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拉拉很有服裝設計天賦,再平凡的布料在她的手裏總是花樣百出。她的枕頭底下藏著許多設計圖紙,一次一次的毛遂自薦,回音總是石沉大海,作業流程始終還是日複一日的織袖口。


    不安分的心總會讓一件很小的事也做不好,白環善意批評,“不知腳踏實地,理想全都化作為零。”


    可是誰也不成想,沒多久她竟挽著四十歲領導出入在各種酒店商場。侮辱之聲不絕於耳:


    “年輕貌美果真是有捷徑可走。”


    “二十歲跟著四十歲的老男人,赤裸裸的潛規則。”


    “我們賭一百,不出一個月,她就可以升級做助理。”


    果不其然,可一個小小助理位置,竟讓她如此歡喜。


    “你學的是計算機,做個小助理何其容易,何苦要這樣作踐自己。”


    這話是白環思量好久才說出的,蘿莉大叔?忘年戀?她才不信。


    拉拉換上白領專有的白色套服,剛好襯托她的烈焰紅唇,“說不定我們是有真正的愛情呢。”


    “我不相信真正的愛情可以在代溝中產生。”


    拉拉有意在忍,“如果還有其他位置,我會幫你。”


    “你是覺得這樣很有成就感嗎?”


    拉拉提著包就走,剛走出門口便又停住,“你心裏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是!”白環早就想說了,“你有追求沒有錯,想要當設計師也沒有錯,可是你這樣的作踐自己,不覺得理想也跟著變得很廉價了嗎?”


    “你隻是沒有遇到理想跟現實的衝突,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不見得比我光明磊落。”


    “那你視你的身體為何物?曾經不是說好世態萬千,感情不瀆?”


    拉拉嘴角一撇,似有嘲諷之意,“你的感情高尚,不照樣死得不明不白。”


    白環強忍著怒氣,“你走不走?”


    “你真的要辭職?”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她拉門而出,“多聯係。”


    白環頓地大叫——


    ……


    又是大包小包的扛著拖著,繼續尋找她的安身之處。兩輛摩托車停到她麵前,兩個瘦黑瘦黑的男子嬉皮笑臉,“靚女,走哪兒呀?”


    白環沒有說話,也沒有正眼看他們。他們卻越追越緊,各種汙穢之聲在身後傳來,“看這天是要下雨了,我們知道有個躲雨的地方,有吃有玩,關鍵是免費的,哈哈…”


    她加快步伐,此時的關外工廠都在上班,街上了無一人,各種塵土飛揚,是暴雨來襲的前奏。殺人?放火?劫財?劫色?各種情景在她腦中滋長。


    “皮膚還不錯,關鍵是年輕,哈哈…”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她轉身怒吼,“你們要是再跟來,我就報警。”


    “你報啊…”


    估計她當時窮頭陌路的麵容自己看了也會害怕,快速從包裏掏出水果刀,“試試看?”


    那兩名男子顫了顫,開車調轉了頭。


    待他們走得老遠後,白環才敢鬆懈下來出口大氣。預兆已久的暴雨終究是來了,激起地上的塵土,那空氣別提有難聞了。她看著自己的鍋碗瓢盆,到哪裏去找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此時箱子坐落的石板縫裏冒出成群結隊的螞蟻,跟她一樣也是身上扛著自己的全部家當。白環振作起來,螞蟻都有螞蟻的追求和幸福,她這個高級動物還有什麽好自憐的?於是又冒雨直奔超市的方向而去,把手中雜七雜八的小東西都寄存在了一個大的儲物櫃裏,隻拖著一個行李箱和夢想往人才市場跑。


    人才市場依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各方要求的本科、碩士、經驗,更讓她覺得自己是卑微,是渺小。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隻需要大專文憑,可那個麵試官怎是那副德行?


    人人都在為將來的工作事業高談闊論,正前方衣冠楚楚的男人卻是在和身旁的女人打情罵俏!


    白環摁住了簡曆,這樣的公司不會好到哪裏去。


    那男人卻叫住了她,“美女,你過來!”


    白環停步,“什麽事?”


    “外麵雨下的這麽大啊…”


    是在說她此時的蓬頭垢麵嗎?


    他又像吩咐自家仆人一樣,“你過來,簡曆我看看。”


    白環猶豫了下,還是遞簡曆給他。他簡單瞟了一下,“前台,就你了,下午到公司來辦理手續。”他遞上公司地址,完全一副老板架勢。可他明明二十五六,玩世不恭。


    白環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好歹是個小白領,她現在需要工作,需要這顆定心丸。


    手續辦好後才知道那男人叫阿平,公司少爺。成天遊手好閑就在辦公室裏飄,新進一個女同事就上去打哈欠,讓她很是反感。他扔給白環一本粵語練習,挑逗式的語氣,“我們是一家港資公司,想要在這裏生存最起碼的要求就是會說粵語,好好看吧,小美女。”


    上午跟他打情罵俏的那女人惡語,“怎麽就看上她了,眼睛是瞎了還是怎麽地。”


    白環悶聲不吭,可裝作聽不見,並不代表沒有事情發生。


    阿平三番五次的找她出去,更不時有首飾名包相贈。每次都是隨手一扔,沒有心意,更無尊重。她一次次的警告自己,粵語,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學好粵語!


