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嬰臉上始終沒有半分表情,像是在說這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無彈窗廣告)


    她突然開始在意,他經曆過麽?


    他都經曆過什麽?


    這就是上位者麽……


    為了霸業宏圖可以視人命如螻蟻,麵不改色繼續浴血前行麽?


    一路血雨腥風,哪怕得不到全天下的民心,也要得到這一方江山麽?


    這樣的江山,要來有什麽用?


    殷荃沒有繼續想下去。


    和夏侯嬰在一起的時候,她總在盡力避免去思索這些問題。可有些事,總是無法避免的。


    他是身處權利風暴中心的人,注定有一日要大權在握,要翻雲覆雨。倘若他不去爭奪,那麽終有一天,或許會被政權更迭的鐵蹄踐踏成泥,萬劫不複。


    這是上位者的本能,更是上位者的無奈。


    “衛鈞,把解藥給她。”說完,夏侯嬰負手轉身。


    領了命,衛鈞把一個褐色瓷瓶拋向練紅綾,後者張手一接,卻始終站在原地沒有走。


    “你們要去蒙部,我可以做向導。”


    聞言,夏侯嬰並沒有開口。


    見他不說話,練紅綾又道:“多謝王爺成全!”隨即又如一道烈焰般消失在眾人視線裏。


    “主子,難道當真要讓那練紅綾隨我們同去?”蹙眉看向夏侯嬰,衛鈞臉上帶著些許不快。


    “此去蒙部路途艱險,多個熟門熟路的人也未嚐不可。”麵無表情的開口,夏侯嬰似在很認真的思索。


    “對對,我也覺得不錯,而且那姑娘不光身材好臉蛋好,還能控製毒蜂,總歸是多了一個幫手?你說是不是龐班?”殷荃邊點頭邊搓手,興致高昂。


    被她點名問道,龐班先是一怔,隨即抿了唇,正想點頭附和,不料卻被衛鈞刀劍般鋒銳的目光給瞪了過來。


    呃……


    黑麵侍衛龐班一時間陷入了選擇難題。


    練紅綾是在三日後的湯山鎮與眾人會合的,隊伍裏多了一個女子,明顯比往常要有人氣兒的多。[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起碼,殷荃多了一個聊八卦的對象。相比夏侯嬰那張永遠都沒有什麽波瀾起伏的麵癱臉相比,她更喜歡練紅綾這張無論她說什麽,都能積極給予熱切回應的臉。


    “我怎麽覺得那個衛鈞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你覺得呢?”這日,一行人在路邊稍作休整的時候,練紅綾皺眉看向殷荃。


    “其實吧,我倒覺得他是有點喜歡你。”咬下一口饅頭,殷荃歪著腦袋朝衛鈞瞥過一眼。


    “什,什麽?你別取笑我!”大驚失色的練紅綾一掌拍在殷荃背上,險些拍的她把剛剛吞進去的饅頭給拍出來。


    撫著胸口順氣順了好一陣子,殷荃欲哭無淚。


    這姑娘真不愧是習武之人啊……手勁兒真大……


    “什麽取笑不取笑的,這男人吧,其實比女人更口是心非,嘴上越不老實,身體就越誠實。”殷荃邊說邊晃動著手中那半拉饅頭,嚴肅認真的神情把練紅綾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顯然沒想過,世間原來竟也有這種理論存在。


    這與她曾經在族內接受的教育實在太不相同,實在太新鮮!太大膽!


    “你別看他對你的第一印象不好,平日裏也好像特不待見你,其實他是不好意思!”說著,殷荃伸出左手捏住練紅綾的下巴尖,左右瞧了瞧,繼續道:“瓜子臉,高鼻梁,烈焰紅唇,這麽一張標準的禦姐臉,除了夏侯嬰那種天性冷淡生人勿近的人間極品和盲眼之外,哪個男人會不對你動心?多半是有賊心沒賊膽,畢竟,你武功不差,單憑這一點,很多男人都隻能望而卻步了。”


    被她這麽評價著,練紅綾忽然紅了臉,輕輕拂去殷荃的手。


    在過去整整十八年裏,她從未被人這般誇讚過。她沒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有記憶的時候起,就已經被族中長老從愚民窟中帶出,被培養成為族中的戰士。


    一晃,便是整整十二年。


    直到十二年後,蒙部政變,東陵族長犧牲,她與其他戰士帶族人南下逃亡,一路上族人或傷重不治或身染瘟疫,好容易進入了中原腹地,原本近千的族人僅僅餘下不過六百。而足以成為戰力的人,不過一百。


    萬不得已之下,她才想到端王夏侯嬰。


    卻沒料到,自己的衝動,竟險些毀了族人的未來。好在,她遇見了殷荃。


    遠遠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與龐班站在一處正檢查馬車的衛鈞皺眉,卻並沒有朝兩個女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倒是夏侯嬰,不著痕跡的抬起視線朝他瞥去一眼,複又垂眸。


    顧樓南已經有段時日沒有動靜了,這讓他有些在意。


    實在,太安靜了……安靜的不同尋常……


    思及此,夏侯嬰偏過視線朝殷荃看了看。


    他一方麵希望顧樓南有所動作,另一方麵卻又不希望他在這個時候搞點什麽事情出來。


    他,不希望看到她受傷。


    永遠都不希望……


    丹渠縣十裏外的某座別苑花園裏,一身紫金錦袍的顧樓南正優哉遊哉的滑動著手中的青花杯蓋。


    “方秦氏,十日了,可考慮好了?本座雖然有的是耐心,但這時間可不能浪費在沒有結果的事上……”他說著,手腕忽然停下,與此同時,兩名赤膊壯漢各牽著五條惡犬走入院落,一時間犬吠衝天,直聽得人頭皮發緊四肢發麻。


