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爺子好一番盤算落了空,又當著族裏老人的麵出爾反爾,那老人雖然沒多說什麽,神情卻是極為不滿的,覺得老趙家的這些人實在是丟進了趙家村的臉麵,不就是八十兩銀子,哪怕是八百兩,該應下的就要應下!平白無故讓外人看了笑話去,傳出去還以為他們趙家村兒的人是個借了錢不肯還的!


    裏正卻隻覺得老趙家的人真真是眼窩子淺,若是趁著這機會把趙立夏他們欠下的債都給擔了去,豈不是正好能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憑著趙立夏家的那八十畝田地,還怕這些銀子還不上嗎?眼下這樣一鬧,隻怕趙立夏想要脫離趙家的心思該越來越重了!


    老趙家的這群人可沒心思去看別人的臉色,他們這會兒還在後怕呢!他們是真沒想到那趙立夏看著小小年紀,居然敢這麽敗家!八十兩的銀子啊,說借就借了,還是為了那治不好的瘟疫!不對,還不止八十兩呢,白城山那兒還有兩張借條兒呢!難怪白城山帶著他們去城裏幹活兒,感情是要他們做工還債啊!


    趙家老二道:“爹,咱們還是離他們遠點兒吧,別回頭給他們沾上了,那債要我們也跟著一起還,那可就麻煩了。” ”“


    提到錢,趙家老三可不木訥了,連忙道:“是啊,爹,咱們可沒那麽多錢去填他們的大窟窿,他們自個兒借的債,讓他們自個兒還去!”


    趙老爺子這會兒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呢,聽到這話,點點頭:“這我當然知道!從今兒起,別跟他們來往了,你們也都收斂點兒!”


    一屋子人立刻點頭,轉過身,回到自家小房間裏去了之後,免不了又是一番討論,趙家二嬸兒歎了口氣,一臉的肉痛:“真是可惜了那棟青磚大瓦房,你說那趙立夏怎麽就這麽敗家呢!”


    趙家老二道:“可不是!隻希望那姓劉的和白城山是個實誠的,別把那房子和那地都要了去抵債,等過幾年趙立夏把債都還完了,咱們還能再去住。”


    “那麽多的銀子,哪一年才能還得完喲!”


    ……


    趙家三嬸兒也是一臉的失落:“這回可真是虧大發了,本以為能趁此機會分了家,還能再撈點兒好處,結果鬧成這樣!”


    “我大哥生了個好兒子,我們還能怎麽辦?好幾十兩的銀子,他還真敢開這個口!”


    “哎,我還想著爹要是能住進他們家去,咱們大壯也能在青磚大瓦房裏頭娶親了,哎!”


    趙家老三嘖了一聲:“現在這樣算不錯了!總好過住進去之後才發現欠了一大筆債,到時候咱們哭都來不及!”


    “就是可憐咱們大壯,回頭結婚連間像樣的房子都沒有。”


    ……


    這頭,柳叔還在就此事教導幾個小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出手之前要先找出對方的弱點,一擊必中。”


    趙立冬方辰幾個仰著小臉兒一臉崇拜地望著柳叔,在他們的心裏,柳叔已經從先生上升到了英雄的檔次,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老趙家的那些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柳叔泰然地接受著這份崇拜,繼續住在這裏,可把城裏頭那兩位小書童給愁得,隻想把那書店扔了,好過來念叨這不靠譜的少爺!


    從那天過後,方怡整個人都輕鬆了,老趙家的那群麻煩精這回算是半徹底的解決了,至少在趙立夏的“巨額債款”還清之前,他們是不會再貼過來了。而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方怡覺得,他們完全有希望在兩年內攢夠去城裏的錢,到時候就是那群不要臉的想貼,那也要看能不能貼的上!


