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建國臉孔上的嚴肅表情登時蕩然無存,浮出欣悅的笑紋,吊兒郎當地道:”都是炊事班的夥食實在太好了,把我給養胖了。[]”


    王師長笑容可掬,右手用力捏了捏鄧建國的肩膀,說道:”滿嘴油腔滑調,一定是老首長花錢把你養胖了才對吧?”


    王師長這麽一說,馮文山和劉遠誌的臉色立時大變,相顧駭異。


    馮文山見王師長對鄧建國的態度異常殷勤,根本不像是上下級關係,更像是叔侄關係,心裏甚是納悶,現又聽到王師長提到鄧建國的父親,而且冠以”老首長”這三個字,更是大驚失色,不由得開始懷疑鄧建國是高幹子弟,因為這個學生官英挺沉毅,氣韻高雅,且聰慧機敏,博學多才,絕非常人能及,在高級領導麵前又是那麽不卑不亢,肯定大有來頭。


    劉遠誌也深感疑惑,鄧建國區區一個學生官,像王師長這個級別的領導竟然對他關懷備至,青睞有加,難道純粹出於欣賞他那驚世駭俗,


    無可匹敵的戰鬥技能,還有生猛悍厲,覆險如夷的決死勇氣嗎?不過從王師長看他時的那種父輩特有慈祥眼神和和藹笑容來看,似乎更像是父親對兒子的關愛和嗬護。


    鄧建國眼角餘光早留意到馮文山和劉遠誌的神情變化,深恐他倆窺測出自己的家世,靈機一動,連忙調轉話鋒,開門見山地道:”王師長這次來七連視察臨戰訓練工作,特意召見我,一定是有什麽重要指示吧?”


    王師長微笑道:”機智果敢,眼光敏銳,不愧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偵察兵高手,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不錯,我這次來七連就是有重要指示向你下達。[]”


    鄧建國一聽有重要指示,豪氣頓生,精神陡振,騰地靠腳,昂首挺胸,站若巨鬆,凜然靜聽王師長的指示。


    王師長哈哈大笑,一雙大手拍了指鄧建國的兩肩,殷勤地道:”偵察兵高手,是不是打仗上癮了?才下火線兩個多月,又閉不住了,手癢了,想到戰場上去聞硝煙味,聽槍炮聲,踏烈火了?”


    鄧建國單刀直入地回答:”報告王師長,我馬上就想去挑戰死神大爺的權威。”


    “不愧是血性男兒。王師長欣忭地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木椅,招呼鄧建國先坐下。


    鄧建國正襟危坐,神情肅然,暗裏揣度,王師長親自來七連肯定不會是把自己調回師直屬偵察連那麽簡單,必定有極為重要的任務落到自己的肩上。


    王師長瞅了瞅鄧建國,並沒有立馬下達指示,側頭轉向馮文山,仍是麵帶微笑地道:”馮連長。”


    “有。<strong>.</strong>”馮文山立刻起立。


    王師長微笑著,擺手示意他坐下,而後安祥地對他道:”馮連長,其實我這次來七連主要是想借你的副連長用幾天,談不上什麽指示,應該說是請求才對。”


    王師長和顏悅色,言語充滿了征詢的意味,馮文山心裏既溫暖又欣幸,連忙激動地道:”我同意,沒任何意見。”


    王師長笑道:”就借用七天時間。”


    鄧建國滿臉詫愕地凝視著王師長,不明白王師長說借用自己七天究竟是什麽用意。


    王師長側頭望向鄧建國,正色道:”你馬上去收拾行李,不用帶槍支,回頭跟我去軍區偵察大隊報到。”


    “是。”鄧建國起立,洪聲應諾。


    鄧建國坐上王師長的軍用吉普車,行駕在逶迤崎嶇的公路上,顛顛簸簸。


    他心裏疑雲密布,百思不解,暗忖:王師長親自來七連向自己下達的重要指示竟然是去軍區偵察大隊,這簡直離重要級別差之甚遠,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芝麻大的小軍官,借調自己去軍區偵察大隊參加偵察兵集訓或者介紹經驗,似乎不該用副級職幹部來下命令,就算自己曾經有過驚天動地的輝煌戰績,也用不著恁地小題大作,這裏麵必定大有蹊蹺。


    鄧建國兩次向王師長探詢借調自己去軍區偵察大隊的緣故,王師長一笑置之,隻說了句:”先別急,你很快就會知道的,隻怕會讓你大吃一驚。”


    王師長仿佛故弄玄虛,釣鄧建國的胃口,鄧建國如墜五裏霧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是直覺告訴他,將會有重大使命落到他的肩膀上。


    一路之上,王師長除了偶爾問問鄧建國在步兵七連的生活和軍事訓練工作情況外,對此去軍區偵察大隊的真實意圖密而不宣,鄧建國滿腹疑雲,搜腸刮肚地揣測著其中暗藏的玄機。


    日薄西山,暮色蒼茫,王師長的吉普車徑直駛進龍山軍分區大院,嘎的一聲,停了下來。


    王師長側頭看向神色詫然的鄧建國,笑眯眯地道:”小鄧同誌,我就送到這裏了,楊連長正在外麵的那輛吉普車裏等你。”


    鄧建國更是滿頭霧水,透過車窗往外張望,果然有輛披滿偽裝網的軍普車停在側旁,引擎尚未熄火,還在突突的響個不絕。


    鄧建國瞅了瞅王師長,納罕地道:”楊連長也去軍區偵察大隊?”


    王師長道:”他不去,我隻是讓他送送你。”


    鄧建國哦了一聲,不便多問,左手拎起提包,右手摶動拉手,推開車門,跳下車去,剛要關門,王師長忽地叫住他,神情陡然變得異常凝重,眼神淒然地望著他,想要說什麽。


    鄧建國右手撫著車門拉手,轉頭望向王師長,見他欲言又止,神態十分複雜,登時心神一怔,納罕地道:”王師長,還要什麽要叮囑的嗎?”


    王師長愣了愣,愴然地歎了口氣,朝鄧建國擺了擺手,聲音低沉地道:”我沒什麽要說的了,你走吧!”


    鄧建國心頭一沉,無暇去揣測王師長的神態緣何突然變得恁地愴痛,隻是說了聲:”那我走了。”


    他說完,嗵的一聲,碰上車門。


    王師長的吉普車立即掉頭,緩緩地開出軍分區大院,隨即加速疾馳而去。


    隻是鄧建國沒有發現,在吉普車駛出大門口之前,王師長一直扭頭透過車後窗,對鄧建國那瘦削而孤獨的背影凝眸而視,在鄧建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的瞬間,王師長不禁淒然淚下,絕別的愴痛立時見於顏色。


    鄧建國隱然領悟到王師長的話裏有種絕別的悲涼意味,他沒有多想,拎著提包,大步流星地走向那輛引擎未停,渾身披滿偽裝網的軍用吉普車。


    將到臨近時,車後門霍地打開了,楊誌新從車內探出上半身,臉龐掛滿熱誠的微笑,對鄧建國招手喊道:”小鄧,我們的孤膽英雄,一去兩個多月,杳無音訊,可把弟們給想死了。”


    鄧建國瞅了瞅楊誌新身上的迷彩服,立時回想起偵察連的那幫虎彪彪的男兒漢,心裏悲喜交集,丟掉提包,箭步近前,雙手攥緊楊誌新那粗大的右手,喜極而泣地道:”老楊,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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