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裏,他覺得全身輕飄飄的,腦海裏空蕩蕩的,四下的隆隆槍炮聲,在刹那間全部消失,眼前金星閃爍,但仍能模模糊糊地看得見戰友們奮勇衝殺的身影。(.無彈窗廣告)


    這一瞬間,他仿佛在月球上旅行一般,身體的重量消失殆盡,飛到空中翻翻滾滾。


    不過,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極短,隨著咕咚的一下沉響,他的身體狠狠地與大地發生對撞,他方才意識到他剛才是給爆炸衝擊波掀飛到空中的。


    此刻,他耳鳴目眩,體內氣血翻湧,渾濁的視線裏,那麵戰旗還在空中飄揚,他的左手仍舊緊握著旗杆。


    便在此刻,斜刺裏猛不丁撲來一個戰友,沒有去察看他是否受傷更沒有扶他起身,伸手一把從他手裏奪過那麵戰旗,繼續奮勇前進。


    陳瑞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瞳孔裏映射出一幅無比悲壯的畫麵,方才他手裏搶過戰旗的那個戰士大踏步地前進了十多米遠,一串酷毒的子彈飆然撲來,那戰士胸腹和後背爆開幾個彈洞,血如泉湧,健壯的身子歪歪斜斜地搶出幾步,搖搖欲墜。


    呀的一聲暴吼,那戰士雙手握著旗杆,身子搖晃著朝前跪倒的當口,拚力將旗杆底端插進地麵,然後雙手扶住旗杆,將身體倚靠在旗杆上,嘴巴,鼻孔,創口內湧出的稠血染得旗杆通紅。


    陳瑞掙紮著想爬過去,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根本支撐不起身子,頹然無力的仰倒下去,他終於意識到死亡已然離他不再遙遠,因為他兩耳嗡嗡亂響,如一團馬蜂,什麽也聽不見,腦袋脹痛欲裂,五髒六腑擠壓在一起,胸口又堵又悶,呼吸困難無比,每呼出一口粗濁的氣息都夾雜一股血腥味。


    直覺告訴他自己,體內髒器受損嚴重,可能已經到了無可救治的地步。[]


    意識死亡,對人世間的留戀也就空前強烈,想他陳瑞從軍數載,雖埋頭苦幹,腳踏實地,軍事素質相當過硬,射擊技術更是沒得說,論起組織紀律,思想道德素質來,可說是士兵中的楷模,不過非常的遺憾,他時運不濟,入黨沒他份,考軍校又欠缺文化功底,提幹更是癡人說夢,連個副班長都沒混得上,景況之慘淡,可想而知。


    若是探究其原因的話,還得歸咎於他選錯了地方,他當初不該頭腦發熱擠進師直屬偵察連,以他的軍事素質,呆在原先的步兵連不動,隻怕早當班長了,放在龍盤虎踞的師直屬偵察連,他很難有出頭之日,好在他遇上了鄧建國這個貴人,著力挖掘他的射擊天賦,逐步將他培養成一名專業素質極強的狙擊手,好讓他在軍隊的發展前景變得光明起來。


    此刻,一幕幕心酸的往事竟然湧上他心扉,像電影中的閃回鏡頭一樣,閃現在眼前。


    “雄娃子,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別以為你現在當上了兵,俺家就會巴結你爸媽,俺家閨女就一定要嫁進你家。”


    陳瑞的未來老丈人瞅了瞅他遞過去的入伍通知書,


    沒有用手接過去細看,神情嚴肅地注視著正露出得意微笑的他,鄭重地道:“俺先把醜話說到前頭,這幾年跟你一樣去當兵的小夥子俺見多了,好多人都是被鄰裏鄉親敲鑼打鼓地送到部隊上去,穿幾年黃衣裳後,灰頭土臉回來,照舊當莊稼人,最後混出人樣的能有幾個?”


    嘴唇蠕動兩下,陳瑞臉上的得意微笑頓然消失,代之無比憂慮的神色,心想:是啊!她爹說的是實話,都說當兵是莊戶人家孩子的最好出路,好像也不見得,俺村去年就是兩個返鄉的退伍兵,聽說在部隊表現平庸,沒評過優秀士兵,沒有立功表現,黨沒入成,退伍後政府不給安置,隻好在家務農,其中一個人的未婚妻的父母還提出退婚,兩家人還爆發武力衝突,官司都打到縣裏去了。<strong></strong>


    想到這些,他不禁心頭一涼,後悔不該現在就訂下這門親事,說不定自己將來的景況還不及人家。


    新兵訓練結束下連的時候,他收到家裏的來信,父母告訴他了一個極壞的消息,他當兵走後不出幾天,他未來的老丈人便提出退婚的要求,理由是他在南疆的部隊當兵,這些年南疆戰事不斷,當兵的隨時都可能上戰場,犧牲或傷殘的幾率太大。


    他心裏一陣頭落,不過很快便想通了,未來老丈人一早就向他亮明態度,看不起當兵的他,未婚妻也隻跟他見過兩麵,對他的態度很冷淡,心裏似乎沒有他這個未來丈夫,勉強結婚的話,婚姻生活隻怕難以過得和睦。


