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上傳來顧樓南指尖溫熱裏帶一點滑膩的觸感,殷荃皺眉,一把握住他的手指,順勢朝後一掰,隻聽“喀啦”一聲脆響,顧樓南的手指在她手中變作了一副極其詭異的形狀,可饒是如此,眼前人的神態卻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唇邊還是浮著那抹和煦如春的絕媚笑意,仿佛那根被掰得奇形怪狀的手指根本就沒長在他身上。(.)


    見狀,殷荃心中一驚,忽就鬆了手,一臉驚恐的望著他。


    “這樣也行?!”


    但笑不語的望著她,顧樓南將自己那根稍顯扭曲的手指扳正,遂敲了敲她的腦門,淺笑道:“這還是小荃荃你第一次主動拉我的手。”


    “拉你妹!掰和拉區別可大的很!”橫他一眼,她內心實在很怨憤。


    尼瑪!這不科學啊!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縮骨功?可即便是縮骨功也得遵循筋骨的脈絡來吧……


    越是瞅著那根手指她就越風中淩亂,顧樓南簡直就是個大謎團,恐怕就連走近科學都無法解釋。


    眯眼瞧著他那邪肆放縱的笑意,殷荃轉身,偏頭看他,比星辰更明亮的視線裏忽就染上一抹珠輝般的朦朧光澤。


    “國務繁重,國師大人倒很有空來我這小小的端王府,況且王爺也不在府上,難不成,國師大人是來監視我的?”


    聞言,顧樓南但笑不語,摸了摸下巴,似在思索著什麽。


    片刻後方才垂眸應聲:“我就不能單純的隻想看看你麽?”


    “不能。”一瞬間變得麵無表情,殷荃拒絕的很幹脆,毫不拖泥帶水。


    望著她毫無任何情緒流露的嬌俏小臉,顧樓南輕笑出聲,隻是那笑聲聽在她耳中更像是低歎。


    “不能啊……”似是自言自語般將她口中的話重複了一遍,他也不惱怒,看向她的視線依舊蓄著笑,那笑天真無邪,不含絲毫心機,仿佛,那種比溪流更澄澈比水晶更耀眼的笑意本來就應該屬於他。[]


    看著他微微上翹如魚尾般的唇角,殷荃眯了雙眸。


    越是美麗到炫目的東西,越致命,尤其是人,無論性別。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卻很短暫。


    “既然看見了你,那我便可以放心了。”顧樓南說著,伸手想要去撚垂落在她耳邊的長發,卻被她向後一退給躲了開來。


    手臂在半空中頓了頓,他微垂下巴,也不掩飾方才的尷尬,順勢就將雙手負在身後,話鋒一轉道:“前些日子送你的東西,可有隨身帶著?”


    “帶著。”不假思索的答,殷荃說著還伸手在腦後摸了摸。


    那日一回到府中,她就將那金屬環扣給取了下來,恰好遇上迎麵走來的寇允,哪知他總麵無表情的臉一見到她手中精致如藝術品的環扣當即變了變。追問下才得知,原來顧樓南當真送了她不得了的防身暗器。


    對此,她頗有些驚異,但驚異歸驚異,也僅此而已。


    聽罷她的回答,顧樓南邪肆的眉宇間徑自蒙上一層珠玉般的輝光,遂緩步離去。


    望向他頎長的背影,殷荃咬咬唇,心髒似被重重蛛絲纏繞,頗有些憋悶。


    耳邊漸漸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那一聲聲仿佛落在她心尖上,直令她生出一絲莫名不好的預感。


    回到國師府,顧樓南在門外看到一頂通體瑩白連同轎頂都嵌了塊溫潤白玉的軟轎,眸光閃了閃,隨即走上台階。


    未及他走近前廳,便遠遠瞧見了那負手立於廳堂中身長玉立的頎長背影。


    微斂了棱角分明的下顎,他用手指稍稍梳理了下回行暗紋的衣襟,遂邁開腳步朝前走去。


    夏侯嬰的視線始終定格在方廳正中坐東朝西的海上落日圖上,仿佛全然未曾察覺身後走進的人一般,直到身後腳步聲戛然而止,他才緩緩轉身,懶洋洋的挑了眉梢:“國師竟喜歡沒落王朝的畫作麽?”


    “隻是一副畫而已,喜歡便收藏,倒是不曾想過其朝代背景。”將視線埋的很低,顧樓南恭敬的朝眼前人施禮,語氣平淡從容,一貫的恭順。


    “也是,喜歡便喜歡,身家背景什麽的,都是身外之物……”夏侯嬰說著頓了頓,繼而邁開腳步從顧樓南身前走過。


    視線跟著眼前人轉,顧樓南望著那瑩白若雪的袍角,微微弓著的身形始終未曾直起。


    此時,家仆端了茶水上來,他眼疾身快,從托盤上取過一杯茶遞到太子跟前,遂以眼神


    示意家仆退下,很快,廳內隻剩下顧樓南與夏侯嬰極其隨行的侍衛三人。


    見國師府中的下人盡數退去,夏侯嬰轉身看向身後一襲月白衣袍的邪魅男子,唇角忽就挑起一道輕而薄的窄縫,而就在他正欲開口時,後者卻將一杯藍底琺琅瓷的茶杯遞了上來,道:“微臣聽聞端王殿下偏愛滇西青藤山的普洱,便命人從青藤山尋了來。”顧樓南說著不著痕跡的掀了掀茶杯蓋子,幾乎一瞬,茶葉馨香馥鬱的氣息頓時朝四下逸散開來,帶著由濃厚到清淡,由苦澀到甘醇的芳香頃刻間填滿了在場所有人的每一根毛孔,僅是嗅著,便可產生前所未有的滿足。


