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樹林,石門依舊沒有停步,繼續奔行,穿過樹林,越過田野,趟過溪流,鑽進群山之中,直到天色漸亮,這才選了處崖坳下歇息。


    把人從肩上放下來,石門道:“你這迷香好霸道,我都險些中招。”


    吳升笑道:“慚愧,慚愧。”


    石門也笑了:“將那兩個護衛弄翻後,正要把桃花帶走,就覺船下有人鬼鬼祟祟,等了片刻,莫名就往艙裏點迷香,我也管不得那許多,照舊做翻了再說。卻沒想到是你!如何?沒傷著你吧?”


    吳升萬分遺憾:“大水衝了龍王廟,早知如此,就可以省下好香了。石老大身手厲害,收發自如,沒傷著我。”


    說著,掏出那坨泥丸,覆住桃花娘鼻尖,桃花娘悠悠醒轉,卻說不出話來,石門輕輕揉捏她的香肩、蠻腰等處,給她解開經脈禁製,桃花娘終於能說話了,眼望石門,淚水上湧:“石老大……”


    石門安慰:“桃花,沒事了。”


    吳升又去給冬筍上人解毒,同樣把泥丸擱在鼻子上,伸腳踹他肩膀,不時踩一踩腰腹。踹了片刻,把冬筍上人也給踹醒了。踹醒之後,試著將真元灌注中指,照著冬筍上人足少陰經各處要穴猛戳,也將他禁製解了。


    冬筍上人頓時老淚縱橫:“居士,老朽險些命喪賊子之手,嗚……沒想到峰主如此不念舊情,老朽當年可是和他有舊的啊……”


    桃花娘抱住石門的胳膊,哭道:“石老大,你終於來了……嗚……丈人死了,我以為我也要死了……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冬筍上人分辨:“桃花,老夫沒死,別咒老夫!”


    石門輕撫她的秀發,安慰道:“我來了,沒事了。”


    吳升舉手:“我也來了……”


    冬筍上人又忿忿道:“桃花娘別哭,狼山容不下我等,我等自到別處開山立派!”


    桃花娘止住哭聲問:“冬筍,你為什麽被抓起來了?”


    吳升解釋:“當日我被左神隱禁足於鬆竹雅苑,不得下山半步,麻衣道人監控我的動向,又讓桑婆子從我學丹……”


    冬筍上人立刻叫道:“沒錯,這個桑婆子就是龍泉宗丹師,我打聽得很清楚,她們這幫龍泉宗的餘孽,沒有好人!在峰主麵前進讒言不說,還想禍害居士,老朽豈能容之?”


    吳升續道:“隻是我也沒料到,左神隱竟會如此急迫,建立神隱門的當日,便要將我交給稷下學宮,是上人冒死提醒,我才逃過一劫,他自己卻被索拿了。”


    冬筍上人大義凜然道:“為救居士,老朽明知前方險難,卻義不容辭,何況區區通風報信?”


    桃花娘道:“我還奇怪呢,上人犯了什麽事,居然也被押上了稷下學宮的船。”向冬筍道歉:“上人,過去小女子一直看不起上人,沒想到上人義薄雲天,過去的冒犯,還請上人寬宥。”


    吳升感慨道:“說是要押赴彭城,由魚行走親自審問……真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啊。”


    冬筍上人怒道:“多大點事,峰主居然要將老夫交給學宮!狼山同道對居士一向佩服,欲救居士者,可不止老夫一人,老夫不過是第一個出手而已。老夫早想好了,真到了稷下學宮,老夫就把他們老底掀開!”


    吳升忙問老底是什麽,冬筍冷笑:“峰主和麻衣千方百計把彭城盜案栽贓給石門和桃花,其實壓根兒就是他們自己幹的!諸位請想,館驛重庫之中,哪裏就能來去自如?以老夫想來,若非內外勾結,絕計辦之不到,否則峰主怎會忽然和學宮行走打成一片?學宮必然已經察覺到出了內部隱患,否則怎會忽然插手查案?老夫若去了學宮,必助其破獲此案,找出學宮內奸……”


    吳升、石門、桃花娘齊向冬筍上人擊掌喝采,冬筍上人捋須微笑,怡然自得。


    桃花娘問:“鬆竹,你怎麽從狼山逃脫的?”


    “啊……這個,說來有點玄妙,我是坐在船上逃出狼山的。”


    “什麽船?”


    “就是稷下學宮羅行走的船隊,桃花娘你和上人關在第三艘船裏,我坐在第二艘裏。”


    “難怪遇到你,你是用迷香逃出來的?他們沒有禁製你?”


    “不是,我是作為隨護人員上船的,嗯,護送羅行走去彭城。”


    “等等鬆竹,你是不是昏了頭了?說話怎麽語無倫次?”


    “整個過程確實……有點玄妙,不怪桃花娘你不能理解,神隱門新立,可能是那位宋堂主——他叫宋鐮,對我比較賞識,又有事相求,所以被他帶上坐船,隨行護衛。”


    “為什麽賞識你?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啊……宋堂主是誰?”


    “可能是因為我提了個比較好的建議,關於怎麽抓捕我自己的建議,你知道狼山封山五日了,他們一直沒抓到我,所以采納了我的建議……”


    這番運作,很難解釋明白,吳升讓他們自己消化,問了自己比較關心的問題:“石老大,你怎麽趕到的?”


    石門道:“丈人在姑蘇罹難,我也聽說了,丈人是條好漢,臨死都沒有供出我等。當日事發後,稷下學宮很快就接手此案……”


    桃花娘流淚道:“石老大,你不是說過,這種事,稷下學宮是不管的麽?你說隻要我們不盜楚國送往學宮的茅貢,學宮就不會理睬,當時茅貢不是已至鍾吾了?到底出了問題?學宮為何又突然插手?”


    石門默然片刻,沒有回答,吳升勸桃花娘道:“凡事總有例外,我聽過一句話,如果一件事有可能變壞,往往就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這件事已經發生,相信石老大也不想的……”


    桃花娘拭淚:“這句話誰說的?”


    “墨……嗯,忘了名字了。”


    桃花娘擦幹眼淚,道:“對不住了石老大,我隻是心傷……”


    石門深吸一口氣,續道:“查案的是稷下學宮的大奉行子魚,魚奉行接案後,廣撒羅網,動用學宮遍及天下的耳目,終於查到了丈人。”


    吳升問:“怎麽查到的?”


    石門反問:“你們拿了東西後,是怎麽做的?”


    吳升道:“吃……美食……”


    桃花娘道:“埋地下。”


    石門歎道:“對啊,美食能花多少?埋地下更是不露痕跡,可丈人去了人煙繁華的姑蘇,起了個引人注目的大莊子!”


    這一番對答,讓旁邊的冬筍上人漸漸聽明白了,忽然間:“嗷——”一聲,發自肺腑的痛哭傳來,他悲痛欲絕,撕心裂肺:“天爺,真是你們幹的啊……嗷——老夫還以為你們是被冤枉的……”


    吳升拍了拍他:“打住!別哭了……”


    冬筍上人繼續哀嚎:“怎麽不哭?這還能有活路嗎?嗷……盜庫大案啊,震動天下……”


    石門一指點出,冬筍上人當場暈倒。


    “沒事鬆竹,隻是讓他冷靜冷靜。”石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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