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額其克,此地,乃忽汗河以東。”斡離不抱拳回應。


    投奔阿布卡赫赫以後,斡離不的思想包袱一直比較重,於艮也沒有特意去開解——拐走了女真的未來之星,哥愧疚啊,也有思想包袱的……


    平時斡離不難得開口講話,做事倒是勤勉有加,謙謙君子循循如。也不知道完顏部那個文盲圈子是怎麽培養出來的,隻能用天佑女真來解釋。


    斡離不用了一句廢話來提醒,其實也是謹慎地回護女真人的聲譽——女真威武,怎麽可能如此不經打?兩千高麗棒子嗎,骨頭都不夠嚼的。怪我嘍……


    “阿骨打義兄,確係信人!”於艮點頭收到。


    按照雙方協議,忽汗河以東地麵,全部歸屬阿布卡赫赫。阿骨打早已發出了征召令,女真各部族遷往忽汗河以西。


    一方麵是重信履諾,另一方麵,阿骨打也是要收緊拳頭,全力籌備伐遼——麵對大遼這個積年怪獸,阿骨打如果信心滿滿才是怪事。


    不過呢,今日女真,仍是一個鬆散的部落聯盟體製,社會動員能力相對落後。


    阿骨打之號召力乃至女真之動員力,其實是始於寧江州大捷之後的。那時鬆散的女真部落才看到了希望,嚐到了甜頭,風行景從,緊密地團結在阿骨打身邊,加入到了創造曆史的滾滾洪流中去。


    忽汗河周邊的女真部落,絕大多數都遷走了。而居圖們江流域的女真部落,離著阿勒楚喀太遠,可能熱土難離吧。


    實情如何,現在還無從了解。於艮的推斷是,一些部族遷走了,一些部族沒動。更多的部族,則是青壯組隊赴阿勒楚喀,打怪升級撿裝備,老弱婦孺則留下來看家。


    無論如何,圖們江流域出現了力量真空,居然被兩個混不吝的高麗棒子鑽了空子——這是打誰的臉呢?


    好吧,還是哥的不對。於艮覺得很沒麵子。


    協議有條款,雙方部族任其去留,留守者對方應一體視之,阿布卡赫赫沒有照顧好人家啊!


    其實,阿骨打也不見得那麽慷慨的。完顏部宣調不動的部族,就一定聽阿布卡赫赫的?須知他們才是圖們江的主人。


    未來到底如何,還是要看雙方實力對比,人心所向。若阿布卡赫赫風頭盛,圖們江部族就是個善緣吧。若是完顏阿骨打實力足,圖們江部族要走,阿布卡赫赫還敢改了協議?任其去留嘛,沒有時間限製。


    另外呢,圖們江流域還有個大坑……


    數月來,於艮一直忙於五國部的教育事業和遷移大業,還真是沒有關注到圖們江流域。


    圖們江流域確實是忽汗河以東,但也太東了一點吧?


    “傳令兀術、胡沙虎、阿布哩、恩特布,各將本部一千勇士,七日內到鏡泊湖集結。”於艮發布了命令,有錯就得改哦!


    眾人精神俱是一振,這是有大買賣了?


    溫蒂當即書寫了小紙條,穆遜隨後出門。四隻雄庫魯升空,很快就消失不見。


    “斡離不,我與阿骨打結拜,答應他照應留守女真。看來做得還不到位,你可願為我分憂?”於艮目光炯炯地看定了斡離不。


    斡離不渾身一震,“騰”地站起身來,雙手一抱拳,顫聲道,“敢不從命!”


    “嗬嗬,坐下說。”於艮微笑頷首。有個女真之虎在手上,一定要派上用場。


    斡離不應命就坐,表情堅毅,卻也緊咬著下唇。說到底,斡離不此時還隻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需要機會和平台。


    “五千兵馬集結以後,穆遜以猛安銜任總指揮,斡離不以謀克銜任副總指揮。各部兵馬由兩位協商統轄。意見不統一時,就以穆遜意見為準,但穆遜你要對此負責。此乃我部首次出征,基業之肇始,就賴兩位,其勉之!”於艮轉向了穆遜,一臉的鄭重。


    “屬下願肝膽塗地!”穆遜同樣是激動難抑。


    跟定阿布卡赫赫以後,剖阿裏勇士的裝備早已改天換日,士氣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數月剿匪,勇士們經受了考驗,受到了磨礪。


    昔日之極北小族,而今已半數遷至溫暖的忽汗河源頭。穆遜要讓剖阿裏一族,在自己手上發揚壯大!


    剿匪畢竟小道,現在大戰來臨了嗎?三十出頭的剖阿裏酋長穆遜,同樣需要一個機會!


    “你要活著,手下的勇士,也要珍惜。打下了地盤,沒了人,我還是要拿你是問!”於艮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是,阿布卡赫赫!”


