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幺站在風靈身後稍稍撇了撇嘴,官媒娘子瞧見也隻當不曾見,亦不曾不悅。莫說是阿幺撇嘴,於這樁婚事,她自個兒心裏頭早已撇嘴不下百回了。


    風靈客氣道:“您什麽好的沒見過,既是您幫著置備下的,定是極好的,風靈哪有什麽不滿意的,隻管回了都尉便是。”


    她朝佛奴丟了一個眼色,佛奴立時腰上解下一隻囊袋,掂了掂大約有百來錢,遞到了那隨從手上:“大寒天裏官媒娘子跑得辛苦,這些請娘子買棗茶吃,請娘子再辛勞一陣,幫著操持操持,待親迎那日,另還有重謝。”


    隨從笑嘻嘻地應了兩聲“不敢”,從善如流地收了進去。


    那官媒娘子來之前已在坊間聽了些風靈與拂耽延之間的傳聞,來的路上還心存了芥蒂,女兒家嬌羞,一聽家中來了官媒,都躲著不肯出來。雖說大唐律例允準離家在外者自行婚配,可待返家時再持官媒文書敬告長輩先祖,可她做了二十來年的官媒人,卻從未見過真有哪家兒女自行籌辦婚事的。形勢急迫不假,可要這般豁出臉皮也是難。


    待她乍一見風靈姿容姣好,靈秀天成的模樣,先有了幾分好感,芥蒂化成了同情,不禁暗覺若教賀魯那賊人強取了去,未免太過可惜。


    眼前這一個錢囊雖算不上什麽,卻又替她在官媒娘子心中添了幾分好,且她言談得體有禮,待人接物大方赤忱,那官媒娘子自是滿口答應,也不想什麽匆忙不匆忙的話了。


    她將曆書攤開在風靈眼底下,指點了幾個日子,“這是年前尚趕得及的好日子,顧娘子瞧著哪日合適,咱們便在哪日行奠雁之禮。”


    風靈粗略一瞧,自忖著年前長安的邸報大約是回不來了,無論如何也得在年節之後,故年節暫還能得安穩,那曆書上元日之下,有兩道深深的指甲劃痕,她不覺莞爾,指著元日道:“這一日便好。”


    官媒娘子撫掌大笑:“要不怎說都尉與顧娘子是天定了緣分的良配,擇日子也會擇在同一日,老身開眼了。”


    風靈陪著低頭笑了幾聲,請期這一禮,便算是過了。官媒娘子也大大鬆了口氣,原還以為小娘子羞怯,好些話不好意思明說出口,又是將成都尉夫人的,不好怠慢,自己不免要猜度著她的眼色意思行事,很是要費一番糾纏,倒不料風靈甚是爽快,大大方方地便將此事商議妥當。


    她心下暢快,站起身向風靈行了一禮,“老身在此先行賀過娘子,娘子且在家安心等著做新婦子,那些零碎活計,自有老身去鋪排。自今日算,距元日尚有七日,時日確是緊湊了些,可一場正正經經的奠雁親迎禮,定能替娘子與都尉操辦上來。”


    風靈再謝過,送至大門口。佛奴替她將官媒人直送到安平坊坊門之下,挑那好聽的話又說了好些,兩下盡歡。


    他回至宅中時,家中仆婢部曲皆知了這樁迫不得已要草草行禮的婚事。這時節甚是尷尬,康家的喪儀才過不久,拂耽延又仕途不明,忽橫插進一樁喜事,很是突兀。可不論怎樣,終究是風靈的大日子,佛奴生怕她委屈,便領頭拿風靈打趣兒,引得眾人起哄,為的不過是添些喜樂。


    風靈不以為意,倒認真同他說起了他與阿幺的婚事。


    這二人自不能在風靈婚儀之前成婚,說定了待風靈與拂耽延奠雁禮一過,上元節之前,


    便也將他二人的事辦一辦。說不得過了上元朝廷邸報敕令一至,風靈便要隨了拂耽延調任換防。


    為免賀魯發覺她已嫁作人婦後惱怒生事,且她日後成了官眷,再不能沾手商事,更不能流連坊間,她與佛奴商議之下決定收了沙州的店肆,由佛奴領著顧坊上下遷往西州經營。


    西州在安西都護府的庇護之下,日漸昌盛,買賣也好,度日也好,皆是相宜。至於往後顧坊的買賣由誰來接手,或由她兄長接管,或由家中管事執掌,便待她餘杭的爺娘議定。


    論理此時風靈該是忙得不著邊的,可眼下連嫁衣都備妥了,她竟找不出什麽事來做。她的閨室裏又呆不得,倒被趕到部曲們的那一院去了,隻得百無聊賴地瞧著家下眾人在她小院內來回走動,忙著搬挪家什器具。


    拂耽延在敦煌城不曾置過產業,住所便在折衝府的東跨院內,要不便是城郊軍營,待他們成婚後,這兩處皆住著不便,這便議定仍舊在安平坊顧宅內住著。


    打量著兩人也不能住長久的,應付些時日罷了,風靈便不教修葺裝飾屋子,隨意多添一床被褥便得。金嬸與阿幺卻不答應,不許風靈插手,必得要將屋內可搬挪得動的用具換成新的不可。


    風靈知道她們一片好意,不忍拂卻,隻由著她們折騰去了。


    她在院內帶著大富溜溜達達走了幾圈,腦子卻轉到了別處。她忍不住將康、索兩家出殯那日,索良音恍若未見她的神情想了又想,再配上柳爽的謙恭,著實可疑。


    索良音厭惡柳爽,如今怎又是一副全心全意要倚靠的模樣?按著慣常,如若遭逢那樣大的變故,索良音頭一個便該要來向自己求助,那****從自己身邊過,卻隻作未見?難不成真為了索庭的緣故,她兩人從此麵上親和,底裏疏離了?


    還有那迷霧重重的小洞窟,拂耽延說是要尋阿滿婆來問話,也不知問得了不曾。


    風靈腦中那麽些疑問,總是坐不住,揚聲喚阿幺要更衣出門。


    阿幺慌裏慌張地跑來:“大娘要出去?這是要去見誰?今日便算是請過期了,新婦子不該再同新婿相見……”


    “誰同你說要去見他?”風靈蹬上軟靴,不耐煩地回她。


    “再怎說也是要做新婦的人了,本就不該四處亂跑……”阿幺的聲音漸小下去,這樣的話在風靈跟前向來疲軟無力。她口裏怨著,手上還是麻利替她罩上了灰鼠毛的夾袍。


    “不過散蕩幾步,一會子便回。”風靈丟下話,自出門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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