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就像被人捏住了命門一般,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周且聽淡然地看著她在被戳穿謊言後倉皇真實的嘴臉,心中卻十分平靜。


    良久,白寒才堪堪發出聲音,“……顏儒?”


    周且聽耐著性子點頭,他的表情越是看戲一般冷靜,白寒內心那種悚然的危機感便越是強烈。


    “看來你似乎很不信任我,那麽我先坦白好了,”周且聽道,“我聽到的版本是,有傳言說我母親肚子裏的孩子,當然,也就是我,是顏儒的種。”他說罷就像講了一個笑話一樣,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他們認為顏儒才是我的父親。那我還真是寧可選擇現在我血緣層麵上的父親。”


    他說完直直地看向白寒,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卻不再做聲。


    白寒聽到他這樣說,不由得歎了口氣,整個人就像解脫了一般放鬆下來,她坦言:“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情你已經知道了……畢竟顏儒他好歹也是你現在相識的長輩,我隱瞞這件事情也是為了……你們彼此好。”


    周且聽衝她做了一個請繼續的手勢,臉色卻又一絲微妙的變化。他唇角的微笑就沒再褪散下去過。


    “既然你已經聽說了那個傳聞,那你肯定也知道了當初顏儒對……對茹塵的感情了吧。”得到對方的點頭肯定後,白寒繼續道,“當時你的生父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叫我們看不下去,茹塵一直都是個極其優秀的女人,我們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替她感到不值得,然而當時你的父母感情確實很深厚……或者說得更具體一點,你的母親仍深愛著你父親,她對他還抱有一絲幻想,然而當時的顏儒……顏儒他看不下去了。


    當時他恰好得到了一次留英深造的機會,於是下了飛機後馬不停蹄就來找你的母親。你父親當時恰逢長輩大壽而被家族明令禁止與你母親來往,而你母親那時卻已經懷上了你,於是顏儒便在那段時間裏一直照顧她。等到你父親終於解禁可以和你母親相見的時候,茹塵自然告訴了他這件事,然而你父親的家族卻緊緊揪著你父親被禁足的事情不放,一口咬定孩子是在顏儒和她那段時間的鬼混後才有的,與你父親根本沒有關係。而顏儒他當時……看到茹塵一個人日子過得那樣艱難,便一心想要將你母親帶出苦海,於是自作主張承認了這件事情……”


    白寒說著眼神有些渙散,她自嘲一般輕笑道,“都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這麽多年來我對誰都沒有說過,與顏儒也從未再提起過,他一直認為是因為自己的年少氣盛才讓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一直十分自責……然而茹塵在這件事情發生後就與我們所有人都斷了聯係,他這麽多年來,連一句道歉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周且聽聽得很認真,他的眼光一錯不錯地盯著白寒,低聲道:“他確實一直在自責。”


    白寒略顯訝異地看向他,嘴角抽&搐一般地勾起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你……你已經跟他見過麵了?”


    周且聽莫名地皺了皺眉眉頭,道:“我們談過這件事情。”


    “那……那你……”


    “我並沒有打算原諒他。”


    “哦……哦……”白寒遲疑地點點頭,有些意外他這個回答,在心中回味了幾秒卻又覺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由淡笑,“你很像你母親,這句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總有一種再見故人的感覺。”


    “但故人不一定想要再見你。”周且聽毫不客氣地說,麵對白寒明顯錯愕受傷的表情也絲毫沒有可憐的意向,“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所以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可聊的了,告辭。”


    走出白寒家所在的公寓樓時,周且聽在門口遇到了迎麵而來當真提著一桶油的崔夢華。小區裏的超市離白寒所在的公寓樓並不遠,想必崔夢華出去了那麽久是有心的。


    崔夢華與白寒在眉眼之間還是很像的,但看上去沒有絲毫的女氣,反而顯得十分英朗正派,他與周且聽身高相近身材相仿,氣質卻與周且聽的拒人千裏截然不同,大概是長了一雙桃花眼的緣故,看上去總是帶著一絲親和又深沉的笑意。


    周且聽看著他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此時還在自己家中發愣的白寒,不由自主地有些厭惡。


    然而崔夢華卻對他並沒有太強烈的負麵感覺,隻是覺得這個人有些太不客氣了點,倒也正是這一點不客氣又讓他顯得很真實。


    “喲,這麽快就要走麽?”崔夢華緊了緊圍巾問道。


    周且聽從喉嚨裏送出來一聲“嗯”當做回答,之後連看都不願再多看一眼便匆匆擦肩而過。


    崔夢華回過身看著他一路拐進遮擋住視線的小區街道中,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思輕笑了一聲,“這人……有意思。”


    與一直狀況外的崔夢華不同,周且聽隻覺得這一趟突如其來的拜訪信息量真是大,又大又陰暗。


    他在就快走出小區的時候突然收住了步伐,回過頭遙遙望了一眼白寒所在的那一棟高樓,涼涼道:“liar.”


