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靈再不因透不過氣推拒他的胸膛,她的雙臂纏掛上他的脖頸,隻怕自己沉陷得還不夠深。


    拂耽延的手臂突然僵了僵,他麵頰上不知何來的濕熱,有溫暖的水滴接連不斷地滾落,連同他的麵頰一齊***他微微往後撤了半分,嘴唇卻留戀不舍地在她的唇畔廝磨,“怎就哭了?”


    風靈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裏,就著他的衣袍上的小領擦拭著眼淚。“我也不知怎的……大約,大約是因歡喜來得太過突然。無端就想到在瓜州頭一次遇見時的情形,你那冷傲難近的模樣,誰又能料到今日。說句大言不慚的,風靈不顧一切兩載有餘,追隨著都尉,好生辛苦。”


    拂耽延一手重新握住韁繩,一手撫著她柔密的頭發,她說的每一字皆似在他心裏砸下一錘,疼痛與動容交織,撐得他心口滿漲,卻說不出什麽柔蜜的話來,默了幾息,輕輕歎了一聲:“風靈,往後莫再都尉都尉地喚。”


    風靈迅速擦去眼裏麵上的淚,上一刻還意濃情深,這一息便若無其事地抬頭問道:“該要如何稱呼?難不成,那不成這就要改口?”懵懂中顯然帶著戲謔。


    拂耽延一愣,繼而醇和低笑:“你若願意,亦無不可。”


    風靈揚手要推他,卻被他輕巧巧地捉住了手腕子攬在胸前:“你這哭笑轉得倒快,六月天孩兒臉。”


    風靈縮回手腕,奇道:“‘六月天孩兒臉’,說的是江南梅雨季的光景,你怎知曉這一句?”


    “先母郡望餘杭,我幼時隨先母在餘杭過了幾年。”拂耽延憶及已故去的爺娘,神情頓了頓。風靈正懊悔自己口不擇言又惹起他心酸事,他倒釋然地長籲了口氣:“往昔爺娘在時,皆喚我‘阿延’,自他們相繼離世後,多年未曾再聽過這一聲喚。”


    “阿延。”風靈突然爽脆地喚道:“你若想聽,往後我時時這般喚你,隻恐你聽得嫌煩卻也甩脫不得,直纏得你無處可遁。”


    拂耽延無聲地笑起來,那些個甜膩的話他自是說不出來,心底早已答了數個“甘之如飴”。


    小半邊日影不知不覺地沉到了千佛洞山崖的後頭,最後一束金紅的光芒在無數個洞窟前漸漸收去,星星點點的長明燈火自洞窟中透出光來,空氣中滿是燈油與檀香交融的氣息,仿若莊嚴不染的一道光,直落入凡塵,教人心底透徹,仿佛能略過許多沉濁的思慮。


    “風靈。”拂耽延在這仿若佛光與塵世煙火交替的光芒中,緩緩道:“似我這樣的,不敢稱一世,但隻要在世一日,便守你一日,自此隻你一人,心若磐石,絕無轉移。”


    風靈向千佛洞窟掠過一眼,雙眸晶亮:“我記下了,佛陀菩薩也記下了,決不許你忘了這話。”


    連日不斷的愁悶正在鼓蕩的晚風中悄悄散去,兩人安靜地並轡走著,無須言語累贅。


    也不知這般無聲無息地走了多久,卻是風靈先打破了這份安寧,她朝拂耽延這邊靠了靠,斜傾過身,指著千佛洞山崖下的一片陰影,低聲問道:“那邊有個戴著帷帽的老婦,可瞧見了?這時候了,城門也將下鑰,還來禮佛?”


    “瞧見了。”拂耽延並不在意那老婦如何,催道:“時候確是不早了,咱們快幾步,再晚便不得進城了。”


    風靈慢慢帶住馬:“那老婦身形瞧著眼熟得緊,卻記不起是那處見過。”


    她不肯離去,拂耽延也隻得勒停了馬,順著她的視線一同望過去,不過寥寥兩眼,便道:“畫師未生的母親,未生在洞窟內描壁時見過幾次,仿佛是個啞的。”


    “阿滿婆。”風靈恍然,繼而疑惑更甚:“這個時辰,她來作甚?也不見未生陪同。說來也是古怪,上一回在佛窟內見著,她有意避開光,不教我見她的麵目,可她見著我時,倒像是受了驚駭……”


    風靈嘀嘀咕咕地向拂耽延訴道,忽然她便住了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阿滿婆的身影,連拂耽延亦微微吃驚:隻見那帶著帷帽的阿滿婆順著土崖摸到了索家的大佛窟前,一閃身,整個人便沒入了洞窟內。


    拂耽延與風靈二人對視了一眼,風靈突然翻身下馬。拂耽延攔了一把:“這是要作甚?”


    “這婆子有古怪。”風靈一邊在一顆胡楊樹上係馬一邊答道:“若是祭奠,大白日裏不來,偏挑此時?必是為不得使人知的隱秘而來。她上回見我,又是那一番形容,著實教人摸不透。”


    拂耽延亦跳下馬來,係了馬,“你莫要莽撞,我與你同去。”


    風靈今日出門穿得還算是靈便,二人腳下收著力道,無聲無息地到了索家佛窟旁的一小窟內,豎著耳朵細聽動靜。


    不過片時,阿滿婆略顯拖遝的腳步聲響起,再出來時,風靈正借著初生的彎月清輝瞧了個清楚,正是未生的啞母無錯。遠處望時,分明見她是空手進去的,眼下出得洞窟,懷內卻緊抱了一件長條物什,小心翼翼地摟著,珍重萬分。


    她在索家佛窟前駐了駐,未幾,便一步步地離去,朝著山崖北麵而去。


    千佛洞山崖的南麵大多體麵人家所開的佛窟,北麵有些不起眼的小窟,並一些為遊僧苦修之人遮風擋寒的坐窟。不知她往北麵去要做什麽,風靈回頭瞧了拂耽延一眼,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離了南麵透出洞窟的點點長明燈火,又因天色愈發暗沉了下來,往北麵去的道越走越暗。風靈不敢跟了太近,那阿滿婆卻是走得越發急切,仿佛常走這條道,熟門熟路。


    驀地,身影一晃,不見了阿滿婆,不知沒入了前頭那個小窟內。


    風靈暗暗地踱了跺腳,悶聲重重一歎,懊惱不已。


    歎息才落,眼前忽地一亮,近前的一個小洞窟半明半暗地升起了一抹微光,窟內傳出怪異難聽的泣聲,嗚嗚咽咽,連綿不斷,聽起來苦痛至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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