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帶著趙立秋在一堆帳篷中穿行,走了沒多久就停在了一頂帳篷的門外,轉身道:“這裏就是趙校尉的帳篷了,他這會兒在裏麵休息。”


    趙立秋拱拱手:“多謝軍爺。”


    那人拱手還禮,笑道:“趙二哥太客氣了,你們兄弟許久未見,想必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攪你們了,先告辭了,飯菜稍後就會送過來。”


    趙立秋又客氣了幾句,等那人離開,這才一把掀開簾子大步跨進帳篷裏,一眼就瞧見了躺在矮**的趙立冬,半年不見,眼前的趙立冬哪裏還有昔日在家中時那壯實的模樣!臉頰深陷,臉色蒼白,眉頭緊皺,想來睡得並不大安穩 ”“ 。趙立秋沒有叫醒趙立冬,輕手輕腳走過去,仔細看了看他的臉,又輕輕掀開被子一角,一眼看過去,整個人頓時就僵住了。


    被子下的趙立冬沒有穿上衣,整個胸膛的一大半都被紗布裹著,隱約能看到裏麵烏黑的傷藥,從傷藥的麵積來看,傷口必然很長,一直從左肩延續到右側腰部,幾乎橫亙整個胸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趙立秋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他的三弟居然受了這樣的大苦!如今距離趙立冬受傷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的臉色還是如此蒼白,他的傷口還是如此觸目驚心,可想而知當初這傷有多重!趙立冬能活下來或許本身就是個奇跡!是趙家父母在天有靈保佑著他!難怪他在軍中的好友會把他的絕筆信郵寄回家,難怪他一直沒力氣提筆寫信,難怪他會升到校尉,這都是他拿命換來的啊!趙立秋恨自己沒有早點想到這點,沒有早點過來,哪怕什麽都不做陪在三弟身邊也好啊!


    似乎察覺到什麽,趙立冬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居然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麵孔,他嘟囔了一聲:“原來是做夢。”


    眼看著趙立冬似乎準備閉上眼繼續睡,趙立秋終於忍不住出聲:“立冬,是我,你二哥,不是做夢,我來看你了。”


    趙立冬猛地睜圓了眼:“二哥!是你!”


    “是我,我聽說你受了傷,一直不放心,卻又拖到現在才來,我沒想你居然傷得這麽重,你這傻子,怎麽都不讓人跟二哥說?一個人受了這麽重的傷躺在這裏!”趙立秋說著說著,眼圈兒有些泛紅。


    趙立冬激動起來,眼睛裏泛起水光:“我怕你們擔心,嫂子不是還懷著孩子嗎?我怕嚇著她,再說了,我現在又沒事了,何必還要說了讓你們擔心。”


    “你這還叫沒事?什麽樣才是有事?嗯?是缺胳膊斷腿了,還是連命都沒有了才算是有事?”


    趙立冬被這麽一吼,縮了縮脖子,頓時就不吭聲了。


    趙立秋已經很久這麽這麽氣過了,他是又氣又心疼,吼完了自己又覺得後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裹著紗布的傷口,又怕碰疼了趙立冬,最後隻得握了他的手,放低了聲音問道:“傷口有多大?這會兒還疼得厲害麽?”


    聽到趙立秋溫和關切的聲音,趙立冬的鼻子酸的厲害,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就算再堅強,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離了家,受了這樣重的傷,從鬼門關裏繞了好幾圈兒才爬回來,被疼痛折磨了這麽久,又一直強撐著不敢告訴家人。如今被親近的哥哥這麽看著,心疼著,這些日子以來的苦楚瞬間都湧上了心頭,還沒出聲就已經哽咽了,像隻受傷的小獸一般。


    趙立秋哪裏會看不出趙立冬的心思,心裏也一陣心酸,拍拍他的頭:“想哭就哭吧,跟二哥還講究什麽?我總不會笑話你的。”才剛一說完,趙立冬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眼角滑進頭發裏,時不時還喊一聲疼,哭得趙立秋也頻繁地擦著眼角,心裏後悔極了,當初為什麽要幫著趙立冬來從軍?若是狠下心把他留在家裏,他也就頂多難過個幾天,等過了一陣子也就好了,總好過現在,憑白地去了大半條命!


    趙立冬的哭聲驚動了守在門外的士兵,他們互相看了幾眼,最終還是沒有進去,剛剛進去的人是趙校尉的嫡親二哥,應該不會有事的吧?兩人在外麵忐忑地等了一會兒,聽到裏麵的聲音小下去了,這才鬆了口氣,繼續站崗。


    大哭一場之後,趙立冬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連帶胸口上的傷也沒那麽疼了,連忙喜滋滋的把這話說給趙立秋聽。趙立秋哭笑不得:“要不要我幫你按按,確定一下是不是真不疼了?”


    趙立冬大叫:“二哥,你不能這樣!”