    忽然一陣北風呼嘯而起,這句短短的評價瞬間被吹散在了寒風之中。


    呂品正在自家藝人的公寓中獨自對著快要涼透的雞湯發愁,客廳中的座機突然極其突兀地響了起來,嚇得小助理一個哆嗦。


    他踉踉蹌蹌匆忙跑過去接起電話,那邊立刻傳來了裴影帝熟悉的嗓音:“蘿卜!”


    呂品默默黑線,沉聲道:“影帝,是我啊……且聽不在。”


    裴冀那邊也是十分尷尬詭異的一片沉默。想他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結果接電話的居然不是那貨,裴大頓時有一種蓄勢待發準備好迎接一場狂風暴雨的攻擊,結果最後等來一記粉拳的鬱悶感覺。


    “……那他人呢,大過節的還不在家老實呆著。”


    呂品抱怨道:“一個人去串門了啊,我也說不要讓他出門,可他根本不聽我嘛,還不讓我跟著。”


    裴冀瞬間卸下了方才恨不得武裝到牙齒的緊繃勁兒,一屁&股陷進沙發裏,語氣都變得隨意起來,“什麽串門?那他具體去哪兒了你知道麽?”


    “不知啊。”呂品一邊噘&著嘴坦白一邊覺得他這個助理做得真是窩囊。


    “……那他大概什麽時候回來,他說了麽?”


    “他隻說他會活著回來,叫我不要等急了去報警。”呂品飲泣,試問還有哪家的藝人這麽不靠譜……他估計也就他家周且聽周先生一人了。


    裴冀在那邊也是汗顏地直捏眉心。他不過就是去了趟大英帝國旅旅遊自自虐,為何這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能力越來越強了啊,感覺像升了段位一樣。


    “那這樣,等他回來,你告訴他我已經回國了,那個……什麽時候想過來嘮嗑都可以。”裴冀這樣說著,莫名其妙在心中升起來一絲別扭。


    自從知道周且聽喜歡男人以後,他一直在反思前段時間跟這人的相處模式,從頭回憶下來才驚覺自己貌似對這貨格外地親近。他在圈子裏也不乏認識久了聊得來的朋友,但對待那群人他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真正有了想聊的事情才會去找,而且通常都是一個電話過去聊個把小時了事,哪有像他對周且聽這樣片場聊不夠還要把人家生拉硬拽到自己家裏去接著聊啊?而且聊的還淨是些有的沒的,根本沒什麽正經內容。


    裴老大思索至此覺得有些慌啊,他覺得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倆純潔的八卦革命友誼勢必要長歪啊。


    可是這都三個月了,都說二十一天就可以培養一個習慣出來,他這時間三倍都有餘,早就習慣了平時跟周且聽扯皮聊聊小八卦做做小推理,讓他戒了吧,感覺還有點不舍得。


    畢竟那些聊得來的朋友說到底也都是生活在灰色地帶的人,身上並沒有帶著周且聽那樣純粹的氣質,裴老大覺得他有的時候想要跟這人聊聊天,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單純耿直的一種向往。別人就算裝得再純良無垢,那畢竟還是裝的,整容來的總比不了純天然。


    而這趟英國之旅結束後,他了解了周且聽不為人知的心酸過往之後,更覺得這個人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脫俗感。其實周且聽平日裏也會計較小錢,會因為他家助理又自作主張給他添置了太貴的新衣服而生氣,也會因為一瓶免費的啤酒感到占了小&便宜的開心。但裴冀知道自己看中的他的單純並不是所謂聖母抑或是小白,也絕不是他如何的遵紀守法好少年,而是他對待是非的態度。


    在裴冀眼中,周且聽不驕矜造作,不膨&脹浮躁,他永遠都能展示出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好惡,並有絕對的自我把控力。周且聽很容易在第一眼印象中帶給別人冷淡麵癱的錯覺,而實際上裴冀知道他一直都是一個有自己感受有自己判斷的人。


    裴冀覺得,跟周且聽相處有一點最關鍵的好處,那就是他從不需要偽裝自己。他也是在回想這三個半月的經曆中才陡然發覺,他在和周且聽聊天的時候,無論談話內容是八卦還是日常,他一句違心的謊言都沒有說過。


    周且聽其實真的是一個極佳的聆聽者,他會很專注很用心地去思考你向他傾訴的內容,也會做出最真實的回應。


    裴冀思索至此才看開一般坦然地笑了笑,他大概真是想多了,周且聽都沒有顯露出對自己有一絲的傾向來,自己又為何在他的性向問題上糾結不定呢。以後給他介紹對象記得換個性別不就得了。


    當時當日的裴老大確實是這麽想的。不過也就僅限於當時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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