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鐵騎在雪地上疾馳,區區五十人之數,一人雙馬,卻跑出了驚人的氣勢。


    當先的將領,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身材略嫌瘦長,麵相卻是豐腴,鼻直口闊,目光炯炯有神。渾身鐵甲沉重,兩條雪白的貂尾在鐵盔下飄飛。


    前方拐彎處,已經到了盆奴裏南側的山坡,山寨遙遙在望。


    戰馬微汗,將領逐漸減速。沒有號令,隨行士兵卻與將領步調一致,顯出了超卓的控馬能力。


    “那天,四阿哥和我們,就是爬到了這個位置。如果不是阿布卡赫赫……”隊中一名疤臉士兵,畏畏縮縮地開口提醒。臉上的傷痕有新有舊,望之觸目驚心。


    雪地上倒是沒有痕跡了。沒有阿布卡赫赫的鞋子,連腳印都沒有留下。好吧,疤臉哥當時壓根就沒敢抬頭,最高隻看到過阿布卡赫赫的手臂。印象最深的還是阿布卡赫赫的鞋子,鞋麵上蒙著一層樹葉的。回憶起來,恍然如夢。好吧,逃回按出虎之後,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將領身後的隨從頭目一揚馬鞭,疤臉士兵就嚇得渾身哆嗦,趕緊住嘴。


    “斡離不,你再考慮一下!搭上你,也不見得能救出四阿哥。讓屬下跑一趟,也不見得就不行。”隨從頭目驅馬上前,落後半個馬身,誠意勸諫將領,麵帶憂色。


    “何示人以小也。”斡離不語氣淡然,臉上甚至掛著些微的笑意,“再說了,我要親自會會這個‘阿布卡赫赫’。”


    馬行徐徐,緩坡影響了速度。


    陽光刺眼的白,大地死一般沉靜。隻有馬蹄聲在空曠的雪地上“嘚嘚”作響。


    盆奴裏確實是一塊易守難攻的寶地。卻也需要有人來守啊!遠望盆奴裏死氣沉沉,連個崗哨都沒放。也不對,有一堆小孩子在寨門前玩耍?


    斡離不搖了搖頭——若在完顏部治下,守此寨者當“窪勃剌駭”……


    “轟!”


    猛然間,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百匹戰馬驟然受驚,“唏律律”高抬前蹄,馬背猛往後仰,接近半數的士兵直接被掀落了馬下!


    另半數士兵也無法控馬,隻是下意識地拉緊了韁繩。戰馬亂作一團,三十餘匹空馬掙脫,驚叫著四散!


    斡離不下意識地摟住馬脖子,堪堪控住了戰馬。兩耳轟鳴,眼前直冒金星,感覺大地都在震顫。


    離此四五箭地,正在寨門之前,一股黑煙衝天而起,濃鬱久久不散。大大小小的碎冰凍土呼嘯著升空,良久落地,激起浮雪多高!直到兩三箭地之外,還有成規模地墜落。


    斡離不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塊碎冰直飛到馬前不遠——拳頭大小,有棱有角,陽光下箭矢一般懾人!


    隨從頭目也沒有墜馬,低聲呼喝著士兵,追趕戰馬,救治傷員。戰損數字很快就出來了,踩死兩人,踩傷六人,戰馬跑丟十八匹……


    殺人於無形?


    天可憐見,如果剛才不減速,直往山坡上疾馳,豈不是正當其衝?!


    哪怕是沒有剛才那番對話的耽擱,隊伍也將受到碎冰的攻擊!


    旱地霹靂——這是怎麽回事?


    斡離不很快就穩定了情緒,凝神往山寨看去。答案沒看到,卻聽到了。山寨內傳來雷鳴般的呐喊,經久不息——


    “阿布卡赫赫!”


    ……


    斡離不並不知道,剛才那些在寨門前玩耍的小孩子,承擔著崇高的使命。


    而斡離不此行要搭救的人,還是這崇高使命的現場組織者。


    阿布卡赫赫不在場,大師兄不在場。天下第三的齷齪,立時就晉級天下第一了。


    齷齪哥周行七步,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毛寸倒是好幾個,光腦門的獨一根……


    所有人等都被攔住了木柵欄之內,爆炸現場隻留下蘇都哩及一眾小薩滿。齷齪哥號令威重,無人敢攖其鋒。


    盆奴裏勇士們不但都站在柵欄後麵,甚至把戰馬圈到了很遠處,牢牢地栓柱,傷不起啊!越裏篤和奧裏米的兩位少酋長,及其率領的二百多人,卻不願意離開戰馬,頂多答應下馬牽著韁繩。胡沙虎隻好給予照顧,客人優先嘛,給前排貴賓票。


    齷齪哥領舞,身後一溜小薩滿招搖過市,步調整齊,有板有眼。


    蘇都哩最聽話了。聽阿布卡赫赫的話,聽沃淩的話,當然也聽齷齪的話。隻是齷齪的瘋勁上來攔不住,還自創了幾個動作。蘇都哩等人不太給力,跟得有點小亂,齷齪哥也隻好閉閉眼忍了——所謂做大事不拘小節。


    胡沙虎低聲給兩位少酋長解釋,這就是阿布卡赫赫神跡的儀程,不敢偏了的,偏了就不靈!今天早上阿布卡赫赫還親自演示過,你倆沒起來,遺憾了!不過有機會的!哥一定把老二位介紹到阿布卡赫赫階前……