    趙立秋笑了笑,開始催促趙立冬把受傷和療傷的經過都仔細地說一遍。那是兩個月前,方侯爺設下一個局,打算將蠻夷大軍引誘過來,原本大家都以為這誘敵深入的差事是輪不到他們新兵來的,以往都是方侯爺手底下的精明強將去的,然而這一回,方侯爺居然點了十來個據說是平日裏表現優秀的新兵,其中就有趙立冬,其實這差事並不是非去不可,可對這些新兵蛋子來說那就是天降的好事,誰會拒絕呢?當即收拾收拾包裹,屁顛屁顛的跟著大軍開撥了。然後就是計謀成功,順利將蠻夷的目光吸引過來了,他們的先鋒部隊很快就到了,兩軍交火,方侯爺率領的埋伏這會兒並未出動,一直等到蠻夷的大軍到了,這才將他們包了個餃子,當時是混戰,大家都殺紅了眼,趙立冬的任務是跟在秦將軍身邊保護他,沒留神地上有個蠻夷是裝死,突然蹦起來揮刀就砍,然後趙立冬下意識就擋在了秦將軍的身前,然後就中了那一刀。剛受傷那一陣子,幾乎一直都處於半昏迷狀態,好多天後才清醒的,接著就被升了職,方侯爺還跟他說,這隻是暫時的,等打完勝仗回京之後還要論功行賞,可把趙立冬高興了一把。


    瞅到趙立冬這會兒還在高興自己無意中立下的軍功,趙立秋隻想一巴掌拍上去,他俯下、身子,湊到趙立冬耳邊,磨著牙道:“讓你來參軍是為了殺蠻夷的,你好好的替別人擋什麽刀子?”


    趙立冬立刻又老實了,小聲地說:“二哥,這話我也就偷偷跟你說說,其實當時我沒想那麽多,我就是腦子一熱,然後就撲過去了,事後一想,我也後悔來著!你說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該多傷心啊。”


    “你還知道我們會心疼你啊!”趙立秋笑罵了一句:“這話以後可不許再提了!橫豎這一刀你都已經擋了,索性就大義凜然一點!”


    趙立冬點了點頭:“我才沒那麽傻,我也就跟二哥你說說而已。”


    “跟我也隻能說這一回,以後不許再說!”


    趙立冬笑嘻嘻的,過了會兒,又開始問趙立秋家裏的事,趙立秋沒說方怡被他的絕筆信嚇得早產,隻說是肚子裏的小的能折騰,提前就出來了。趙立冬不懂生孩子的事兒,隻聽說大嫂和小侄子如今都好好的,也就不在意小侄子是不是提前出來的了。趙立秋從懷裏掏出一疊紙來,攤開了一一送到趙立冬的跟前:“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小侄子,小名叫壯壯,大名還沒想好,剛生出來的時候跟那小猴子似的,如今白嫩嫩胖嘟嘟的,可愛的緊。”


    “真可愛,比苗苗小時候還可愛呢!”趙立冬看得直咂嘴:“可惜我沒法兒親自抱抱他了,等我回去,估計他都能滿地爬了。”


    趙立秋帶了好些壯壯的畫像,從剛出生不久到滿月,趙立冬看得歡喜:“這都是大哥畫的吧?大哥畫的畫是越來越好了。”


    “是啊。這最後一張可不是壯壯的,是你二嫂的,隻給你看一眼,回頭我還要帶回去。”趙立秋說著,把畫攤開,畫裏正是王芊芊。


    趙立冬看了會兒,嘖嘖道:“二哥你運氣真好,居然娶到這麽好看的二嫂,可不比大嫂差多少呢。”


    趙立秋收起畫,笑得得意:“那是,你這二嫂是我自個兒挑的,有眼光吧!”


    趙立冬連連點頭,滿臉向往:“我以後也要娶一個好看的媳婦兒。”


    兩人正說著話,帳篷的簾子又被人掀開了,一個聲音響起:“趙校尉,我給你送飯菜來了。”


    趙立秋微微一愣,不為別的,隻因為這聲音清脆悅耳,一聽就是女人的聲音,隻是這軍營裏怎麽可能會有女人?等到那人托著一大盤子的飯菜走進來,趙立秋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來人一身將士的穿著,劍眉星目,五官深刻,帶著一股子英氣,一路走來,腳下生風,步伐沉穩,頗有些英姿颯爽的氣度。


    趙立冬顯然對來人很是熟悉,笑道:“這位是秦副將,是秦將軍的女兒,秦副將,這是我二哥,趙立秋。”


    秦副將將手裏的飯菜放到桌上,衝趙立秋一拱手,直視趙立秋雙眼,目光清亮,坦坦蕩蕩,微微笑道:“原來是趙家二哥,久仰久仰。”


    趙立秋忙起身還禮,笑道:“不敢不敢,秦副將巾幗不讓須眉,在下才深感佩服。”這話說出來,任誰都不會相信趙立秋是第一次見到也是第一次聽到麵前這位女將士。


    果然,秦副將臉上的笑容染了一絲明快,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好:“不知趙二哥要來,這飯菜備的有些少了,我去吩咐廚子再送幾道菜來。”


    趙立秋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胃口小,吃不了那麽多,這些已經足夠了。”


    秦副將也不堅持,笑盈盈道:“既然今兒趙二哥在,那我這喂飯的差事也可以脫手了。”


    趙立秋微微一愣,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自家笑得憨憨的三弟。趙立冬沒趙立秋那麽多心思,傻傻地點頭道:“是啊,秦副將說她是女兒家,做起這些事來更細心一些,所以就來照顧我了。”趙立秋心裏無奈歎氣,自家這個傻三弟啊!


    秦副將在一旁突然道:“其實那不過是借口罷了,趙校尉救了我爹一命,我這個當女兒的,照顧一下他的傷勢,喂他幾頓飯,也是應該的。”


    這一番話,讓趙立秋不禁對麵前這位直爽的女副將有了些其他的看法。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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