    趙立夏跟著王滿倉他們在地裏趕急趕忙地搶收幾天,終於趁著天晴把所有的糧食都收上來了,屋子周圍攤滿了紅薯,其他的糧食早就該賣的賣,該留的都存進了地窖裏。至於這紅薯,原本是打算賣掉一些的,但是正如方怡一早預計的那般,因為洋芋的存在,大家頓時就拋棄了吃了許多年都有些發膩的紅薯,再加上因為去年是災年,大部分人在今年年初的時候都選擇了最易種植的紅薯,於是,此時紅薯的價格相對就有些低了。趙立夏在問過裏正之後就決定把這些紅薯都留著,回家跟大家一商量,基本上也都同意留下,方怡道:“紅薯可以做成不少東西,回頭咱們做成了再賣,能多賣上不少錢的。”


    這一提,劉三娘也想起了什麽,小聲地說:“我也會做一些。”


    趙立夏道:“那就都留著吧,不賣了。隻是這樣的話,地窖就不夠放了,得再挖一個才成。”


    王滿倉笑道:“這天還不算冷,挖個地窖也就幾天的功夫。”


    一直慢悠悠聽著的柳叔頓時來了精神:“我也來幫忙。”


    眼瞅著趙立夏家的糧食都收上來了,楊嬸兒他們也就沒再留下幫忙了,方怡看著滿滿當當的幾個地窖,心裏頭也覺得滿滿當當的,在一個多月前,家裏頭還空蕩蕩的呢,所有人都在為那一場連綿的秋雨而悲傷,如今卻都是歡歡喜喜的。


    到了此刻,這一年的秋收才算是真正的結束了,就在方怡覺得大家夥兒可以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王滿倉卻又說出了下一步的計劃:種冬麥!


    方怡忍不住道:“小麥不是春天種的嗎?冬天也有?”不怪她少見多怪,實在是在城裏長大的孩子,有幾個能知道這些的?


    這回是趙立夏出了聲:“有的,前幾年家裏都會種一些冬小麥,去年家裏事太多,所以才沒種上,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下種了。”


    方怡點點頭,又道:“會不會太辛苦了?這都好長時間沒休息上了。”


    這話說的太窩心,王滿倉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溫柔了許多:“沒事兒,咱們本來就是靠天靠地吃飯的,這點兒活有什麽累不累的。”


    話是這麽說,可這工作量實在是太大,自從秋收開始以來,這兄弟兩個就一直沒休息過,從日出幹到日落,就是吃過晚飯還會幫著幹些活兒,收完了糧食立刻就去下種,比趙立夏更像是主人一般。


    趙立夏知道方怡的心思,道:“這冬麥還是要種的,誰也不知道明年是個什麽光景,多種些糧食總是好的。如今家裏也沒外人,你做飯時多放點油水就是了。”


    一家子人依舊忙忙碌碌,方怡卻稍稍得了空,原本想著好好休息一陣子的,結果再看到王滿倉他們這麽認真勤勞之後,她也不好意思不幹活兒,當即開始琢磨芝麻的事兒來。


    這芝麻可是好東西,直接賣了太可惜,自己榨油的話還能弄點兒別的,方怡就知道一種芝麻油的做法,不僅能提煉出上等的芝麻油,還能獲得不少附屬品,何樂而不為呢?


    這芝麻油的做法也算是個體力活兒,所以方怡把劉三娘留在家中幫忙,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柳叔和趙苗苗,其他的孩子們都跟著趙立夏去地裏幹活兒去了。


    方怡先拿了些之前就曬好了的成熟芝麻出來,想到是第一回,也沒弄太多,權當是試驗了。先把芝麻粒仔仔細細地篩除了一番,然後用清水漂洗兩回,最後將芝麻浸泡在清水裏。


    把家裏頭的那個小石磨搬了出來,擦洗幹淨之後擱在院子裏頭晾幹,又在屋裏轉了好幾圈兒,終於找了個順眼的東西出來,比劃了下大小,方怡扭頭衝一直跟在她身後轉悠的劉三娘道:“王嫂子,幫我搭把手,把這小缸搬出來,等會兒要用。”


    劉三娘沒多問,上前跟著方怡一起把那小缸搬到後院兒裏,洗幹淨,倒立起來晾幹。這麽折騰了大半天,估摸著那芝麻已經泡了快有一個時辰了,方怡把那些芝麻弄出來,放在那兒瀝水,然後開始準備往炤裏頭加柴火了。柳叔抱著趙苗苗,一路跟著她們看得興趣盎然。


