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發給每一位童生和秀才的,那趙立夏他們幾個自然也不例外,柳叔看著手裏的帖子,臉上的神情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似笑非笑,隱約還有點兒得意的神情。看得趙立夏他們幾個頗為擔憂,這柳叔是不是不想他們去啊?


    柳叔一挑眉:“如此大好的機會,別人盼都盼不來,當然要去!”


    左大名士一出手,那掀起的風浪自然是方辰一個小秀才沒法兒比的,前一天還在被討論的他第二天就被眾人拋之腦後,所有人都在琢磨左大名士這一次的舉動是不是當真為了收徒,若是真的,那這一回又是誰會那麽幸運,能被左大名士相中。


    白城山的心裏頭也高興的很,這些孩子都出息了,那頭左大名士居然也要收徒弟了,這當真是老天爺都開眼啊!晚上回家忍不住在白嬸兒麵前嘮叨了好幾回,白嬸兒卻給他潑冷水:“我看那些孩子跟著劉公子學的挺好的,劉公子就他們幾個學生,看平日裏多上心,你也別老想著讓他們往左大名士跟前兒湊,要回頭左大名士沒瞧上他們,這劉公子心裏頭又有疙瘩了,那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平白誤了那些孩子!” ”“


    “這個道理我哪裏會不懂?那些孩子都是重情重義的,早就認準了劉老弟一個先生,也並沒有打算要去投左大名士的門下,他們隻是想去見識一下名家風範,長長見識,哪怕是旁聽一陣子也是好的!這些,劉老弟都知道,他也是讚成的。”


    白嬸兒這才笑起來:“倒是我瞎操心了。那幾個孩子,可真是讓人心疼,咱家的要是能抵得上他們一半兒我就滿足了。”


    白城山歎了一聲:“話不是這樣說,咱們兒子也是個爭氣的,要怪也隻能怪我,走了從商這條路,害他連個科舉的機會都沒有。”


    “你這話說的!你若不從商,我們哪有這樣的好日子!是我不好,平白的扯什麽亂七八糟的!”


    白城山握著白嬸兒的手,笑道:“是啊,扯什麽亂七八糟的,咱們這會兒就該高興才是,以那幾個孩子的心性兒,等將來出息了,少不得也會幫襯咱們孩子一把。”


    “是啊。”


    ……


    從文書拿到手之後,趙立夏他們又開始忙活自家的小店去了,欠著柳叔和白城山的銀兩也終於還清了,心裏頭一直掛念的事兒終於給卸下來了,別提有多輕鬆了。隻是這債務一還清,這會兒手裏頭又空了,得趕緊地賺點兒回來才成!


    這期間,柳叔還帶著趙立秋趙立年和方辰出去晃悠了幾趟,認識了一些其他的讀書人,大都是秀才,還有一些是家族裏的孩子,三個人跟著學了不少東西,跟讀書人打交道跟招待上門的客人可不一樣,言行舉止都要有所注意,幾趟下來,三個人明顯的察覺到了自己跟別人的差距,趙立秋年紀最大,心思最**,隻去過一次就察覺到了,隻是看到柳叔不提,他也按著沒說,這般又過了幾天,直到某一天,方辰猶猶豫豫地問柳叔:“柳叔,為什麽同是秀才,我覺得我與他們不一樣呢?”


    柳叔不動聲色地問:“你覺得哪裏不一樣?”


    方辰看著有些沮喪:“我也說不出,隻覺得我要比他們差上幾分似的。”


    “那你覺得你比他們差麽?”


    方辰挺了挺小胸脯,傲然道:“當然不!一定是我哪裏還沒有學好,柳叔,我是哪裏不夠呢?”


    柳叔哈哈大笑,轉頭看向趙立秋和趙立年:“你們覺得呢?”


    趙立年嘟了嘟嘴,委屈道:“我隻覺得他們似乎高我一等似的,卻又想不出緣由,他們明明就跟我們是一樣的秀才啊!”


    趙立秋早就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兒心裏頭隱約有了些想法:“是不是因為我們的出身?”


    柳叔甚是欣慰,笑道:“你們能想到這一層,確實不錯。若論聰明才智,你們並不比他們差,你們所欠缺的,隻是專門的禮儀教導。”


    隻有切身體會過,才會明白那一言一行間的差距有多大,三個小的當即表示一定會好好學習禮儀,隻求柳叔教導。


    眼見效果達成,柳叔也不再赴其他的約,重新將趙立夏他們五個召集起來,開始新一輪的集訓,這次集訓的內容,就是禮儀!


    方怡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心裏又驚又喜,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當然知道在封建階級社會,等級劃分有多鮮明,身處下層的人,並不是說你有錢有學問就能更上一步的,那需要太多的契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柳叔既然開始教導他們上層社會才會注重的禮儀,那就表示這些孩子們即將有機會觸碰到那個層麵,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就能躋身進去,這讓她如何不喜!


