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環在家窩了好幾天,除了噴霧用完去了趟藥店就再也沒出過門,吃飯也是點餐。


    卓總監打來電話,怒氣衝衝,“白小姐,你是不想幹了是嗎?”


    “我請假。”


    “沒有醫院開的病例單就算曠工。”


    “……”


    白環嚐到了眼淚滑到嘴角鹹鹹的味道。


    沒人在乎她的顧影自憐!


    這就是深市的事故薄情!


    那晚她被那個女人拳腳相加,那女人還高聲叫喊,“小三,遊街示眾…”路過的行人有的繞道而行,有的遠遠相看,沒一個上前問問情況。


    也許姓褚的是怕事情鬧大,抓住他老婆,乞求的語氣,“回家再說吧…免得把警察招來了。”


    他老婆見她已被打得很慘,氣兒也就慢慢順了,但還是給了姓褚的一巴掌。


    姓褚的還是卑躬屈膝,“回家,回家再說。”


    白環猝不及防的看著周圍的人群,一個個唾棄她的眼神,像進豬籠的可恥,羞於麵世。


    有些事她不用細想,事實就擺在眼前。


    姓褚的知道她在給方舟送禮品,他也確實需要軟件索性就先做個順水人情。確定方舟的合同她已搞定,就開始以軟件安裝和後續維護的理由跟她接觸,送她回家,談他過去,展現他的自強不息。她心存感激,幫他介紹方舟的訂單,還自以為做了好事,幫他大忙,殊不知一開始的四千塊錢,就像卓總監說的那樣,早買了她的人格和尊嚴。隻是姓褚的比卓總監更可惡,比黃強更猥瑣,不僅錢想要,人也想要。他一步步循循引誘,一連串的苦肉計和連環計。他的禮儀風度,溫柔深情,全都是她的臆想而已。


    至於那場偶遇,有時老天安排,有的人出現,真的隻是為了給你上一課。


    白環看著鏡中的自己,抓傷的臉蛋已慢慢恢複,基本可以見人了。


    剛到公司坐下,就見卓總監端著茶杯子走過來,當然也沒什麽好話。“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業務量上去了就可以無視公司的規章製度?”


    “我真的是病假。”白環頓了頓,再委屈也要裝作堅強,“沒有病例單,我沒去醫院。”


    卓總監這才發現她額頭還有點淤青,也就不再追究。但沒走幾步又倒回來,“告訴你個好消息,黃強被方舟辭退了。”


    這算好消息?


    白環納悶兒,“為什麽?”


    “東窗事發。”


    “我可什麽也沒說。”


    “有可能是其他公司的訂單。”


    “那我們的尾款…”


    卓總監耐性不夠,“你就沒從中悟出點什麽?”


    她不懂。


    “他急著找你要那三萬塊錢並非救命,而是他知道隻要他被辭退的消息一出他就沒任何利用價值了。什麽白血病,他怎麽不說是狂犬病!”


    居然還有人拿自己的孩子出來做賭注!


    白環一下衝進洗手間,她需要對這個社會重新認知!


    沒多久她從裏麵出來,大步跑到卓總監辦公室,聲如洪鍾:“總監,我覺得你以前說的全部都對!”


    桌總監被她嚇了一跳,“莫名其妙。”


    ……


    周末白環一個人在家準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大餐,拉拉進門就興奮地用手抓,“秀色可餐,我已經好久沒吃肉了。”


    何花則是唉聲歎氣,“你們能休周末的命真好。”她仰頭大叫:“我居然賣了將近三年的高壓鍋!”


    拉拉吃著也不客氣,“我辭職了手頭緊,有打折促銷的預定一個給我。”


    “設計師手頭都還緊,你讓我一個賣高壓鍋的情何以堪。”何花品著進口紅酒,滿眼都是大魚大肉,是要賣多少高壓鍋才掙的回來。


    “你見過哪個公司會要一個沒證的設計師。”


    “那你幹嘛還要辭職?”


    拉拉沒有回答,一大杯紅酒一飲而盡,衝白環抬抬下巴,示意她再開一瓶。白環知道,那是她不願提及的一段過去。


    拉拉和何花以前都是不認識的倆人,因為白環常在她們耳邊念叨,“在南市,我有個最好的朋友,叫何花;在都市,我有個最好的朋友,叫拉拉。”誰知兩人一碰麵,竟是如此的一見如故,默契十足,“那麽在深市,你最好的朋友是誰?”


