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家村兒因為趙老爺子的去世而折騰起來的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朝野也同樣不平靜。


    連番快馬加鞭送回來的加急密奏此刻正平躺在皇帝麵前的案桌上,年過五旬的皇帝穩坐上位,看著下麵爭論不休的眾位大臣。


    主戰派義憤填膺:“敵國已經搶占了我們兩座城池,屠殺了兩城百姓,如此血淋淋的宣戰,我們豈有不應戰之理!”


    主和派憂心忡忡:“應不應戰對於大人來說不過是動動嘴而已,可大人你想過沒有,一旦應戰,且不論那忠勇為國的將士們,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邊疆百姓會如何?戰火連天,最是殘酷,到時候死亡的又豈止是兩城百姓?”


    “更何況,六年前那場持續了兩年的天災**讓我朝上下元氣大傷,這六年來,全憑陛下勵精圖治,才得以恢複民生國計。若是此刻應戰,三五年內未必會結束,我怕負擔不起啊。”


    “王大人既然都說了民生國計已然恢複,又豈會負擔不起?更何況,區區蠻夷,何須三五年?”


    ”“


    “劉將軍此言差矣!雖是蠻夷,卻也有強弱之分,十年前,他們的可汗駕崩,新一任的可汗是個凶殘的主兒,這十年的功夫吞並了不少部落,此番顯然是有備而來。”


    “王大人既然明白他們是有備而來,就該想到,如果此刻我們提出和談,他們必定會漫天要價,難道王大人因為膽小怕事,而情願將我朝國土資源拱手他人?此等賣國行徑必遭天譴!”


    王大人當即就怒了:“你這話是何意!我為百姓社稷憂心,你居然汙蔑我賣國。”


    ……


    眼看著兩人就要挽起袖子掐起來了,戰和兩派紛爭也愈演愈烈,平日裏莊嚴肅穆的朝堂此番就如同菜市場般喧鬧。皇帝依然坐的安安穩穩,臉上不見絲毫不悅,仿佛還有點兒看戲般的神情,雙眸淡淡掃過朝堂上那幾道安然矗立的身影,站在最首位的德親王,他對麵的方侯爺,再往後是,齊家的幼子,齊墨,年過五旬的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想起昔日那道也如眼前這般挺拔的身影,若是他在的話,必不會挽起袖子跟人大吵,定然會謀定而後動,將一眾群臣說得心服口服。


    哎,可惜了啊!


    齊墨對眼前的吵鬧並不太關心,當今天子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被朝臣的意見左右的人,邊關前後發來三道密奏,皇帝今兒才在朝堂之上提出來,那便表示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不然不會看戲般地任由一眾大臣爭辯不休,而那個決斷,十之□將會是,戰!堂堂天威,豈容蠻夷肆意挑釁!幾年前的那場天災**其實早已過去,這幾年連年風調雨順,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國庫也日漸充盈,完全負擔得起三五年的戰事。蠻夷鐵騎雖然凶狠,但人數並不算多,況且他攻我守,若派精兵良將前往,獲勝是必然!


    比起邊疆危機,齊墨更擔心千裏之外的那對姐弟,此番蠻夷正是從北方入侵,一旦戰事開始,必然會有大批流民南遷,他們所在的城是一州之首,距離北方又不算遠,恐怕屆時會有些紛亂,那一屋子的孩子最大也不過二十出頭,還開著那樣一間惹人眼紅的鋪子,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盯上,惹上危險。


    正在齊墨分神的功夫裏,朝堂上的爭吵突然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齊墨,齊墨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站出來,躬身道:“蠻夷屠殺我兩城百姓,此等血債,不可不償,臣以為,當戰。”


    皇帝眯著眼,轉而看向一旁的德親王:“賢弟以為如何。”


    德親王出列躬身:“戰,百姓苦。臣以為,當以和為貴。”


    “方愛卿有何看法?”


    稱病多年的方侯爺難得也站在這朝堂之上,此番被問到,傲然道:“區區蠻夷何足懼,戰!”