    ……


    且不說趙家這些孩子在城裏如何忙碌,在趙家村兒裏,如今又傳起了老趙家的事兒,趙老爺子在得知趙立夏他們一家考中了三個秀才的那一刻就暈倒了,這一回是真的倒了,清醒過來的趙老爺子整個人都不對勁兒了,比之前被趙家老大嚇了那一頓還要淒慘,一生都在為自己而活的趙老爺子生平第一次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當年對自己婆娘和長子所做的那一切到底是不是錯的,這幾十年來,他們老趙家越來越破敗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所謂的報應!


    人老了,心若再死了,那邊就真的離死不遠了,趙老爺子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差,身子骨兒一天不如一天,到了這會兒,老趙家的那些兒子媳婦總算是有了點兒良心,沒敢再克扣替換趙老爺子的藥,每天都伺候得好好的。


    饒是如此,趙老爺子還是一天天的萎靡下去,目光也開始呆滯起來,時常一個人喃喃自語,說些誰都聽不懂的話來。把那趙三牛的小媳婦急出滿嘴的泡,虧得她之前費了那麽多心思,花了那麽多口舌,才說服趙家老二和老三重新住到一起,又把趙老爺子給接了回來。她還指望著趙老爺子硬朗地活著,回頭好去跟趙家那些孩子套近乎呢!這要一下子就這麽迷迷糊糊的去了,那可怎麽辦喲!


    老趙家裏頭每天都有人上門來探望,說到底,趙老爺子也是趙立夏他們的親爺爺,雖說他們脫了關係,可誰知道那些孩子將來會不會突然想明白了又認回這個爺爺了?總是對他好點兒是沒錯的。在看到趙老爺子的淒涼情景之後,眾人又忍不住生出些許感歎。這趙老爺子當真是造孽,不過這孽也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怨不了別人!


    這些事兒很快就傳到了方怡的耳朵裏,聽說趙老爺子是真的不行了,方怡也沒再說什麽,人在做,天在看,趙老爺子自私了一輩子,到老才明白自己錯了,也不容易!


    晚上的時候,方怡偷偷跟趙立夏商量:“怎麽著也要去看看吧,不然會落人口實。”


    趙立夏點頭道:“是要去看看的。”


    於是第二天,跟柳叔告了假之後,趙立夏便帶著趙立秋和方怡一道回趙家村兒去了。在看到他們上門的時候,老趙家的一群人可熱情了,一個個臉上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可憐那趙老爺子,瞬間就被拋到腦後。


    趙立夏受不住這樣的熱情,直接道:“我們聽說趙老爺子病了,所以來探望一下,這些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們收下吧。”


    趙家二嬸兒三嬸兒立刻笑眯眯地把東西給收下了:“這麽客氣做什麽!你們是爹的孫子,孫子來看爺爺,哪裏需要買這些東西。”


    趙立夏動了動嘴角,沒應聲,想了想,直接走到趙老爺子跟前兒,想要問候幾句,卻發現他的神智已經混亂了,完全認不出來的人是誰,跟他說話也完全沒反應,隻自顧坐著發呆,時不時嘟嘟囔囔兩句。想到昔日裏硬朗的老人才短短時日就變成這副模樣,趙立夏的心裏也不免傷感起來,就算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可他們骨子裏卻是留著同樣的血,會難過也是情理之中。


    見此情形,趙立夏沒有再多說什麽,態度疏離地推辭了一家人熱情的挽留,轉身告辭了。


    方怡看出趙立夏不開心,有心想要勸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自幼就是孤兒,從未體會過骨頭至親是怎樣的感覺,在她看來,趙老爺子到如今這田地,完全是他自找的,居然在聽說趙立夏他們都出息了之後就變成這樣,可見這老頭兒是有多不待見這些孩子!


    看過趙老爺子之後,趙立夏並沒有在趙家村兒逗留,回家拿了些東西直接就回城了,連口水都沒喝,方怡知道他是不想再留在那個傷心地。趙立秋的神情也不太好,他從沒有想過那個偏心固執的老頭兒居然這麽快就不行了,他一直以為他還能再活好些年的!


    這些事兒,趙立夏他們並沒有跟幾個小的說,隻說趙老爺子病了,病的很嚴重,趙立冬還有些感慨,趙立年趙苗苗和方辰就沒有太多感覺了,畢竟他們還太小,對趙老爺子也沒有太深厚的感情。


    接下來的日子裏,眾人一心一意都撲在了禮儀的惡補上,這些孩子平日裏本就沒有什麽壞習慣,眼下要學的隻是一些細節的東西,並不需要刻意去矯正什麽,成效倒是不錯,至少柳叔很滿意。


    全城期盼的十月初三終於到了,這一日,城裏頭閑著沒事兒的人幾乎都溜達到左大名士家府邸所在的那條街上,等著看那些小童生秀才們一個個手持邀請函,走進那莊嚴大開的門裏。


    柳叔的目光挨個兒掃過麵前穿戴整齊的五人,最後才滿意地點頭:“今兒在左府,你們要好好地給我爭口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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