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不待殷荃說完,整個人突然就被夏侯嬰給橫身抱起。[]


    耳邊響起一陣悅耳的金玉碰撞聲,她震驚。


    “本王帶你上去。”垂落視線在她那張隱沒在重重珠簾後的小臉上,他輕描淡寫的蠕動了一下唇鋒,遂腳尖用力,隻一瞬,兩人便重新站到了那十丈高台之上。


    鳳凰台上,太子夏侯玨已被九名身穿黑金甲胄的衛兵以長戟壓製於天璽帝座前。


    穿過重重衛兵瞧見那正坐於黃金龍椅之上的老者,殷荃不禁抿了紅唇。


    此時的天璽帝哪裏還有方才的半分羸弱,儼然換了一個人般,龍目灼灼,氣勢淩厲。


    倒是夏侯玨,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唇角更有血絲連連,那張總是高昂著的驕傲的俊朗麵龐也跟著一並沾染了不少髒汙,想必是經曆了一番反抗。


    一瞬不瞬的瞧著夏侯玨,殷荃眉峰微聳,心底徑自生出一絲淡淡無奈。


    這便是……帝王術……


    太子所做的這一切……興許一早就被天璽帝看在眼中,之所以秘而不發,也隻因,骨肉親情。


    所謂虎毒不食子……


    天璽帝,如今也是被太子強逼至此。


    亦或,這一切從開始的時候,便隻是一場試探。


    這便是皇帝,是天子,是坐擁這萬千山河的代價麽?


    並沒有將視線在太子與天璽帝身上停留太久,殷荃很快收斂目光,隔著金玉珠簾望向從方才起,就始終一言不發的夏侯嬰。


    或許……這次,也是對他的試探……


    心緒微動,她抿唇,忽就覺得眼前這重重珠簾過於耀眼,以至於她根本看不清珠簾後那張早已深埋於心,烙印深刻的清絕俊臉。


    望住他,她不禁多心一慮,倘若,夏侯嬰才是真正覬覦皇權的人……那麽,他到底在等待什麽……


    一個合適的時機?


    還是一個合理的理由……


    正沉思間,夏侯嬰忽而偏轉視線朝她望了下來。[]


    “可準備好了?”


    聞言,殷荃勾唇,應聲:“隨時可以繼續。”


    驀地,就在此時,兩人身側赫然傳來太子夏侯玨聲嘶力竭的怒吼:“顧樓南!你這個叛徒!膽敢為了四弟……”


    “夠了!你給朕閉嘴!”


    聲色俱厲的將其喝止,天璽帝一掌拍在鑲了猩紅寶石的龍頭扶手上,龍目鋒銳,灼灼逼人。


    語畢,他朝近旁的趙挺偏了偏頭,後者當即心領神會,很快便將掙紮不休的太子從鳳凰台眾人麵前押了下去。


    直至再也聽不到夏侯玨暴怒的吼叫,天璽帝這才將視線轉移到雙雙立於一處的夏侯嬰和殷荃身上。


    “敬茶罷。”


    聞聲,殷荃心中微驚。


    此時此刻,天璽帝的聲音聽上去與方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隱忍,慍怒,不舍,痛心,一時間有太多情緒凝聚在這三個字中,聽上去像一把鈍刀,刀口上有太多的缺口,以至於它早已失了最初的鋒利。


    牽著夏侯嬰的手在一具具屍身當中穿行而過,殷荃垂眸,看到大紅喜靴純白的邊緣早已被鮮血染透,心中無限唏噓。


    過去整整二十六年,她從未想過,她的婚禮,會是這般……令人印象深刻!


    從鳳凰台回到帝宮的這段路上,殷荃始終沒有開口。


    直至看到高聳朱紅鑲了黃金獸首釘的南宮門時,夏侯嬰才緩緩出聲:“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為了能順利扳倒太子。”


    說著,他偏了視線,望向殷荃,視線直接且澄澈,幽黑雙眸如冷月如清泉,深邃不可測,一眼看不到盡頭。


    “我,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麽?”一瞬不瞬的回應他幽黑如夜的清逸眸子,她勾著唇,看不出是在輕笑還是在嘲諷。


    聞言抿唇,夏侯嬰垂了垂眼睫,複又掀起,一字一句道:“你是整個計劃中,唯一的意外。[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懸掛於唇角的弧度一霎僵住,殷荃忽就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的反應亦或回答。


    不得不承認,她在腦中預想過無數種回答,卻偏偏沒有這種。


    見她神色僵怔,夏侯嬰並未繼續開口,隻是如現在這般一瞬不瞬的瞧著她那雙比水晶更通透比星辰更璀璨的眸子,幾分專注幾分認真。


    視線在他身上膠著了半晌後,殷荃沉默不語的扭頭朝喜輦外望去一眼。


    隨行在周圍的士兵早已換成了趙挺的人,回想先前太子被擒時她恰恰就在鳳凰台下,卻是不曾見到任何人靠近,如此,直屬天璽帝的神龍衛又是如何登上鳳凰台的……莫非,要登上鳳凰台,並非隻有一條路……


    思及此,殷荃回轉視線望向夏侯嬰,問出了心中的困惑:“昨夜,顧樓南來見你,可與鳳凰台當中的機關有關?”


