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山比任何人都理解劉遠誌的心情,看到劉遠誌癱靠在藤椅上,右手夾著一根煙,神色異常焦慮,異常惶悚,當下心裏一陣惻隱,想過去安慰兩句,但又不知該怎麽把話說出口。(.$>>>棉、花‘糖’小‘說’)


    這時,鄧建國走進連部辦公室,一瞥眼間,見劉遠誌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心裏也有點同情劉遠誌。


    瞅了一眼劉遠誌放在辦公桌上的兩盒軟中華香煙,他又低頭一瞧劉遠誌腳下地麵的那些煙蒂,搖頭歎息一聲,左胳膊一碰馮文山,小聲道:\"讓劉指導員一個人靜一靜吧!我們出去溜達溜達,散散心。\"


    馮文山跟著鄧建國漫步在連隊的營房間,望著一間間空蕩蕩的宿舍,看到軍營裏人煙寥寥,冷寂異常,兩人不禁悵然若失,黯然神傷。


    悵惋地歎息一聲,鄧建國掏出一盒皺皺巴巴的軟中華香煙,正要撕開包裝,猛不丁地想到這是吳濤報答他知遇之恩的禮物,心裏頓然愴痛無比,舍不得抽,便將那盒煙放回上衣口袋,又摸了摸其它衣兜褲袋,發現身上沒有帶別的煙。


    便在此時,身旁的馮文山向他遞過來一根煙,笑盈盈地道:\"咋的了?小鄧,怎麽一副愁眉鎖眼的樣子?不是說好了不去想那些傷心悲痛的事情嗎?\"


    哦了一聲,鄧建國伸右手接過馮文山遞來的香煙,一瞧煙把,是一根軟中華,他當下眉開顏笑地道:\"想不到哇!老楊,想不到在鬼門關前轉悠了一天後,你終於懂得享受生活了。<strong>.</strong>\"


    \"享受個屁,就我那點死工資,省下來貼補家用都有些困難,那能跟你和劉指導員比,天天嘴裏叨著高級香煙。\"馮文山怏然地說完後,左手掏出一盒剛剛開封的軟中華煙,舉到鄧建國眼前照了照,用哽咽的聲音說道:\"是老張送給我的。\"


    一提起張召鋒,鄧建國又不由得想起張召鋒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悲壯情形,登時肝腸寸斷,悲痛欲絕,不過他立馬強行壓製住情緒,強顏歡笑著向泣不成聲的馮文山道:\"看,你也來了,不是說好了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情嗎?\"


    馮文山連忙用右手袖子去拭眼淚,右手彈出一根煙,叨在嘴巴裏,問鄧建國帶打火機了嗎?


    左手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遞給馮文山,鄧建國稍事思慮後,決定和馮文山談談目前惶惶不可終日的劉遠誌,隻聽他鄭重地道:\"老楊,你很關心劉指導員的,我希望你私底下去和戰士們打一聲招呼,隻許他們多議論劉指導員主動參加突擊隊馳援步兵四連的事,不許他們大肆渲染劉指導員貪生怕死,當縮頭烏龜的醜事。\"


    \"沒搞錯吧?小鄧。\"馮文山心頭一驚,猛地刹住腳步,轉頭驚疑地望向鄧建國,惑然不解地道:\"你一向憤世嫉俗,剛腸嫉惡,最看不慣劉指導員這類人,今天怎麽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幫他護短了?\"


    \"你誤會了,老楊。<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鄧建國停下腳步,接過馮文山遞還的打火機,鄭重其事地道:\"我不是幫他護短,我是同情他,可憐他,不願看到他一生就這麽毀了,他畢竟不是一無使處的人,就衝他打死靶子的那一手槍法,我也會原諒他三分,後來他聽進去了你我的勸告,明白了後果的嚴重性,懸崖勒馬,表現還算可以,我就另眼看待他了,當他還是個男子漢,不想看到他上軍事法庭。\"


    哈哈一笑,馮文山驚喜地道:\"以前我以為我馮文山是個寬宏大量,有容人之忍的人,現在看來,你鄧某人比我更寬大為懷。\"


    \"談不上寬大為懷。\"鄧建國點燃那根香煙,抽了一口,鼻孔裏噴著煙霧,慢條斯理地道:\"說我鄧某人不那麽小肚雞腸,斤斤計較,耿耿於懷到是真的。\"