    隻見夏侯嬰深斂著的視線始終未曾出現任何波動,顧樓南抿了唇角,獻寶一般小心翼翼的將茶杯擱在他手中,連一絲多餘的動作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夏侯嬰雖將那茶杯接過,卻在下一秒緊接著將茶杯就近放到了身邊衛鈞的手中,一雙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著他,負手道:“你倒是很了解本王,不過,你了解的還不夠……”夏侯嬰一邊說著一邊朝他湊近了些許,聲音裏的笑意一點點消弭,到最後,直變得冷酷。


    “本王不希望她卷入當年的葬書案。”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夏侯嬰在提及那個“她”字時,似是稍稍加重了語氣,似一塊萬鈞巨石般,悄無聲息便朝他壓了下來。


    聞言,顧樓南一時間有些沉默,卻很快便躬身向後退出一步,深埋了視線:“王爺教訓的是,微臣定當謹記於心。”


    未及他說完,門外赫然傳來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雨點落在院落中的青石地磚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和著擊打瓦片的聲音一起不斷由小便大,到最後,雨聲越發的急促起來,像一發不可收的心緒。


    見狀,夏侯嬰劍眉微擰,棱角分明的唇抿成直線,黝黑眼仁裏的眸光忽明忽暗,陰晴不定。


    沉默隻持續了短暫的一瞬,夏侯嬰從身旁衛鈞手上接過茶杯放在鼻端嗅了嗅,遂緩緩開口:“好茶。”


    說罷,他將茶杯放回顧樓南手中,遂邁開大步朝外走去。他身旁,衛鈞急忙撐傘,即便如此,也還是稍慢了一拍。


    站在原地望向夏侯嬰離去的方向,不知是他速度太快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那瑩白的背影在雨中看上去竟顯得有些模糊。


    視線在那不斷翻飛起伏如同刀刃般的袍角上緩緩定格,顧樓南擰了眉心,隨即垂眸瞧了眼杯中一滴未少的紅褐色液體,忽就勾了唇。


    他早就知道夏侯嬰謹慎多疑,無論到哪,身邊總會帶著一個人。


    沉默不語的在原地站了許久,他揮揮手,頓時有一道黑霧般的身影在他身旁緩緩飄落。


    這夜,秋雨瓢潑,雨勢越來越大,聽在耳邊也越發令人煩躁。加之越發刺耳的呼嘯風聲,聽上去簡直就像有無數孤魂在耳邊淒厲哭嚎,直令人頭皮發麻,心膽具顫。


    盡管關著窗戶,卻還是不斷有淩厲如刀的冷風竄堂而入,直冷進心窩裏。


    裹著被子在榻上翻來覆去的滾,殷荃實在睡不著。


    顧樓南臨走前的那句話始終在她心頭反複回響,像魔咒,攪的她不得安寧。


    直覺告訴她,今夜一定會發生點什麽事兒,且必定不會是什麽好事兒。


    夏侯嬰這幾日公務繁忙,顧樓南就每日都往這裏蹭,起初她還真沒怎麽多想,畢竟他總是那般死皮賴臉的糾纏她。可如今,瞧見他那意味深長的神色,她便不得不開始懷疑他總黏在這裏,莫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至於是什麽原因,她始終有些無法確定。


    有些事一旦成了習慣,便會令人放下戒心,連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也察覺不到了。


    說來也奇怪,她在端王府住了這麽久,從未聽說過夏侯嬰其他的兄弟姐妹,按照以往的套路,皇帝後宮多子嗣才正常……現在回想起來,這西涼國還真有點非主流的趨勢。


    一想起這些事,殷荃就更沒辦法入睡了。


    她索性爬起身,隨便往身上罩了件袍子,就在桌邊坐下。


    似是聽到了她房內的動靜,練紅綾推門走了進來,替她點上了燈。


    “抱歉吵醒你了。”循著光亮看去,殷荃小聲開口。


    聽罷,練紅綾先是一怔,緊接著輕笑出聲:“這世上,恐怕也就隻有你這樣的主子才會跟下人道歉了。”


    看著她那鮮活如魚尾般微微上翹杏核媚眼,殷荃也勾勾唇。


    “你在這正好,你白天說過的話,我還有些疑問……”


    “主子想問什麽盡管問便是。”


    “葬書案倪家上下十六口人裏可包括下人?”


    “不包括。我娘說,倪老爺像是一早就知道自己難逃劫難,東窗事發前一天就已經將家中所有奴仆遣散。”幾乎沒有半刻猶豫便給出了否定的答案,練紅綾說著,美目裏浮現一絲惋惜。


    “整整十六口人,唯獨缺了一個倪天擇,且又是葬書案這樣有違倫常的滅門大案,刑部竟沒有放出通緝令,你不覺得有些蹊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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