    再說,南疆這幾年不太平,當兵的隨時要準備為國為民流血犧牲,不能誤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


    他回信要求父母同意了人家退婚的要求。


    在步兵連苦幹一年後,他終於脫穎而出,獲得了排長和連長的賞識,提拔他當副班長是板上釘釘的事,就在他風頭正勁的時候,師直屬偵察連的幹部到他所在的步兵連來挖人,那幹部看上了他,稱讚他槍法好,是個當偵察兵的苗子,放到步兵連是屈才,問他願不願進師直屬偵察連,他心裏一得意,頭腦一發熱,不假思索便一口答應下來。


    結果到了師直屬偵察連才發現那裏人才濟濟,能人強手太多,他的優勢幾乎體現不出來,幾次軍事課目考核,除射擊拔尖外,其餘的全都平庸,兩次與同班戰友競爭副班長均遭失敗,入黨的名額更沒他份,他追悔莫及,想回老部隊也不行了,隻好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準備捱到服役期滿後回家繼續割他的麥子,當他的莊稼漢。


    好在天公作美,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申請套轉誌願兵,居然意外的成功了。


    他又能多穿幾年軍裝,多吃幾年皇糧了,盤算著自己已是二十出頭,村裏同齡的青年不少人都已成家,自己再怎麽不濟也得趁這身黃皮沒有脫下之前,趕緊回去撈一個媳婦到手。


    軍人在農村人心中確實有份量,他穿著三片紅回家相親非常順利,因為不論走到那家,人家都會用羨慕的眼光看他,對他的態度熱誠之極,不少人恨不得馬上就把閨女許配給他。


    心裏一有了優越感,他的眼光不期然變挑剔起來,一連看了好幾家,他都嫌人家的閨女長得像恐龍,配不上他,便用我會考慮的,等我想好了就答複你們之類的話來委婉拒絕人家。


    感受著軍人在農村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他東挑西選,終於相中了一個容貌秀美的姑娘,那姑娘打量著一身國防綠的他,目光飽含傾慕的意味。


    經媒人一番吹捧後,那姑娘的父母答應了這門親事,陳瑞心中欣幸不已,暗想:還別說,這身黃皮還真管用,俺沒向人家許諾房子,縫紉機,收錄機,人家就輕易地把女兒嫁給了俺。


    不過,他高興得有些過早,那姑娘的父親早年當過兵,深諳部隊的遊戲規則,當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訂親的那天,鄭重地向他強調:“雄娃子,我也混過部隊,實話告訴你,我的閨女樣貌不差,不愁嫁不到個好人家,我答應把她嫁給你的原因你也清楚,所以你必須在部隊混出個人樣來,我可不想她跟著你一輩子過苦日子。”


    意思很明確,陳瑞若不能在部隊入黨或提幹的話,這門親事就黃了。


    未來老丈人下達了硬性命令,他必須混出個人樣來,可是師直屬偵察連藏龍臥虎,他陳瑞縱然肯努力,肯用功,但卻不能脫穎而出,因為比他資質稟賦更高的偵察兵太多,他的潛質極難被部隊領導發現,更談不上著力挖掘和培養他了。


    現在他遇上鄧建國這個貴人,不遺餘力地栽培他,隻需要立過一次戰功,申請入黨就不是什麽困難的事,眼看出人頭地的日子不遠了,沒想到他的人生已走到了盡頭。


    “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這句話是他當新兵的時候,指導員教育新兵時說的,受這句話的激勵和啟發,他含心茹苦的打拚多年,眼看命運即刻便要發生轉機,一顆手榴彈卻將一切化為烏有,這也許就是他陳瑞的命。


    秀目中煞光暴射,鄧建國的槍口望右上方一抬,砰的一槍打去,瞳孔裏映射出一個敵人額頭中彈,頭蓋骨連同闊邊帽飛到空中,紅的白的黏糊液體四散飛濺,血葫蘆般的頭顱搖搖晃晃。


    連眼皮都不撩一下,鄧建國的槍口向左一蕩又朝下一壓,戰術動作轉換之快,迅如流星閃電。


    衝鋒槍的機柄在瞬間一抽一送,一顆子彈飛出槍口,九點鍾方向的一個敵人剛躥出來,這顆子彈刁鑽之極,竟然命中了這廝的襠部,於是這廝嘴裏發出殺豬一樣的尖嚎,拋下衝鋒槍,雙手揪住血淋淋的襠部,打了幾個旋兒,倒在地上拚命打滾。


    雙腳猛力一蹬地麵,鄧建國向前飛身魚躍,瘦削身形劃出一條美妙的半弧,越過麵前一堆雜物,著地便是一個前滾翻,跪姿出槍,噠噠噠的五發長點射。


    子彈命中血肉身軀,噗噗作響,一個敵人右手掄著一顆白煙騰騰的木柄手榴彈,胸腹爆射出數道血箭,身體劇烈抽搐幾下,一個仰八叉向後跌倒下去。


    手榴彈搶先脫手掉落,他的身體端巧撲壓住那顆手榴彈,一聲悶悶沉沉的爆炸,一團煙塵和血霧衝騰而起,將他掀起兩尺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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