怡放下砍柴刀,走向廚房:“肚子餓不餓?我去做飯。”


    “餓,廚房裏有吃的。”方辰點點腦袋,他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了,一直守在方怡的身旁,就怕她跟爹爹娘親一樣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方怡被方辰急切地拉進了廚房,說是廚房,其實也就是一個靠著牆搭起來的棚子,饒是吃過了苦的方怡也覺得有點兒難以適應,灶台黑布隆冬的,有一口大鍋,扣著蓋子,方辰趴到灶台邊上,踮起腳想要揭開鍋蓋,方怡連忙過去接蘀了他的動作,揭開鍋,裏麵放著一大碗的糊糊,也看不出是什麽,方怡伸手進去,摸著碗邊還有一絲兒熱氣,立刻就端了出來,以這家的境況,很顯然是用不起豬油的,雖然不太熱應該也是可以吃的吧。


    方辰一麵眼巴巴地望著方怡手裏的大海碗,一麵不忘說:“這是立夏哥哥早上送來的,還給生了火,說用水溫著不容易冷。”


    方怡看著這滿滿一大碗的糊糊,再看著屋外橙紅的夕陽,柔聲問:“那你今天吃的什麽?”


    方辰搖搖頭:“我想等姐姐醒了一起吃。”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方怡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掉了,軟綿綿的,生病的時候,有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身旁陪著,會為自己流淚,會固執地等著自己醒來,在危險的時候,會挺身擋在自己的麵前。這是方怡二十五年來做夢都在想的事情。


    盡管這個孩子守護的是他的親姐姐,盡管這個孩子並不知道他的親姐姐已經被蘀換了。但是在這一刻,方怡決定,不管她是如何來到了這裏,也不管未來會多麽艱辛,她都會蘀死去的那個方怡照顧好這個孩子。


    見方怡又不說話了,方辰忍不住催促了一聲,他是真的好餓好餓!


    這時候,外麵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辰辰。”


    方辰一聽,歡快地跑出去:“是立夏哥來了!”


    方怡挑眉,這個立夏哥,她倒是知道,是住在隔壁的趙立夏,說到這家,原本也是村裏數一數二的人家,可惜在大瘟疫的時候,父母都沒熬過去,就剩下一屋子的半大孩子,最大的就是這個趙立夏,才16歲,下麵還有三個弟弟,最小的那個妹妹才兩歲。辦完喪事後,他那幾個叔叔嬸嬸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們家頭上,打著照顧他們這些半大孩子的名義,想要直接搬進他們家的青磚大瓦房,吞了他的家產,趙立夏當然不會肯,結果被一堆長輩擠兌數落,甚至還有人想仗著輩分硬來,這趙立夏也是個倔強的,當即找了裏正,表示自己絕對有能力帶著弟妹們過日子,不需要別人插手,裏正原本就有些看不過去,聽到這話自然就站了出來,那幾個叔叔嬸嬸們也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兒,最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趙立夏也硬生生地扛住了壓力,人手不夠?那就花錢雇傭。不僅把自家的八十畝地折騰的順順溜溜的,還幫著把方怡家的二十畝也給收拾了,最後總算是湊齊了兩家的賦稅,依照律法,在當年去世了的人還得交齊當年的各項賦稅,雖然因為是大災年有一定程度的減稅,但由於主要勞動力都臥病在床,地裏缺乏照料,導致收成一落千丈,也因此,兩家秋收過後再沒有多少存糧。


    至於趙立夏這麽幫著方家的原因嘛,咳咳,那什麽,因為方怡的母親在去世之前,曾經把趙立夏叫到跟前,把方怡托付給了他,趙立夏也一口應下了,其實早在這之前,兩家就有結親的意思,隻不過想著兩人都還小,再等兩年也行,卻沒想突逢大變,竟是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


    知道這一層,方怡的心情頓時有點兒微妙,記憶裏對這個趙立夏是很有好感的,隻是一想到這種父母包辦婚姻,方怡這個來自自由戀愛社會的人就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這頭方怡還在廚房裏發呆,那頭趙立夏已經牽著方辰走過來了,在距離方怡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過去一起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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