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夏嚴肅地打量了那三個人一番,直到他們露出些許擔憂忐忑的神情,這才開口道:“謝謝叔。”


    白城山點點頭,叮囑道:“回頭若有人問起,隻說是我幫你們請的長工就是。”


    對此,趙立夏和方怡沒有任何意見,若是讓人知道這三人是他們買來的下人,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事兒呢,至少老趙家的那群人絕對是要上門來搶錢了。


    話都說完,白城山讓那三個人先去休息,等人走了才道:“買下這三個人一共花了八兩銀子。”


    方怡忍不住道:“三個人才八兩?”


    看著麵前兩人露出的複雜神情,白城山歎了口氣,道:“災年難過,這已經不算多了,剛剛那個孩子才一兩半錢。我已經跟他們說過話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我瞅著他們都是些實誠的,這三人原本是好大一家子,到現在就隻剩下他們三個,老人孩子都沒保住,回頭你們對他們好些就是了,但也要留個心眼兒,錢財之物要收好,別輕易就漏了底兒,人心隔肚皮。”


    ”“


    趙立夏點頭應道:“叔,我記住了。”


    於是,這三個人當晚就跟著他們回家了,回去的馬車上,幾個小的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突然多出來的“下人”。那三個人明明是最大的個子,卻努力的縮著身子,躲避著孩子們好奇探究的目光,方怡看著他們局促地模樣,忍不住輕聲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三個人低著頭,囁嚅道:“王滿倉,王來銀,劉三娘。”


    方怡轉頭吩咐一眾小家夥們:“叫王大哥,王二哥,王嫂子。”


    小家夥們立刻乖乖叫了,清脆稚嫩的嗓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不帶一絲輕視,把那三個人著實嚇了一跳,若非走投無路,他們也不想賣身,誰願意放著好端端的自由身不要,而去當別人家的下人呢!可流浪在異鄉,身無分文,又無田地,除了賣身已經沒有其他的退路了。每天在衙門裏等著人來挑選,就像是關在欄裏待賣的牲口一樣,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從起初的尷尬羞澀到冰冷麻木再到卑微的企盼,不是親身經曆根本無法明白那種絕望。


    直到白城山的到來,他們才終於得以離開那陰濕潮冷的地方,看著麵前那薄薄的一紙文書,即便是不識字的他們也明白,這手印按下去,他們就再也不是自由身,永遠都要低人一等了。可是,此刻的他們已經沒有了那份會為自己悲哀的自尊,顫抖著手,緩慢卻沒有絲毫猶豫地在上麵按上鮮紅的一塊。


    簽賣身契的時候,衙役笑著說他們交了好運,遇上白城山這樣的好東家,幾個人隻跟著笑了笑,那笑比哭還難看,再好的東家,也無法抹滅他們心中的忐忑不安。直到被帶回家裏,換了新衣服又吃了頓飽飯,冰冷的心才稍稍有了些暖意,聽著白城山訓話,最後得知他們三個是被另外兩家半大的孩子給買了去的。


    聽完訓話,三個人稍稍鬆了口氣,東家吩咐的事兒就跟他們以前一樣,種地幹活兒就好,這些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接著又見了兩位小東家,果然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模樣生的很好看,一點都不像是村裏的孩子。


    坐上馬車的時候,三個人心裏又漸漸不安起來,不知自己會被帶到何方,又會麵臨怎樣的境況,直到被小東家詢問名字,又被稱作哥哥嫂子,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鼻尖竟然有些酸澀,似乎有想要哭出來衝動。有多久沒有被人這般乖巧地稱呼過了?有多久沒有被人這般平靜和善的注視過了?


    方怡看著他們無錯慌亂的神情,語氣更加的柔和起來:“我們的父母都在去年過世了,以後還要勞煩大哥嫂子們的照顧了。”


    三個人紅著眼,劉三娘更是已經輕輕啜泣起來,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馬車裏的氣氛頓時僵硬起來,幾個小家夥麵麵相覷,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居然惹得他們哭起來了,趙苗苗在方怡的鼓勵下,搖搖晃晃地走到他們麵前,軟糯糯地說:“王嫂子,不哭不哭。”


    這乖巧懂事的模樣,讓劉三娘忍不住想起自己早逝的孩兒,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抱著趙苗苗痛哭了起來。


    在外麵趕車的趙立夏聽到動靜,探過頭來:“怎麽了?”