    白環盤腿坐在凳子上,抱著酒瓶認真想了想,“應該是阿嫦吧,雖然沒怎麽接觸,也沒聯係,但是是她讓我走上這條道路,雖然險惡,但我喜歡。”經過在北極鷗的磨礪,她終於知道了什麽叫人情事故。


    何花特別嚴肅的指著她,“白環,我了解你,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背後的陰謀詭計,一定讓人難以想象。”


    拉拉頗為同意,坐姿不雅卻是一本正經,“你知道你身上的那股勁兒嗎?清高、敏感、極端,別人稍有不慎,你就覺得被全世界拋棄,你喜歡用放棄一切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你受不了別人的幫助,認為那是施舍,其實我一直都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很久了…你是不是小時候受到過什麽傷害,或是哪根筋沒搭對?”


    “孤兒,她是孤兒,你可能明白不了,但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我能理解。”何花拍著胸脯,一副很了解白環又跟她是同路人的姿態,“但我認為那也是一種骨氣,所以我決定,扔了高壓鍋,跟你混!”


    “恩?”白環還在消化她們剛剛的分析,一字一句都戳中心底。


    何花用筷子敲著餐桌,高聲宣揚,“先生存,後發展!我臥薪嚐膽這麽多年,是時候提高深市的gdp了。”


    白環遲疑,卓總監那個異人是否會要何花的高中文憑?


    何花提議,“想想你們最近有沒有什麽難過的坎,我去搞定。”


    直中要害!


    白環在餐桌上猛的一拍,“人才!”


    “我還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何花又神秘兮兮的笑道:“其實我考上了,一本!”


    白環和拉拉不由自主的拉長聲音,“你說什麽???”


    強烈的勾起了她們的興趣,何花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起勁,“因為我是二次高考,所以結果下來我誰都沒說,就想到深市後給我媽一個驚喜。可那天她到火車站來接我的時候,我看到了她滄桑憔悴的樣子。”她張開的十指就像急凍過後的雞爪,僵硬如頑石但又青筋暴露,更是聲嘶力竭:“滿臉皺紋!滿頭白發!當時我就在想,天啦!!!我媽怎麽變得那麽老了啊???”她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你們知道供我一年複讀,她要洗多少沾滿屎尿的被單嗎?…知道嗎,我媽當時不同意,我竟然以死相逼!!!”終於所有懊惱和悔恨化作幾聲巨響,餐盤筷子酒杯開始打架,以爭奪自己的一席之地!


    誰都沒有拭眼角,就這樣安靜的流下去…


    酒勁已全部上來,拉拉幹脆抱著紅酒瓶站在了凳子上,氣勢是要將醜聞公布於天下:“我也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我家境很好,車房都是好幾套,因為我家是開銀行的,天—地—銀—行!”她哈哈大笑,用震耳欲聾來形容毫不誇張,“三十年的老字號,輪回的人都要求退耕還林了他們還在坎—山—伐—木!”她拍著胸脯,所有委屈和羞辱都隻能往肚裏咽,“我…我…我差點就跟一個老男人結了婚,我二十三歲差點就去當了別人的後媽!……為什麽?因為我不想讓我的靈感去設計壽衣!因為我怕他們托夢問我為什麽要去毀了他們的家園?為什麽要讓他們在死後都不得安生!!!”


    全部說出來拉拉終於鬆了口大氣,瀟灑的舉著酒瓶,“幹杯幹杯。”


    白環和何花趕緊滿屋子找自己的酒杯。


    拉拉怒道:“幹什麽呀,對瓶吹!”


    ……


    “不行了不行了,快找個理由。”


    “忘了過去,為新的生活幹杯!”


    ……


    “又來!”


    “要麽成仙,要麽成鬼!”


    ……


    瓶底見空。


    ……


    日曬三竿。


    白環從酒醉中醒來,拉拉和何花都已離開。她打開電腦,習慣性的登上qq,看到動態裏那句,“楊白環的東西全進了垃圾車,哈哈。”


    昨晚…


    “不行了不行了,快找個理由。”


    她醉醺醺的從床底下拖出小箱子,一樣一樣的拿出給她們看,“外套、書信、手機、大頭貼…全都泛黃。”她橫衝直撞的打開門,“垃圾桶在哪裏?”


    空手回來後還轉身顯擺,“全都扔了,哈哈!”


    “可惜了,那是青蔥的見證。”


    “他不懂我的艱辛,我也不懂他的憧憬。”


    “忘了過去,幹杯!”


    ……


    白環開門衝到垃圾桶邊,看著空空的垃圾桶問:“阿姨,昨晚的那些垃圾呢?”


    “垃圾車剛裝走。”保潔阿姨手持嶄新的垃圾袋,好奇道:“你要啊?”


    她猛拍了自己腦門兒,“該死!”


    以前碰到垃圾車唯恐避之不及,現在聽那歌曲聲卻像救命稻草一般。白環追在它的後麵大叫:“喂,停車!我的東西還在裏麵…停車,停車!”


    …


    車已不見蹤影。


    她停在馬路中間,張皇失措。


    楊白環,白木楊,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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