    越裏篤的少酋長名叫恩特布,奧裏米的少酋長名叫阿布哩。恩特布和阿布哩之間的交流,卻是遠多過與胡沙虎的交流。


    女真人強勢崛起,胡裏改人屢吃敗仗,戰鬥卻一直局限在鬆花江的中遊。越裏吉的爭奪,曾經數易其手,盆奴裏卻從未被征服過。所以鬆花江下遊三個聯盟,從未有過切膚之痛。


    與往常一樣,越裏篤和奧裏米,不過是出點兵力助拳。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這次所出兵力,不過是象征性的,不足原先的兩成。與其說是來助拳,不如說是來瞧瞧風向。


    就出了這麽點兵力,胡沙虎還是捏著鼻子認了,好吃好喝好伺候,更說明了盆奴裏底氣不足啊!恩特布和阿布哩的架子,當然也就端得越高。


    越裏吉已經失守了,盆奴裏能挺住當然更好。若是盆奴裏撐不住,越裏篤和奧裏米,以及更遠的剖阿裏,自然就要另作打算。


    當然,即使是另作打算,也絕對沒有投靠女真人的道理。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繼續往下遊遷移唄!女真人還能追到哪裏去?


    五國部臣服於大遼國已經百年,大遼國的貴人雖然貪婪,卻也瞧不上五國部改這一畝三分地。天高皇帝遠的,五國部一直是自行其是。大遼國搜刮得緊了,五國部就反。大遼國一安撫,五國部就順。順了反,反了順,一百多年就這麽過來了。


    再這麽過一百年,大概也不在話下。反正胡裏改人不在乎有個名義上的皇帝。大遼國更看重的,則是四夷賓服。


    女真人則不然,大家都是冰天雪地裏的苦哈哈,彼此知根知底。一旦從了女真,恐怕再也不能獨立自主了。


    再者說了,大家都是苦哈哈,胡裏改人幹嘛要聽女真人的呢?


    主意打定了,那就看熱鬧唄。自古以來,看熱鬧的都不怕事大……


    眾目睽睽之下,齷齪帶著小薩滿們,繞著埋好的陶罐轉圈,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好吧,齷齪終於過足了癮,把蘇都哩等人也趕回了柵欄內,莊嚴地舉起了火把。


    蘇都哩的科研卓有成效。一條小指粗細的引信“嗤嗤”地後退,視覺效果硬是不同。遠遠看去就像是雪地在次第燃燒,留下青煙一道。


    “齷齪!齷齪!”寨門後傳來蘇都哩急赤白咧地叫聲。齷齪哥回頭白了一眼,慌什麽?


    呃,好像過去十多個脈搏了?這快的!齷齪趕緊扔了火把,邁著高雅優於速度的步伐,向著寨門跑去!


    呃,哥這倒黴的!怎麽還是在寨門口……


    “轟!”


    盆奴裏眾人畢竟不是初哥。待碎冰凍土落盡,抹了抹臉上的雪沫子,爬起來笑看初哥們搶馬。全場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阿布卡赫赫!”


    胡沙虎帶頭高呼,呐喊聲頓時匯成洪流。不過附近的烏鴉早就絕跡了,這地兒太危險,不利於鳥蛋的生長發育。


    高呼的同時,胡沙虎一手一個,拽起了兩位兀自哆嗦個不停的少酋長。兩位少酋長也慌裏慌張地小聲喊著“阿布卡赫赫”,可能這也是阿布卡赫赫神跡的儀程?可不敢偏了……


    咦?不對啊!怎麽山寨外麵也有馬嘶?


    “敵襲!”


    胡沙虎勃然變色,隨手搶過了越裏篤少酋長的戰馬。飛身上馬後,又從旁邊搶了一把長刀。胯下馬掌中刀,胡沙虎閃電般衝向寨門,同時大聲地呼喝。


    剛才太過專注於神跡,女真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了山寨!幸虧阿布卡赫赫神跡氣勢驚人——好吧,驚馬……


    盆奴裏的勇士們迅速行動起來,有樣學樣,多數就近搶到了戰馬武器,以最快速度向著盤馬等人的胡沙虎聚集!


    還好,女真人的數量並不多,似乎是被阿布卡赫赫神跡攝住了,不退也不進。胡沙虎眼見著身邊聚起了百餘人馬,長刀一舉,率先衝了出去。


    身後,沒搶到戰馬武器的盆奴裏勇士,迅速衝向遠處的馬群。由於事先準備充分,馬匹雖然躁動,卻無損傷。各色武器也放在旁邊。很快的,第二波隊伍呼嘯著衝下山坡。


    越裏篤和奧裏米的兩位少酋長,耳朵在轟鳴,抖著身上的凍土碎冰,哆嗦著嘴唇對視一眼,卻沒有從對方那裏找到答案。


    阿布卡赫赫神跡,太猛了!雖然前戲的儀程久了點……


    這是敵襲?女真人打來了?還是被阿布卡赫赫神跡轟出來的?


    呃,這次出兵,好像是太少了點?不夠意思啊!不過,再少也要打出風格,打出勇氣!麵對女真人,胡裏改人是一個團結的戰鬥集體!


    隨行勇士的戰馬武器,都被盆奴裏人搶去了。好吧,遠處還有馬匹武器,越裏篤和奧裏米的勇士們,不能落在盆奴裏人的後麵!


    於是,第三波攻擊隊伍隨後衝出,多少有些口眼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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