    方怡也不在意,這個比不得葡萄酒,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弄好的,教劉三娘弄是必然,她一麵往往炤裏添柴火一邊道:“等會兒炒芝麻的時候,要先用大火炒,等都炒熟了再改小火。”


    劉三娘聽得很認真,方怡沒有避諱她,這讓她覺得很高興,一心一意想要幫方怡做好這事兒:“炒芝麻我會,我勁兒大,讓我來吧。”


    方怡本也是這個打算,炒芝麻是個既辛苦又細致的活兒,要不停的翻炒,才能讓受熱均勻,否則就會出現一邊都燒焦了,另一邊還是生的的情況,這是打算熬芝麻油的,可不能馬虎了。


    芝麻是個很神奇的物種,哪怕是生的,湊近了聞都能聞到一股子香氣,更別提是炒著了,才下鍋沒多久,那香氣兒就直往人鼻子裏鑽,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咬一口。


    方怡瞅著柳叔那跟趙苗苗別無二致的眼饞模樣不由好笑,等芝麻炒熟了之後,讓劉三娘舀了一大碗出來,讓他們解饞,剩下的往鍋裏裏麵撒了些冷水,讓劉三娘繼續炒,直到炒出煙之後起鍋。


    把炒好的芝麻倒進畚箕裏,往半空拋起,揚去煙塵、焦末和碎皮,等溫度稍稍降低了些,摸在手裏還很燙的時候就準備開始用石磨把芝麻磨成芝麻醬了。


    磨芝麻用的石磨要那種磨紋很細的小石磨,這樣芝麻才能磨的細細的,磨成沒有小顆粒的芝麻醬才好,磨磨的照例是劉三娘,方怡則負責往裏麵添加芝麻,這不論是磨芝麻還是添芝麻都是個細致活兒,石磨要磨地均勻,速度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而這芝麻的添加速度也要適宜,同樣不能快了或是慢了。


    等芝麻醬磨好之後,再倒入之前洗幹淨晾幹了的小缸裏,然後再倒入差不多是芝麻醬一半兒體積的沸水,用長勺不停的攪拌,起初的時候,芝麻醬粘稠的很,很難翻動,饒是劉三娘這樣幹慣了農活兒的人都覺得很是吃力,方怡見狀,也伸手幫著使勁兒,起初的那股勁兒過了之後,攪拌起來就稍稍輕鬆了些,原本粘稠的芝麻醬也漸漸開始發生變化,肉眼都能分辨出其中的油,水和渣,等到有細微顆粒出現的時候,就要開始往裏頭加第二次的水了,依舊是沸水,隻占了第一次加的的三分之一那麽多,繼續攪拌,到了這時候,之前的那些小顆粒漸漸變大,部分油也開始浮出麵上,這般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再度往裏麵加了些沸水,到了這時候,大部分的油都已經浮到了表麵上,而最底部的深色醬漿也呈蜂窩狀,幾乎不流動了,到了這時候,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因為這一次的加水量跟最終的出油率有很大的關係,加多加少都會有影響,方怡從一開始就在琢磨這時候該加多少水,這會兒也是小心翼翼地往裏麵加,加過這最後一次沸水之後,攪拌的速度就不用之前那麽快了,也相對輕鬆很多。


    弄完這些之後,方怡拿勺子把上層的油都舀了出來,裝進另外的罐子裏,底下還有厚厚一層跟麻渣混在一起的油,方怡也舀了出來,裝進另外的罐子裏,再度用攪拌的方法使其分離。


    柳叔一直安靜的看到現在,這才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這種方法你是從何得知的?”


    方怡早有準備,搬出一早就想好的說辭:“我是看我娘做過才知道的。用這種方法,不僅能出芝麻油,這底下的芝麻醬也是上好的調料,前些年家裏境況還好的時候,我娘總要做一兩回,這些年一直沒見她做過了。”


    柳叔聽過之後,果然就不再問了,心裏卻依舊吃驚,這法子他也曾有耳聞,據說這樣弄出來的芝麻油分外的香甜,但也隻是聽說而已,卻沒想今日居然在這山間小丫頭的身上瞧見了,讓他如何不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_^,今天有點事,所以晚了點,不好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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