    前台右邊辦公室的負責人是市場經理阿嫦,年方二八,皮膚略顯黑,應該是因為她是廣東人的關係。不過她身材非常好,尤其是穿上職業裝,特別美。但這樣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可是不苟言笑的,每天在辦公室大步流星要不就是埋頭苦幹,把她原有的青春活力都給埋沒了。


    阿嫦遞給白環一份文件,吩咐道,“阿環,麻煩把這份文件傳真給60448628.”


    白環忙接過文件,一手熟練的按著傳真機上的數字按鍵,一邊看著阿嫦笑,“海博公司是吧。”


    阿嫦震了一下,“這個你都記得住?”


    她不覺得稀奇。


    在這裏每天的工作都是接電話打印複製傳真,上百個供貨商和客戶的聯係方式她早就銘記於心。隻是有時看著其他同事會羨慕,何時她才可以像他們那樣忙得有價值。


    阿嫦走時的笑容很令人回味,是滿意,是肯定?白環也說不上來。反正自那以後就經常叫她做一些超出她工作範圍的事情,她雖不知道原因,卻也不敢違背的照做。


    沒過多久,阿嫦就神秘兮兮的過來,“阿環,你願不願意到市場部來做我的助理?”


    “我,可以嗎?”白環還有點不相信,她連前台最基本的語言要求都還沒有學會。


    阿嫦還是像平日裏工作一樣迅速,“我注意你很久了,看你平時做事手腳挺機靈的,應該沒問題。還有你現在的工資是多少,到我這邊來上漲二分之一。”


    “好啊,謝謝!”


    白環欣喜,不過這是福是禍,還不一定。


    阿平像往常一樣的在公司門口守株待兔,有兩個也在加班的女生酸溜溜的語氣,“看膩了各種妖嬈,想要換個口味變成楚楚可憐。”


    白環打算從後門出去。


    可他還是追了過來,手掌撐在牆麵,丟眉弄色,“公司就這麽大,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無路可走,白環沒好氣問道:“我為什麽一定要見你?”


    “那可由不得你,反正是看我心情。恩…你要是吃不慣大酒店,我也可以陪你去路邊吃吃麻辣燙。”


    “你是打算在我這裏過另一種人生嗎?”


    “體驗一下也不錯…”


    白環用力將他推開,“你送的那些東西全在我座位上,你隨時都可以拿走。”


    他竟開始威脅,“是我把你招進來的,我也可以把你趕出去。”


    白環深呼吸一口氣,可憎可惡!


    “我不會拿我的青春跟你耗。”大不了走人,一了百了。


    阿嫦不知何時在他們身後出現,阿平氣勢稍弱的叫了聲,“姐!”


    “你們都還沒下班。”阿嫦趕緊給白環介紹,“我弟弟。”


    “……”


    她一直崇拜的偶像,二十八歲就帶著整個市場打天下的阿嫦,竟和阿平是親姐弟!這麽說,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是和繼承者這個身份有關?


    “對了,你們要去哪裏,我開車送你們。”


    “吃飯,去…”阿平像是找到了好幫手,正得意著。


    白環忙搶答,“不用了…”


    阿嫦打斷她的話,雖露笑意,卻氣場強大,“吃完我讓阿平送你回宿舍。”可她仍然拒絕,“我不去。”


    就這樣不歡而散。


    一直都有著很不好的預感,那事不會就那樣算完。


    確實如此。


    阿嫦一份報價扔到她桌上,居高臨下的態度,“誰讓你隨意改價的,你還沒學會為人處事,還不到談價格的資格。”


    這算是雞蛋裏麵挑骨頭嗎?明明之前說好八折以內她可以隨意報,現在竟牽出她是不會為人處事?


    “打電話給客戶道歉,說這個價格領導批不了,要麽合作,要麽有緣再見。”


    白環硬著頭皮給客戶電話,免不了一通指責和抱怨,阿嫦則是凜若冰霜,毫不關己的姿態。


    這算什麽?公報私仇?


    白環隻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被設計好的連環圈套,鼓足勇氣問:“阿嫦,你把我調到市場部來,到底是因為我的能力,還是因為你的弟弟?”


    阿嫦大吃一驚,“你竟然會有這樣的心態?”這是在侮辱她的人格嗎?


    “那你的心態就不是這樣的嗎?”


    “嗬!”阿嫦吭聲冷笑,“你如果還是這麽單純,那我也幫不了你,市場不是你隨意想玩就可以玩得動的。”


    她這是什麽意思?警告她還是威脅她?還是想借此泄憤炒掉她?


    那時的白環隻覺得自己一身傲骨,很有自知之明,奮筆疾書一份辭職呈上,阿嫦看著臉綠了好久,是被氣得不輕。


    ……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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