    “況且,它們也餓了十日了……”顧樓南眉眼含笑,語調緩慢,似在說著什麽稀鬆平常的事。


    秦長安一動不動的站在花園的另一端,白皙的臉上並未顯露任何表情。


    她平淡無波的視線在那些淌著惡臭口水的獵犬身上掃過,唇角忽而微微掀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


    “我最恨受人威脅……”揚起眉峰,她看向顧樓南,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聞言,顧樓南迎著她的視線看去,神色依舊,卻忽然揮起手臂。


    見狀,牽著惡犬的兩名壯漢領命退去,花園內,安靜如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現在,此處隻有你我二人,你可以提條件了。”直視向秦長安濃黑如夜幕般的陰冷黑眸,顧樓南說著將茶杯擱在身邊的梨木矮幾上,起身攤開雙臂。


    “我隻要一個人。”迎上他的目光,秦長安毫不遲疑的開口。


    整整一個月,夏侯嬰一行人終於來到了距離鹿鳴山最近的三通縣。


    北方戍邊軍沈信的部隊就駐紮在三通縣以北六百裏的三通山下。


    將殷荃與龐班、練紅綾留在三通縣內,夏侯嬰隻帶了衛鈞一人便在當日策馬去了戍北軍駐地。


    遠遠的望著那一抹如皎月浸染的白衣,殷荃抿了唇,看向龐班道:“他就帶了衛鈞一人,沒問題吧?”


    “請殷姑娘放心,主子能保護好自己。”蠕動了一下嘴唇,龐班沉聲答道。


    盡管這一路上眾人也算是朝夕相處,可他卻始終無法理解這位主的思維結構。


    這裏最需要保護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可她卻還有心思去擔心別人。


    無法理解……


    主子有意將他留下,也是為了護她周全,她怎麽就不明白主子的苦心呢……


    如是想著的龐班生出一種胸口碎大石的憋悶,一時間無從排解。


    察覺到龐班眼中不著痕跡的鬱悶,殷荃抿抿唇,絞著衣角的手指漸漸收緊。


    她當然知道這個黑麵侍衛在想些什麽,隻是,她根本控製不住這種情緒。她清楚夏侯嬰的強大巍然,不可撼動,可越是如此,她便越不安,那是一種仰望高山,卻一眼望不到頂的感覺,眼前隻有重重雲霧繚繞,一片的撲朔迷離。


    直到那抹雪白衣袂徹底消失在視野,殷荃才緩緩收起視線。


    策馬奔騰了一整日,夏侯嬰與衛鈞終於在日漸西沉的時候抵達了戍北大營,向守營的衛兵出示過令牌後,他們下馬走了進去。一路所見傷患無數,大部分士兵短時間內已不可能重回戰場。薄唇抿直,就在夏侯嬰與衛鈞剛剛來到主帥營外時,滿臉虯髯的沈信大步迎了出來。


    視線在他布滿血絲和被火掠去一角的濃黑大麾上掃過,夏侯嬰微微頷首,隨他入帳。


    “末將戍邊不力,勞煩王爺親自奔赴北方邊境,實乃奇恥大辱!”甫一進帳,沈信當即就要跪地請罪,卻被夏侯嬰攔了下來。


    “地圖被盜,不是沈將軍的過錯,當務之急,則是守好鹿鳴山,萬不可再令鹿鳴關失守。”握住沈信雙臂,夏侯嬰沉聲道。


    “王爺所言極是,末將失態。”齟齬了一下,沈信站起身。


    他身後左右兩邊各站著兩人,左邊兩人是鎮守鹿鳴關的正副將,右邊的兩人則是戍北副將及原先的天通關總領將軍。


    四人見了夏侯嬰齊齊下拜,帳內氣氛十分低沉,將士一個個麵帶土色,顯然對這兵敗如山倒的現實難以接受。


    “若非我三關邊境出現內奸,我戍邊三軍也不致潰敗連連!我那兩個兄弟也不至於……”沒有將話說完,天通關總領將軍董奎低吼一聲拍在矮幾上,“哢擦”一聲將深栗色的木案拍成兩截。


    “本王聽聞,察爾罕的蒙軍是直接通過密道入關的?”無視董奎略顯激憤的情緒,夏侯嬰端起下巴,環視在座眾人。


    “不錯,蒙部草原與我三關邊境當中隔著一片戈壁灘,戈壁多暴風龍卷,氣候極難揣測,隻有一條路是相對穩定的,察爾罕在世時,蒙部與我族交好,故而當時互通商路,蒙部政變後,那條密道已經人為封鎖,無論人畜均無法通過,但事實上,經由戈壁進入我中原三關處還有另一條密道,那條密道並不曾在廣泛使用的地圖上出現過,而是分別紋身在我們幾個戍邊軍總領身上。”


    沈信說著,目光逐漸暗淡下去。


    察覺到他視線中的閃爍,夏侯嬰挑起眉梢,緩緩開口:“那其中一人,可是北地王陸遜?”


    此言一出,原本群情激奮的眾將士忽然沉默了下去,臉色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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