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初交給執役外堂的供詞裏,乃至留存的往來文書中,都是吳升和薛仲商議後決定聯動協查妖修之案,其他人後來加入,所以薛仲隻能說是他和吳升一起提議。


    這一點原本隻時一個簡單的考慮,是為了更進一步替隨樾開脫——追查妖修一案,並非新鄭彭厲獨有,我們各地行走早就開始了,甚至隨樾也是後來加入的。


    如果還有另外一點考慮的話,就是按妖修“現身”的路線而設定的,由南自北。


    沒想到肩吾卻在這個問題上詳細盤問起來。


    桑田無繼續講述:“接著是趙裳,說法和薛仲相類,隻是在肩吾追問是何人提議各地行走聯動協查時,她說的是你。”


    吳升思索著問道:“孟京和飛龍子還是沒有上堂?”


    桑田無點頭:“沒有上堂。”


    吳升開始主動梳理:“然後輪到蔡章,那兩個家夥還是沒有上堂,而且蔡章也說,提議的人是我。”


    桑田無繼續點頭:“沒錯。”


    吳升冷笑:“輪到我的時候,那兩個家夥這才上堂。”


    桑田無微笑:“是。就連我們在場的奉行,也是和你同時聽說,這兩個人是孟金和飛龍子。所以,你做得非常好。”


    吳升長籲一口氣:“明白了。”


    吳升明白了,什麽妖修案,已經不是關鍵了,關鍵是孟京和飛龍子的證詞。


    在隨樾一再保證不會出問題的地方出了大問題,他認為最忠實可靠的兩名門下“叛變投敵”,提供了一些證詞。


    他們隻需要供認,各地出現的所謂妖修案並不存在,是完全偽造的,他們兩人也從來沒有被調派去協查過此案,就會將隨城、揚州、郢都、九江、乃至上蔡和壽春都置於危險的境地之中。


    這麽多家學舍聯合起來編造了一段謊言,用於扭曲事實真相、誤導執役外堂的調查,進而誤導奉行們對案件的判斷,還有什麽,比這種事情更令奉行憤怒?


    而他吳升,就是提議的發起者、組織者!


    其實已經無所謂是不是發起者或組織者了,但凡加入了這個團體的行走,沒有一個會落下好果子。


    桑田無道:“一開始,我並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對,直到你上堂之後,連叔和肩吾讓屏風後的人現身,稱他們就是孟金和飛龍子的時候,我才明白,這是要把你們這些行走一鍋端了啊。”


    吳升心有餘悸:“夠狠!”


    桑田無道:“好在你封住了那兩個家夥的口,沒讓他們當堂把話說清,否則今日這一關實在不好過。”


    吳升謙虛道:“這不是師伯的叮囑嗎?弟子隻是照方抓藥罷了。”


    桑田無笑了笑,又嚴肅道:“過上幾天,隨城學舍一幹人等被傳來臨淄,他們可不知究裏,到時候指正他二人便是孟金和飛龍子,你該怎麽辦?”


    吳升無奈道:“隻能咬死了他們兩個背叛了隨樾,是故意陷害。”


    桑田無問:“他們為什麽要背叛隨樾?”


    吳升兩手一攤:“隨樾讓他們回隨城,兩個賊子卻半道離開,他們的確背叛了隨樾,這一點毋庸置疑。至於為何要叛主,這是他們的問題,我們並不知道。”


    桑田無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他們肯定不會承認背叛門主,他們必然會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讓他們有借口不返回隨城,而是中途離開。”


    吳升猛然驚醒:“師伯說得是,如此一來,我們咬死他們背叛隨樾,就站不住腳了。”


    於是兩人反複推測孟金和飛龍子的理由是什麽,吳升將飛龍子那天夜裏被孟金擊敗,以至於丟失腰牌之事詳細告知桑田無,兩人又開始琢磨飛龍子今日過堂時的表現,卻始終不得要領。


    商議沒有結果,桑田無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時間太久,會令人太過懷疑。


    離去前,他向吳升道:“你這傷勢不輕,明日或者後日我再來為你療傷。”


    吳升會意:“弟子就好生在客舍養傷,哪裏也不去了。原本想著去找薛仲他們談談,現在情形如何,已經知道了,也沒必要再去找他們。”


    桑田無道:“主要還在於你,你自己這邊把握住,想出好辦法才最重要。他們三個我自會遣人安撫。這件事也不要太過於擔心,說到底,就算出現最壞的情況,行走揚州的職司給你免了,也不會有更大的損失,你大可以回丹師殿來,又或者隨陸通做傳法堂祭酒,這也是條不錯的路。”


    吳升隻能苦笑,禹王神道的事情,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和自己這個便宜師伯開口,一旦開口,井下的禹王神洞府可就要擺到台麵上來了,吳升還沒做好這個準備。


    桑田無離去後,吳升足不出屋,繼續冥思苦想。


    他認為,孟金和飛龍子有可能會以妖修為借口,比如說他們半路上見到了妖修,然後兩人追查了下去。隻不過追查無果,但是這麽一個借口的話,會顯得很單薄,沒有什麽說服力,除非他們真抓到了妖修。


    以他們兩人的能力,能抓到妖修麽?顯然不太可能,除非學宮——或許是連叔,或許是肩吾,又或許是薑嬰,更或許是別的奉行派人幫他們抓,那學宮又是怎麽幫他們抓到妖修的呢?


    順著這條思路琢磨下去,那就是學宮提前知道妖修是什麽情況,更有甚者,如果從最壞的角度考慮,也不排除妖修之事本就是學宮某些人安排的,目的隻要整倒隨樾,從隨樾這裏打開口子。


    什麽樣的妖修案能整倒隨樾呢?要知道,行走查案,案子破不了,並不會受任何處罰,相反還是苦勞,有時候學宮會酌情給予少許獎勵。


    可惜隨樾不在,否則可以讓他仔細回憶一番,以前破的案子裏,有沒有什麽漏洞?尤其是那種被發現後會讓他倒黴的漏洞?


    第二天,桑田無並沒有過來,吳升猜測,他可能沒有打聽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應該還是在暗地裏幫著打探。對自己有這麽一位師伯,他隻能說三生有幸,別無他念。


    聽說吳升受傷,燕伯僑和陸通都來探望了他一回,吳升都麵容憔悴的打發過去了,沒有讓他們兩個刁手腕。


    到了第三日旁晚,桑田無終於來給他二次問診了,臉上的表情很凝重:“常子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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