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街無凡事》終於在聖誕節當天於電視台開播。


    首播日連播三集,之後每星期五播放兩集,且被安排在晚八點鍾的黃金時段。


    聖誕節那天晚上周且聽就在自家公寓一個人過節。呂品為他做好晚飯後就匆匆趕回家去陪父母,雖然是個洋節,但小助理還是十分樂意在親人麵前展現廚藝。原本他打算邀請周且聽一起來過節,順便讓父母感受一下“電視上正在播放的電視劇主演就在身邊嗑瓜子”的快&感,然而被周且聽語氣平和態度卻堅決地拒絕了。


    他知道周且聽這人慢熱且不愛交際,貿然提議邀他來家裏過節原本就沒多大可行性,於是也就沒有強求。


    周且聽從小區附近的賣場裏拖回來一棵聖誕樹,又買了點彩球掛在上麵,最後纏繞上一層層霓虹小燈,接通電源後流光閃爍,空蕩蕩的公寓中好歹有了一絲過節的氣氛。


    他打開電視調到正在播放《破曉》第一集的電視台,時間已經將近八點半,劇情恰巧發展到偵探與警員們的第一次見麵,裴冀帶著壞笑的臉就這樣被鏡頭一個特寫出現在了液晶屏幕上。


    周且聽耳畔是電視劇中眾角色喧嘩的笑鬧聲,腦海中卻漸漸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曾經那些年聖誕節的一段段畫麵。


    他的聖誕節總是兩個人一起過的,小的時候是和母親,他們也會攢錢買一棵不大的聖誕樹,買一些毛茸茸雪白色的聖誕飾品,如果還有剩餘的錢在,那麽母親還會給他買一頂聖誕帽,或一小捧做成聖誕拐杖形狀的糖果。這麽多年以來,聖誕節那一日是他與母親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刻。


    長大後母親離去,有那麽幾年他一直和另一個人過聖誕,在他們合租的小公寓裏。他們那會兒生活還算富裕,他在一個大劇院裏謀得了一份穩定的駐場演員的工作,而那個人還在輾轉各大拍攝片場尋求機遇。他們的工資並不算很低,但兩個人一直想攢錢買一套屬於他們自己的公寓,於是日子過得一直省吃儉用。那個人偶爾也會很調皮,周且聽記得他在有一年的聖誕節傍晚偷了小區物業用作裝飾社區的聖誕樹回家,為的是想要省下一筆買樹和裝飾品的錢,最後卻不幸被抓到罰了錢,罰金自然遠遠高於一棵聖誕樹的價格。


    周且聽記得那次他先是很生氣,但後來發生了什麽呢?那個人肯定又耍賴皮對他撒嬌,其實那麽大個男人撒嬌一點美感都沒有,他卻總是很情願地原諒了那個人,像從前的一次又一次那樣。之後兩個人跑去泰晤士河邊的聖誕集市上窮逛,那個人很雞賊地撿了地上留給流浪漢們的硬幣買了一杯泡沫巧克力,卻小氣地不肯給他喝,最後他隻能在接吻的時候從那個人的嘴唇與舌尖嚐到一絲微苦的甜膩。


    泰晤士河畔的風很寒冷,男人總會脫下自己的圍脖轉而為周且聽戴上,把他冰涼的雙手塞進自己的腋窩處捂暖。男人說周且聽的皮膚不像他們白人粗糙,反而有如絲綢一般光滑亮麗,看上去那麽精致,總覺得太需要人嗬護。事實上周且聽從未需要過別人的保護,他才更像是那個保護別人的一方,那個人卻對他總有放不下的心,說不完的叮囑。周且聽從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亂作要求,那個人卻是一個徹底的例外。他們一起度過了很多節日,那些記憶如此深刻,以至於周且聽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


    他曾經所有關於幸福的幻想中都一定會有那個人的身影,而痛苦也確實伴隨著那個男人的離去而到來。


    周且聽的眼眶有一些酸脹,卻遲遲不肯眨眼。


    想一想前兩天對裴冀說的話,既然決定了,就不可以後悔;既然做了,就不要去假想另一種可能。他哪裏會安慰人,他隻是在安慰自己的路上熟能生巧罷了。


    周且聽驀地回過了神,他灌了一口啤酒,卻發現電視劇已經播完,一些雜七雜八的廣告穿&插了進來。光影流轉在他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聖誕節卻並沒有像當年一樣下雪,城市也徹底換了模樣。


    他想,這確實是全新的生活麽?


    “要不要叫周先生一起來過聖誕?”小景一邊裝飾著聖誕樹一邊問。


    裴冀才從那一堆酒肉朋友中脫身,他溜到小景這裏躲避一下被灌酒,卻無意中被這樣一句話問住。


    他停頓了兩秒,笑道:“請他幹嘛,這麽多人在以那貨的性子一定會很尷尬很掃興的好不好。”


    小景默了片刻,卻又聽到重新被那一群男女逮到的裴冀在臨走前一秒補充道:“聚會結束了我直接去他家找他。”緊接著裴老大就已經再度回到沸騰的那一小撮人群中一邊為自己打抱不平一邊很盡興地喝酒了。


    小景知道每年聖誕這幾天裴冀都會邀請幾個相處不錯的朋友來家中開個小小的轟趴。他雖然是助理身份總會也留下過節,本身卻並不喜歡那一群浮躁又咋呼的人們,總是借口溜到廚房做果盤開酒瓶。