    方怡抹了抹眼角,搖搖頭:“沒事,王嫂子心裏頭難過,讓她哭會兒吧。”


    趙立夏看了那三人一圈兒,沒有多說什麽,轉過身繼續趕路去了。


    等到了家門口停下馬車,三個人走下車,看到麵前的青磚大瓦房頓時愣住了,隻呐呐地跟著他們走進院子,就看到那群半大的孩子們飛快地散開,各自忙碌著,有的喂雞有的喂兔子有的清掃地麵有的去廚房燒水,最先回過神的是劉三娘,她上前幾步,伸手就要去接趙立秋手裏的掃帚,低聲道:“我來吧。”


    趙立秋頓了頓,把掃帚給了劉三娘:“嗯,謝謝王嫂子,屋裏都是幹淨的,隻掃下院子就好,糞便都放到那邊的小坑裏去。”


    劉三娘開了個頭,王滿倉和王來銀兄弟兩個也回過神來,四處望著想要找點事做,趙立秋見狀,忙道:“不著急,等會兒還要清理屋子呢,你們先歇會兒。”


    等趙立夏去後院兒喂了牛和馬回來,開始安排三個人晚上睡覺的地方了,所幸當初蓋房子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家裏孩子多,所以房間也多,加起來足足有五間,但是做了炕的卻隻有三間,畢竟孩子們都還小,如今趙立夏一家五個都是擠在同一間房裏睡的,趙父趙母的房間之前供奉著牌位,如今也一直都是空著的,剩下的就隻有一間是有炕的,顯然不太夠。


    方怡想了想道:“要不然讓王嬸兒先去我那裏擠兩天,等砌了炕再搬回來。”


    王滿倉動了動嘴角,裝著膽子說了句:“我們之前也是擠著睡的,這炕夠大了。”


    趙立夏和方怡都有些默然,明白王滿倉說的都是實情,連命都快顧不上了,哪裏還顧得了其他?


    私心裏,趙立夏也不願意劉三娘跟方怡和方辰一起睡,說不出的原因。最後,他道:“那就擠兩天吧,我明兒就去找人來砌炕頭。”


    許是察覺到小東家很好說話,王滿倉又說了一句:“不用找人了,我們就會。”


    趙立夏有些意外,笑道:“那成,明兒你們就在家裏把炕給砌了吧,讓立秋給你們打下手。”


    這事兒就這麽定了,等水燒開,眾人又去衝個澡,那三人搶著要給趙立夏他們收拾澡盆,卻被趙立夏按住了,他同意買這三個人回來的理由有很多,卻獨獨沒有讓他們當下人這一條,等洗過澡,打發幾個小的去睡覺,趙立夏帶著方怡趙立秋坐在那三人的房裏,正色道:“你們是第一天來我們家,有些話我就先挑明了說。雖說我手裏有你們的賣身契,但我並不想要下人,你們就把自己當做是長工就好,另外再幫著把家裏拾掇拾掇,平日裏的吃穿用度我不會少了你們,每年秋收過後我也會分些工錢給你們。”


    “但是,我有幾點要求:第一,不能多嘴多事;第二,不要手腳不幹淨;第三,有事可以直說,不要背地裏折騰。這三點如果你們做不到,我會把你們送還給白叔。”


    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更何況每年還能拿到工錢,這是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哪裏還有不應的道理,當即連連點頭。


    趙立夏見狀,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轉頭看了趙立秋一眼,趙立秋上前兩步,神態很是親熱:“王大哥,王二哥,王嬸兒,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們爹娘去的突然,家裏連個長輩都沒有,很多事我們都不懂,白白讓人看了笑話,你們來了正好不過了。”


    方怡在一邊看著,心下默默的感慨,真瞧不出,這陽光小少年居然還有這心思,居然懂得一顆棗兒一下棒槌的道理,這一個唱白臉一個□臉,配合得還挺默契,虧她剛剛還打了草稿,準備適當時候來個下馬威呢,雖然心裏很是同情這三個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規矩該立的還是要立!誰讓他們目前還屬於孤兒弱勢群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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