    穆遜不敢多言,與斡離不四目一對視,均感覺合作潛力巨大,可以同心同德,共創輝煌……


    “斡離不,你所帶的百餘衛隊,算是你的親兵。沿途你要征召女真勇士,壯大隊伍,多少不拘,皆與胡裏改人一體。”於艮再次轉向斡離不,語重心長。


    “屬下明白!”斡離不的腰背挺直。


    魯庫年紀漸長,心態早已平和,想的是能做好阿布卡赫赫衛隊工作就不錯,而且更重要。若阿布卡赫赫有失,胡裏改人還有將來嗎?阿布卡赫赫才是基業肇始之根本。


    博多心下倒是有些黯然,本來應該有我一席之地的,阿布卡赫赫給過我機會。或者應該和突離剌王子聯係一下?鐵驪人已經沉淪太久,是不是應該主動加入阿布卡赫赫的陣營……


    移敵蹇比斡離不還要年輕些,且向來是天之驕子,心氣極高的,此時就有些按捺不住,“阿布卡赫赫,我可不可以輔助斡離不?”


    從少年移敵蹇的心底講,女真人和胡裏改人,畢竟都是大遼的屬部,是親兒子。高麗乃大遼附庸藩國,是幹兒子。


    親兒子雖然長大後不太聽話,畢竟也比幹兒子親。此番高麗欺負了女真人,也是打了大遼的臉。


    “移敵蹇,你要跟我繼續南下,去打另一場硬仗。比這一場,可能更艱險的。”於艮微笑搖頭。


    移敵蹇隻好作罷,內心卻也升起了另一種期待——比征伐高麗更險的?


    “上師,高麗乃千乘之國。五千人馬,就算是再收攏數千女真勇士,也未見得足以敷用。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可不慎!”李處能沉默半晌,終於提出了異議。


    此前,李處能介紹了坡平尹氏的背景,以及高麗女真爭鬥的淵源。


    隨身攜帶著一個人形百度,還真是省力氣。


    圖們江流域,有大小部落三十餘,統稱“曷懶甸”,高麗稱之為“東女真”的。


    十年前,阿骨打的兄長烏雅束任都勃極烈,以完顏部為核心的女真部落聯盟開始了統一曷懶甸的行動,過程中有伐有撫,曷懶甸終於歸附完顏部,這也算是女真民族由分散變為一體的趨同運動。


    曷懶甸與高麗比鄰,高麗恐近於己而不利,對女真的統一大業進行武裝幹涉,悍然侵入曷懶甸——分散而忙於內鬥的鄰居,才是好鄰居……


    豈不知,女真這個未開化的蕞爾蠻夷,不肯膳食壺漿以迎王師,反而群起反抗,打得王師損兵折將,狼狽轉進。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麗出師不利,遂任命尹瓘為東北麵行營都統,再次侵入曷懶甸,同樣遭到女真軍的頑強抗擊。高麗軍“陷沒死傷者過半,勢不能振,遂卑辭講和,結盟而還”。


    高麗講和結盟,不過是緩兵之計,從未放棄過占領曷懶甸的企圖。


    《高麗史·尹瓘傳》載,尹瓘敗歸後,向高麗肅宗建議,“自文武散官吏青至於商賈仆隸及州府郡縣,凡有馬者為神騎,無馬者為神步、跳蕩、梗弓、精弩、發火等軍,年二十以上男子,非舉子皆神步。西班與諸鎮府軍人,四時訓練,又選僧徒為降魔軍,遂練兵畜穀,以圖再舉。”


    公元1107年,高麗撕毀和議,任命尹瓘為大元帥,率十七萬大軍,號稱二十萬,分五路對曷懶甸發動全麵進擊。是役大勝,陣斬女真六千餘,俘虜千餘,攻破村莊百餘座。


    隨後,尹瓘強築鹹州、英州、雄州、福州、吉州、公峻鎮、通泰鎮、崇寧鎮、真陽鎮等九座城池。大體在後世朝鮮鹹鏡南道和兩江道南端一帶,準備長期固守。


    公元1108年初,完顏部軍事會議認為,“不可舉兵也,恐遼人將以罪我。”阿骨打卻力排眾議,“若不舉兵,豈止失曷懶甸,諸部皆非吾有也。”烏雅束從其議,派賽斡率兵前往曷懶甸。


    此戰經年,女真軍與高麗軍互有勝負。但高麗軍消耗極大,補給線經常被女真軍抄掠。高麗國內因廣泛征兵和征餉,民怨沸騰。


    公元1109年,高麗複請和,撤離九城,歸還亡民,退出所占故地。挑起戰爭的罪魁禍首尹瓘,則被撤職入獄。


    公元1110年,尹瓘被釋放並複職。但尹瓘拒絕了複職,次年鬱鬱辭世。


    而被穆遜活捉的兩個活寶,就是尹瓘的親孫子……


    “任之兄有所不知啊!”於艮但微笑爾,“這世上有種頂厲害的力量,叫做‘第五縱隊’。”


    “第五縱隊?”李處能果然不知道。


    穆遜以降也是不知。好吧,這個不怪他們。第五縱隊還要在近十個世紀以後發揮作用呢。


    這是一場代理人戰爭,就著落在尹瓘的兩個孫子身上——天上掉下來的兩塊寶貝啊!


    要說高麗棒子有氣節,全世界人民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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