    裴冀雖然是圈子中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卻向來以廣結善緣聞名於外,什麽朋友都有,也什麽朋友都肯交。雖然大部分隻是一麵之緣幾句之交,但無論何時談到裴冀其人也一定會說一句好人緣。這兩年裴冀一直籌備著要建立自己的工作室,業務繁忙,檔期也排得很滿,一直沒有心力去解決個人問題,單身了近兩年。然而其實從前的裴冀也沒有過很多段感情,就小景所知他隻在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女朋友,後來也不知道那姑娘是怎麽想的,跟了裴老大還劈腿,而裴冀在之後也沒有用心和哪一任好好談過一場戀愛,大多是走個最庸俗的形式就到了盡頭,簡直跟找個炮&友沒什麽區別。


    裴冀也跟他抱怨過,說總是找不到合拍的,常常讓他連聊天都提不起興趣來,也不願天天都見到那些庸脂俗粉的臉。


    小景一開始以為是裴冀的眼界太高,然而在見識過他連超模都甩得幹淨利落後,小景又慢慢意識到裴冀並不是眼界高,他隻是找不到真正愛的人罷了。


    其實裴冀是怕寂寞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過節的時候如此聒噪地請那麽一堆能折騰的人來自己家玩耍,可是在小景看來,與其跟這幫膚淺的年輕人鬼混,倒不如和周先生喝杯小酒聊聊劇本。


    裴冀跟那幫子人一直鬧到了深夜,直到第二天淩晨的時候這群人才漸漸離去,公寓轉眼又隻剩了兩個人。


    小景看著靠在沙發上衣領有些淩巃亂,明顯微醺的裴冀,斟酌了片刻才開口問道:“直接睡覺麽?”


    裴冀撐了撐額頭,他一件襯衫攏共隻剩下兩顆扣子沒被解開,卻還是覺得燥熱,大概是空調暖氣開得太足,他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幾點了?”


    “兩點了,二十六號。”小景老老實實回答。


    裴冀眉頭皺得更緊,“嘖,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他抱怨著坐了起來,看上去清醒不少,“這點兒估計都睡了吧。”


    小景麵露不快,鬱悶地點點頭,“周先生肯定已經睡了。”


    裴冀沉思片刻,做出了決定,“走。去他公寓。”


    “老大,不好吧,人家沒準已經睡下了。”


    “去他家樓下看看不得了,要是沒睡一定還開著燈。”


    “……你倒是有主意……”小景也不知該是個什麽表情,心中卻還是有些開心要去周先生家。


    驅車到周且聽樓下,裴冀坐在副駕駛座上有些困意,“你這什麽破車,噪音這麽大。”


    小景沒搭理他,熄了火探頭出去,隻見麵前的樓房幾乎沒有一戶人家開著燈,周且聽所在的那一層自然也沒有亮燈,窗口黑漆漆一片。


    裴冀盯著那個窗口有些晃神,“小景你數數,那是他家麽?”


    “……我數了兩遍,沒錯。”


    裴冀極其失望地靠回椅背上,跟泄&了氣一樣,“媽的……”


    小景搖搖頭,剛要重新啟動車準備離開,卻看到道路一側的灌木叢中竄出來一個人影。小景被那人驚得打了個哆嗦,眯眼看過去卻發現那人的身形怎麽看怎麽眼熟。


    裴冀卻已經按下車窗,探出頭去喊道:“嘿!且聽!”


    那人影原本要小跑離去,聽到這一句話卻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似乎在辨別車上的人。


    裴冀卻已經開門下了車,語氣之精神抖擻,完全不同於之前醉酒的頹廢,“大半夜的你在外麵瞎跑什麽呢!”


    周且聽穿著保暖的風衣,腳上卻穿了一雙拖鞋,樣子看上去不倫不類。


    “……你怎麽會在這兒?”


    裴冀舉起了手上的酒瓶,“來找你喝酒啊!你不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出來幹嘛呢?”


    周且聽低頭看了眼手裏拿著的一條火腿,淡淡道:“沒什麽。剛才在門口看到一隻野貓,想喂它點東西吃,結果一直追到這裏。”


    裴冀失笑,“什麽玩意兒?”


    周且聽歎了口氣,“怪我開門嚇著它了,一路跑出了樓。外麵這麽冷,它估計要凍壞。”


    裴冀聽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早就沒有智商餘量去思考周且聽抽了什麽風追一隻野貓追到這裏,之前被灌了那麽多酒他整個人都有些迷糊,此時光線晦暗,更是有些發懵。


    周且聽見對方也不出聲,卻幾步走過來伸手攬上自己肩膀,緊接著一股淡淡的酒味就撲鼻而來。


    “走啊,管什麽貓,上樓我陪你過節啊。”


    周且聽任由他攬著,半自願地跟著他一路往樓裏走,身後尾隨著一個不知所措的小景。


    “……聖誕已經過了。”


    “那又有什麽關係,喝酒又不分日子!”


    你自己說要陪過節的,現在又不分日子了……


    周且聽歎了口氣,“你酒量可真不咋地。”酒品也不好,然而他這話沒說出口,隻在心裏小小抱怨了一句。


    然而他轉念又想,自己被那些強行記起的往事也攪得魂不守舍,連穿著拖鞋出門癡漢一樣追野貓的事兒都幹出來了,似乎也沒什麽立場去批評人家的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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