    方家的功勳從來都是從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自開國以來便是如此,這位方侯爺當年也是戰場上的一員猛將,如今雖老矣,卻聲如洪鍾,氣勢逼人,那一聲戰,仿佛帶了凜然殺氣,讓那幾位主張議和的文官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


    德親王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十年了,方家和齊家雖從未說過隻言片語,可是那副決然的姿態,卻十年如一日,沒有半點鬆懈。他不止一次的後悔,當年怎麽就一時糊塗,開了那個口!想方家一身正氣,齊家一身傲骨,他們又豈會是任由人擺布的?即便是皇家天威也不行啊!當年一步錯路,令皇帝一夕之間失去左膀右臂,讓他連後悔二字都說不出口了!


    在戰與不戰這個問題上,方家從來都是比較有話語權的,方侯爺那一句話擲地有聲,頓時將主和派的氣勢都給壓下去了。


    皇帝等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句話,他一掃之前的慵懶,問道:“方愛卿所言甚是,依方愛卿所見,當派何人率軍剿滅蠻夷?”


    方侯爺冷冷道:“老臣不知。”


    ……


    當第三道密奏送上京城的時候,邊關的戰事終於也傳開了,兩座城池被占,城中百姓被屠殺殆盡,這在其他百姓看來是天大的慘事,足以讓人心惶惶。戰爭,在任何朝代,都是被平明百姓所深惡痛絕且恐懼的事。


    城中已經開始議論起這場戰事來了,有不少膽小的人甚至開始琢磨要不要往南遷,畢竟這裏距離北方戰場實在是算不得遠,一旦邊關失守,打到他們這裏來是遲早的事。


    而那些達官貴人則開始動用人脈,四處打探,希望能確定這場仗到底會不會打起來,而左穆這位在帝都多年,幾番麵聖的大名士,自然也少不得被人探尋。上門的人實在是太多,到最後左府不得不再度閉門謝客。


    “爹,依您所見,朝廷會打這場仗嗎?”


    左穆難得的沒了往日的悠閑,雙手疊在胸前,正色道:“皇上登基三十餘年,國泰民安,大的戰事隻有二十五年前與蕭國的那一戰,自那次重創蕭國以後,多年以來再無戰事,這是極為難得的。曆朝曆代,能保二十五年不開戰的帝王,屈指可數,當今聖上雖不及太祖皇帝,卻絕對稱得上一句明君。但凡明君,都不會輕易言和,更不會將國土拱手相贈。蠻夷此番前來,一出手便是屠城,其心之狠毒可見一斑。麵對這樣一群來勢洶洶的豺狼,唯一能做的就是剿滅。”


    左柳道:“蠻夷雖凶殘成性,卻是真正的虎狼之師,反觀我們,過了二十五年的太平日子,不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會有所懈怠鬆散,此番要想對抗蠻夷,必定需要一位真正的猛將率軍才行。當年重創蕭國的是方侯爺,如今的方家卻未必肯出人。”


    “這也是我所擔憂的,當年方家的那位小侯爺,自幼文武雙全,深得方侯爺的喜愛,一直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眼看就要成才,卻又發生那樣的變故,方侯爺稱病十年不出,可見其心誌之堅定,其心之所怨憤。”


    “滿朝將士,不論是在京的還是鎮守邊關的,誰不是從方侯爺的手底下爬上來的?若是此番方侯爺不出麵,不論派誰去都是枉然,平白送了將士們的性命罷了。”


    左柳道:“事關國家百姓安危,方侯爺不會這麽不分輕重吧?”


    左穆歎了口氣:“這就要看在方侯爺的心中,是百姓將士們的性命重要,還是他最喜愛的孫兒的血債重要。”


    ……


    趙立夏一早是獨自一人去見老族長的,兩人在房間裏並沒有聊多久。直到趙立夏的身影消失,老族長都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族長大人,論輩分您是這趙家村兒裏最大的,這話我也隻能來跟您說了,立年和辰辰如今已經考上了舉人,是拿朝廷俸祿的人了,若是如此,我們兩家還要被人欺淩,那這趙家村,我們不回也罷。”


    回到家裏,趙立夏對上方怡那雙暗含擔憂的眼,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絲溫柔寵溺的笑意,都說近朱者赤,他跟方怡夫妻四年,又豈會學不會她的偶爾強硬。


    方怡昨晚想了大半宿,一早醒來卻發現身邊沒個人影,難免有些著急,等到趙立夏回來,這才鬆了口氣,拉著他回房裏,道:“這事兒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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