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地,盤根錯節的營盤。綿延無數裏,東、南、北海三地數百萬聯軍將西海龍宮所在海域圍成鐵桶一般,潑水難進。


    海中的營地搭建與陸上不同。所用的不是木製柵欄,而是取材自深海中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珊瑚和礁石,錯落陣勢,守護著營地。一個個營地又依照陣勢排列,連成一氣,組合成一個巨大的困陣。各營上空迷霧衝起,結成一片籠罩整個大營。


    “龍族稱雄四海這許多年,倒是有些手段。單看這大營陣勢,便不弱於天庭戰陣。”陸壓伴隨乃兄身側,查看著大營撫須頷首,背後火紅的劍穗隨著波浪起伏。


    “確是如此。下去吧。”陸久淡然一笑,神念掃視之下營地畢現於心間,隨即招呼陸壓徑直投向下方最大的營帳。區區一個迷陣,尚且不足以阻隔聖人橫掃三界的神念。


    哢嚓哢嚓……連綿不斷的咀嚼聲,朱九陰占據營帳一角,抱著一大堆采自海底的珍惜礦石大快朵頤。隨時隨地“進食”,已經成為這位“豬哥”的習慣。


    敖睿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扭頭看向懸於壁上的一張地圖。涵蓋四洲四海的巨大地圖。四海之地無限廣大,水族實力薄弱,不足以完全掌控。幸得蓬萊島鼎力支持,派出無數妖神進駐海外星羅棋布的島嶼,坐鎮其地,方才勉強掌控。


    小胖子很清醒,深知自身斤兩,安心成為妖族傀儡。憑借自家大姐這顆大樹,妖族不至於過河拆橋,甚至權利掣肘也不會太多。隻要妖族不倒,龍皇之位便穩如泰山。當然,前提是自己不會生出脫離蓬萊島控製的妄念。精明的小胖子不會這麽做,除非他能證道成聖。


    實力,才是根本啊。


    念及於此,敖睿囊括四海的雄心陡然減弱,熾烈的目光漸漸柔和。銳氣盡斂,轉為平淡安然的氣質。


    敖睿浮現連篇之際,營帳另一個角落打坐的睜開雙眼道:“老師和師叔來了。”


    話音未落,門簾無風自開,兩道青衣身影悄然而入。七八分相似的相貌,一人腰懸金黃色長劍,一人背負火紅長劍。


    “拜見老師、師叔。”


    “拜見老師、叔叔。”


    “拜見姐夫、老師。”


    帳中三人各自上前見過。敖睿曾拜在陸壓門下學藝,故而以“老師”相稱。亂七八糟的輩分小胖子自己都喊著暈眩。出了陸久這個異類,受其影響,蓬萊島一脈向來不在乎這些。受人詬病又如何?拳頭大才是道理!


    兄弟二人含笑示意三人免禮,並肩落座主位。陸久解下妖皇聖劍隨手擱置案上,示意三人落座後問道:“形勢如何?”


    敖睿拱手躬身道:“好叫姐夫知曉。三日前釋迦牟尼來援。與燭龍輪番出戰楊大哥,雙方都沒占到便宜,各自平手。隻是佛門不知何故並未衝擊我方大營。”


    聞聽敖睿話語,楊戩悶哼一聲。未能斬殺燭龍和釋迦牟尼,他對戰果不怎麽滿意,漠然道:“燭龍雖強,卻不是弟子對手,弟子有把握將他斬殺,隻是防備釋迦牟尼在側,不好下手。倒是那釋迦牟尼深沉難測,頗為棘手。”


    陸久輕“嗯”一聲,柔聲道:“釋迦牟尼此人天資卓絕,更兼修行無數歲月,道行不淺。尤其是他那個能力,演化諸般至寶,不可小覷。若能成就混元,隻怕戰力不在為師之下。”


    頓了頓,繼而道:“佛門不攻,乃是欲速戰速決,畢功於一役。三界形勢紛雜,各大教派虎視眈眈。若是四海戰局僵持,對我妖族和佛門都沒有好處。”


    “九哥所言極是。”陸壓接口微笑道:“明日便有小弟出戰,斬殺那燭龍,斷去佛門妄圖爭霸四海的名份。”


    陸久頷首微笑道:“正是如此。燭龍去後,四海歸屬,我與西方教主一戰可定。”抬手按上妖皇聖劍,麵上滿是神往之色。


    “我這就去下戰書。”敖睿笑逐顏開,向往著統禦四海的未來。有自家老師和縱橫無敵的姐夫出手,猶如三根手指捏田螺,穩穩當當。


    西海龍宮深處,燭龍長長籲出一口濁氣,壓下起伏的心緒,深邃霸氣的眸中神光連連閃動,透出莫名的煩悶。


    “阿彌陀佛。始元佛祖,緣何如此?”釋迦牟尼麵上陰鬱之色一閃而逝。兩軍交戰,燭龍如此心亂,由不得他不憂心。天機雖亂,修道人對自身禍福卻有本能的敏銳。當年封神之戰,這種情形在截教弟子身上業已印證了太多太多。


