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斂神去看,在瞧見傷口之前卻先瞧見了她溜光的肩頭,展露無遺的大半邊身子。平素身子裹在衣衫下,看著略顯單弱,原來倒也不瘦,肌骨勻稱,細白正如江南出產的糯米粉丸,胸前美好流暢的線條在細絹訶子下若隱若現。


    他突然就一怔,目光再無法移動,臂上的肌肉發僵,渾身的熱氣瞬時往上騰。風靈的臉在他肩窩那處埋得更深了些,身子似乎在細顫。


    拂耽延如夢初醒,忙不迭地去驗看她腰際的傷。彎弧完美的腰線上血糊糊地橫著一道刀創,先前流了不少血,被蹀躞帶緊勒住後血流得緩了,此刻傷口上壓力消失,血水又慢慢地滲出不少。拂耽延心頭似被什麽狠撓了一把,執起被他撕爛的白綾裏衫,謹慎地輕拭去周圍的血汙。


    “創口齊整,不見外翻,長四寸許,大約有兩指深,未傷及器髒筋骨。其餘幾處皆是皮外淺傷,不打緊。”他向帷幔外的醫士描述道。


    “幸好幸好。”醫士大鬆了口氣又問道:“流血可能凝住?”


    “淋漓不斷。”拂耽延答話的功夫,沁出的血水已將他手中的白綾打濕。


    “將軍莫急,小人這便開方。現有的止血創藥隻是尋常之物,將軍府上若有更好的不妨先用上。”醫士翻弄了一陣醫笥,忽想起這是位領兵的郎將,見慣刀槍劍傷,家中的創藥隻怕比他的要好許多。


    杏葉端著銅盆進來,送入內室,假裝未見風靈光露大半倚靠在拂耽延胸前的身子,強作鎮定道:“延將軍且出去罷,婢子好替娘子洗濯。”


    “你替我作個下手即可。”說罷拂耽延指了指銅盆。杏葉趕忙將溫熱的布帛擠出一方來遞至他手中。


    燒熱湯的仆婦端了另一盆幹淨熱湯進來,杏葉又忙去換過水。闔宅上下除開兩名灶房的粗使仆婦,並無一名婢子,一應所用隻杏葉一人旋風似地奔進奔出接應著。


    他一壁仔細地將風靈腰上腿上等處的血跡抹拭幹淨,一壁吩咐道:“外頭矮床後的箱櫃內有一隻秘色瓷瓶,你去與我取來。”


    杏葉又擰了一塊布帛予他,跑出去取回那瓷瓶。


    這一瓶,正是拂耽延出使江南道前風靈贈與的,康家特製的傷藥。此藥拂耽延在莫賀延磧中用過一回,雖說奇效勝過任何他所見過的創藥,可灑落傷口瞬間的劇痛,也是遠勝過旁的藥。


    他咬住瓶上的塞子拔開,在風靈耳邊低聲道:“你爺娘有話帶予你,你好歹忍過這一遭,我便講予你聽。”


    風靈抓起他的衣裳,咬在口中點了點頭。


    拂耽延咬牙翻轉手腕,將藥酒盡數傾倒在拭淨的傷口上。


    藥酒滲入創口中,仿若無數吃肉的蟲子鑽入,惡狠狠地啃噬她的皮肉,那痛順著血肉遊走至骨頭,在她的脊椎上迅速躥過,所過之處一片寒意。


    風靈隻忍了一兩息,便再撐持不住,鬆了口中的衣裳,淒厲地連連慘呼,大口大口地吸氣,幾乎來不及呼吸,帷幔外眾人聽得皆渾身發涼。


    拂耽延扔開瓷瓶,一手隔著幹淨布帛用力捂住她的創口,一手攬住她的身子裹進自己懷中,不教她看見他眼裏泛出的紅。他想說些什麽撫慰一番,可喉嚨裏發幹,發不出聲,腦袋裏空蕩蕩的隻一個念頭,他要令柳爽所受之苦痛,倍於風靈。


    過了片時,風靈因疼痛而起的喘息漸漸平息,再看那創口,血果然不在往外滲,薄薄的一層血痂已然結了起來。


    風靈漸漸找回了一點點知覺,在拂耽延懷內稍動了動,一開口那聲音裏卻能聽出她氣力單薄:“阿延,我阿爹阿母說什麽了?”


    拂耽延在她光滑的後背上摸出一手冷汗,又覺自己衣裳前襟盡濕,一低頭見她發髻散落,發絲濕濕地黏在麵龐上,他衣裳上的***便全是她發間冒出的冷汗。


    總算是熬過了,他臂上的力道漸收了起來,撫著她黯然失色的麵頰,將濕發拂開:“不急,總該先換上衣裳。”


    風靈猛然驚覺,自己的外袍裏衫俱已成了一堆被棄在地下的髒汙爛布,腰、腿、臂皆光光地露在拂耽延跟前,僅剩了胸前那一抹單薄的訶子作遮擋,還透濕緊貼在身子上。


    她恨不能立時鑽進被衾中,可身上提不起一絲勁,連抓些什麽來遮羞都難辦到。不知是冷還是羞,身子不能受控地微微顫抖,連手指頭都不聽使喚。


    拂耽延喚了一聲杏葉,杏葉便抱著一床新的被衾走進來。方才情急,且風靈疼得神智迷離,杏葉尚能進出換水換布帛,現下風靈醒了神,杏葉一進內室便紅了臉,埋頭換了睡榻上的被衾。


    隨後又抖開一身長大的白綾裏衫,含含糊糊道:“匆匆忙忙的,找不著合穿的衣裳,這是……這是延將軍的衣衫,娘子且先將就著。”


    拂耽延扶住風靈的肩膀,在她身後塞了兩個大錦靠,便起身往外間去同醫士說話,好讓杏葉替她更衣。


    醫士見拂耽延出來,上前抱手道:“這血雖是止住了,凶險卻未過。娘子失血過多過久,髒陰太虛,陰虛則不能微陽,陽亦隨脫。有形之血不能速生,無形之氣應當急固。府上那位少年郎將已往我鋪中取來了獨參黃芪等物,湯藥將得,趁此大血甫止之際,陰虛寒咳未作,急急飲下。若得五六個時辰熟睡,則新血可從心而生,娘子便無大礙。”


    “另……”醫士頓了一下,夷猶道:“這位娘子氣血虧折得厲害,補養還需時日,至少一年內,莫要懷胎生產,不若,母子皆有性命之憂。”


    拂耽延沉沉地“恩”了一聲,回道:“知道了。”


    說話間,濃重的藥氣便傳了過來,灶房的仆婦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過來。拂耽延謝過醫士,伸手接過仆婦手裏的藥碗。


    他命人取了錢送醫士出去,又於正屋的台階上號集諸家人,下了嚴令,命闔宅上下,八個時辰內,無喚不許往正院來,不許在宅中高聲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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