    \"你能既往不咎,我就放心了。\"馮文山嘴裏噴著煙霧,煞有介事地道:\"老實說,我還真怕你向上級告發劉指導員。\"


    \"是嗎?\"鄧建國笑咧咧地道:\"要不是他劉大官人懸崖勒馬,盡了一回軍人的職責,我怕你馮大連長忍不住要去告他劉大官人的狀。\"


    嘿嘿一笑,馮文山沒有吭聲,顯然默認了。


    為了不打擾劉遠誌閉門思過,鄧建國和馮文山白天極少去連部,夜裏幹脆和戰士們睡在一起,反正每個班就那麽兩三個人,三四個人,床鋪多得睡不完。


    這一夜,陳瑞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覺,睡在他上鋪的鄧建國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聽著床時不時傳來咯啦咯吱的響聲,陳瑞掀開被子,一隻腳翹了起來,蹬了蹬上鋪鄧建國的床板,小聲道:“喂!副連長,你也睡不著哇!”


    呼啦的一下蹬開被子,鄧建國利索地翻身坐起來,從枕頭邊摸起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根扔給下鋪的陳瑞,自個兒點上一根,大口大口地吸著煙,怏然地道:“媽的,神經一鬆馳,心情一放鬆,反而睡不著覺了,真是邪門了。”


    哧嚓地劃燃火柴,點燃煙,陳瑞抽了兩口,吐著煙霧,征詢地問道:“副連長,要不咱們侃侃大山?”


    “嘮嗑什麽?找個話題吧!”鄧建國把手裏的煙伸出床外,彈了彈煙灰,“別再侃女人啥的了,我沒興趣。”


    “看來您老人家也被女人搞頭疼了。”陳瑞嘻嘻一笑,坐起上身,左手撓撓後腦勺,想了想,道:“以前好像聽你講過幾年前的712大血戰,場麵貌似比前兩天的更大更慘烈,當時我剛入伍不久,還是個新兵,沒能有機會參戰……”


    “小子,你是不是仗打多了,敵人殺多了,喜歡刀頭舔血,鬼門關前打轉的殺伐日子了?”鄧建國嗬嗬地笑道。


    “不是的,我又不是好勇鬥狠的莽漢,我隻是很好奇,那場大陣仗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激烈程度,慘烈成什麽樣?”陳瑞興味濃濃地道:“聽說當時安南頭號王牌315a師出動了坦克和武裝直升機,一水的俄國毛子貨,結果不但沒能侵占我們的陰山,還被我軍打得頭破血流,丟下兩三千具屍體狼狽地敗下陣來。”


    他很好奇,想知道當時的陰山保衛戰一役,究竟發生了什麽?像他這種在炮山火海,刀光血影中摔打出來的老兵,渾身血性,每根筋,每條血管裏都充滿了勇士的因子,戰鬥的細胞,閑極無聊起來,還真不想關心別的,閉上眼睛腦海中都是炮彈呼嘯,爆炸的轟隆聲,煙花爆竹一樣的槍聲,淒厲的慘呼號叫,撕耳震天的喊殺聲,硝煙滾滾,烈焰衝騰,火苗竄舞,沙塵暴卷,血漿飆射,殘肢斷體翻滾飛舞,人體在彈雨中抽搐手舞足蹈,地下橫七豎八姿態各異的屍首,腸子拖了一地,胳膊或者腿腳跟身體分裂,眼珠子暴出眼眶,滿臉血糊糊的傷者………


    “原來你小子是想聽戰鬥故事。”鄧建國看得出陳瑞的心思,知道這小子戰鬥的血性已深入骨髓了,索性把當年712大血戰的真實故事給這小子講講。


    其實,隻要一提起多年前的陰山一役,鄧建國就無比的自豪,也無比的悲慟,那是他從軍以來所親曆的第一場大陣仗,而且是他生平首次挑大梁,擔任指揮員,調遣號令好幾十名戰士據守一個高地,與火力強過他這一方十倍也不止的敵軍硬碰硬地幹,結果以傷亡接近百分之八十的慘重代價,冒著陣地隨時都會給敵軍攻陷的危險性,愣是扛住了坦克加武裝直升機的敵軍梯波次的輪番攻擊,因此,他很自豪也很悲傷,仗是打得輝煌,英雄神話書寫得固定精彩又氣壯山河,但幾十條精壯壯的漢子就這麽埋骨沙場,血染戰衣,他怎麽可能會不傷心悲痛。


    當年的情景像放電影一樣不期然地湧現在他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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