    何其相似啊……


    燭龍定神道:“世尊無需掛懷,近日交戰貧僧自理會得。”


    話音未落,有小白龍敖烈叩門而入,合什道:“稟上世尊、老祖宗,逆臣敖睿使人投遞戰書,約明日一戰。”


    釋迦牟尼與燭龍對視一眼,心中頓覺不妥,開口道:“始元佛祖,不如押後再戰,貧僧往極樂世界問個吉凶。”


    “不然。”燭龍慨然道:“敵方約戰,若不應之。與士氣有損。有世尊與貧僧坐鎮,諒那楊戩也奈何不得。”


    “阿彌陀佛……”釋迦牟尼宣一聲佛號,不再反對,暗自提醒自己明日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翌日清晨,雙方列陣而出,對峙於交鋒數次的戰場之上。楊戩排眾而出,流年寶劍魔幻般出鞘,清音低吟聲中蕩起一片肅殺之意,遙指燭龍漠然道:“燭龍老兒,還不速速前來受死!”


    “阿彌陀佛。”燭龍雙手合什,大袖飄飄而出,輕輕吐出洪鍾一般的聲響:“真君乃修道人,如此妖人行徑,委實有損妖皇聖人清譽。”


    言語之間,暗指妖皇聖人自身不正,授徒不嚴,上梁不正下梁歪。


    楊戩雙眼眯起,狹長的縫隙中透出濃烈的殺氣。這已經是燭龍第二次辱及老師,在他心中占據半父之重的恩師了。


    “老狗!今日容你不得,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爆喝一聲,楊戩法力全開,挺劍揉身而上。暴烈的氣勁吹得長發狂舞。水合道袍獵獵作響。


    劍尖磅礴殺意洶湧而出,一浪高過一浪卷向對手。直麵他的燭龍如墜冰窖,周身毛孔閉合,凝神以對。


    “不同了,真的不同了……”


    釋迦牟尼觀楊戩氣勢猛烈,全然不同於往日那般有所保留,絲毫不顧及自己在一旁窺伺,心下思量:“楊戩非是莽撞無謀之人,豈會無視貧僧在旁,定然有所依仗。這是為什麽……他究竟得了什麽依仗……”


    目光緩緩掃過敵方陣營,忽然眼前一花。現出一位青衣道者,背負長劍,半截火紅劍柄斜在肩頭,劍穗隨波逐流。


    “陸壓!”釋迦牟尼瞳孔猛地收縮,倒抽一口涼氣。終於明白楊戩為何敢於放手全力一搏,全無顧忌。倘若任由二人傾力一戰,燭龍凶多吉少。當務之急,乃是出手接應燭龍避退。


    對上臻至空明之境的陸壓,釋迦牟尼勝算全無。當下不再遲疑,顧不得佛主顏麵,閃身撲向楊戩,寬大厚實的手掌印出,突襲以求燭龍突出戰圈。


    楊戩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正要會一會這位老師讚歎不已的佛門之主。流年寶劍一轉,接下釋迦牟尼,二人戰成一團。


    燭龍返身逼退,忽然心下一驚,身前一朵火花綻放。待斂去之時,一柄通體火紅的長劍橫於前路。陸壓修長有力的右手握著劍柄,身形不甚高大,頭顱微微昂起,目中帶著輕蔑,嘲笑地俯視著燭龍:“道友哪裏去?莫非今日還妄想逃脫性命不成?”


    這便是陸久等人定下的計策。先使楊戩出陣,誘燭龍陣前交鋒。再遣陸壓現身,逼迫釋迦牟尼出手救援。最後由陸壓出手,斬殺燭龍。


    倘若陸久親自出手,自然不需要算計這許多。萬軍之中取燭龍首級,等閑事爾。雖輕易,卻不可行。


    其一,聖人顏麵不得不顧忌;其二,聖人如此隨意出手,各教門下弟子怕是剩不下幾人。


    聖人不得隨意出手對付各教門下未證混元弟子,乃是諸天聖人之間的默契。違背了這一條,無異於挑釁所有聖人。陸久雖然對自己極有信心,卻也不敢妄為之。


    “空明又如何?!蓬萊之主又如何?!”


    燭龍何曾遭人輕視至此!感受到陸壓的不屑,登時怒火中燒。源自遠古蒼涼的霸氣騰起,戰吧!


    右手現出龍形。整齊的鱗片層層密密,曲指成爪罩向陸壓,尖銳的爪尖罡氣吞吐,蕩起陣陣尖嘯之音。


    怒火不曾淹沒了燭龍的理智,深知己身實力遠不及陸壓。當下搶先出手,出手便是全力。


    陸壓心如明鏡,對手動靜皆了然於心,包括燭龍藏於身後蓄力的左臂。抖腕挽起幾朵劍花迎上,與燭龍的右掌糾纏在一起。


    燭龍乃是萬龍之主,水性嫻熟無比,對於水的理解業已臻至駭人聽聞的高度。陸壓法力雖高,卻是火性體質,在這萬丈海底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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