    聽罷,夏侯嬰始終繃直的唇線忽就一鬆,盡管他始終目視前方,棱角分明的清絕俊臉上並未浮現什麽肉眼可見的神情,菲薄如蟬翼一般的嫣紅唇線卻是不著痕跡的翕動了起來:“不錯,是他將鳳凰台地下的密道圖交予本王。”


    聞言,殷荃扭頭望向夏侯嬰,心中忽而生出一絲前所未有的衝動和欲念。


    如此一來,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以,太子才會在那時痛斥顧樓南的背叛……


    正暗忖間,身下忽而一頓。猛然回神,殷荃抬頭將半個身子探出喜輦鮮紅如血的紗帳,望見那以金漆書成的巨大匾額。


    喜輦甫一落地,她便突覺耳蝸一熱,緊接著便聽見夏侯嬰清冽如水的聲線:“等我。”


    循聲望去,殷荃張了張唇瓣正欲開口,豈料宋琛竟在此時迎了上來。


    “老臣,恭送王妃。”


    未及那低沉聲音落定,喜輦便再次被人抬起。


    抓著朱紅色的花窗邊緣,殷荃盯住宋琛,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老骨頭,還真是不待見她……


    揣著袖子站在原地,直至那大紅喜輦從視野中消失,宋琛方才回轉身形,而幾乎與此同時,他忽而頓住,眼眶不斷張大,就連那灰中染白的胡須都似乎翹了翹。


    “宋大人,趁著夏侯嬰不在,您不妨說說,您到底看我哪裏不順眼?”雙手負在身後,殷荃邊說邊朝石化在原地的老者靠近,嫣紅唇角始終蓄著一抹笑,看上去似初生新月,亦像染血彎刀。


    宋琛到底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雖平日裏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可也是飽經風浪經驗豐富的股肱之臣,隻怔愣了一瞬便很快恢複了常態。


    “端王妃言重……”


    太極宮外殿,夏侯玨與顧樓南雙雙跪於大殿正中,俯身垂首。


    太極宮內殿雨花亭中,夏侯嬰與天璽帝雙雙相背而立。


    此時此刻,夏侯嬰已然將喜袍退去,換上了往日的裝束。


    瞧著他那一身勝雪白袍,天璽帝緩步向前,直至走到夏侯嬰身側才停下。


    “十年了,這十年,你始終在記恨父皇。”


    徐徐開口,天璽帝聲線低沉,卻並沒有從這隻言片語之間流瀉半分情緒,仿佛隻是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父皇莫不是也在記恨兒臣,記恨兒臣當日的歃血之舉?”邊說邊將身子偏側過來,夏侯嬰眉心微蹙,黑眸間徑自湧現絲絲猩紅,似帶著怒,又好似帶著笑。


    聞言,天璽帝灰白唇須下棱角分明的唇微微蠕動了一下,卻最終也沒有張開。


    “兒臣告退。”短暫的沉默後,夏侯嬰略一躬身,遂大步走出雨花亭,很快便消失在層疊往複的回廊間。


    循著他那筆直如染雪勁鬆般的背影望去,天璽帝深吸口氣,唇須飄顫。


    天牢外,宋琛頗有些不解的望向早已將鳳冠喜袍退去的殷荃。


    隻見眼前老者眉心正中皺著一個川字型,殷荃勾勾唇,笑道:“大人想知道本王妃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便隨我進去。”


    語畢,她一轉身便跨過了那扇由四名侍衛把守著的鐵門,絲毫未見半分遲疑。


    在天牢門外停留了片刻,宋琛蠕動了一下唇鋒,縱使心中尚存一絲不滿,卻還是在短暫的猶豫後跟了進去。


    走在陰冷潮濕的石板地麵上,老者與殷荃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褶皺滿布的老臉上始終帶著股冷硬的探究神情。


    驀地,隻見眼前身影忽而頓住,他皺眉,循著那身影所望的望向看去一眼,遂愕然。


    她所前行的方向,竟是……


    “殷茹,驚訝麽?第一個來此探望於你的人,竟會是曾經兩次三番從你手中活下來的我。”邊說邊掀起視線將這暗無天日的陰冷鐵牢環視了一圈,殷荃唇如新月眼如鉤,一霎便將環抱雙膝蜷縮於角落草墊上的殷茹給剮出了血。


    “開門。”偏開視線朝女獄卒吩咐了一句,她聲冷若鐵,不似活人,緊接著,以更加冷厲的聲線補充道:“本王妃知道這天牢規矩森嚴,若是出了任何事,皆有本王妃一力承擔。你們記住,今夜,來此探望罪女殷茹的隻有本王妃一人。”


    說著,她隨手拔下頭上的一根鑲金玉簪放到為首的女牢頭手中,聲線低沉:“可都明白?”


    隻覺掌心被一道沉甸甸的力道壓住,女獄吏很快心領神會,帶著其餘兩名同僚消失在殷荃視野。


    循著女獄卒們離去的方向望去一眼,直至半晌後她才收起視線居高臨下的睨向蜷縮於牆角的纖弱身軀:“我隻想知道,半年前,為何要殺我?”


    垂著視線,殷茹仿佛全然沒有知覺的牽線木偶。


    見她並無反應,殷荃抿直唇線,朝她靠近了些。


    “端王妃……”


    低呼出聲,宋琛蒼老的聲線裏徑自湧現一抹不予掩飾的顧慮。


    聞言,殷荃身形微頓,卻還是將那一步邁了出去。


    驀地,就在此時,蜷縮於牆角宛如活死人一般的殷茹陡然嚎叫一聲衝宋琛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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