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書蝶被這審視的目光看得心裏一緊,下意識道。


    她心裏做了虧心事,自然是最怕自家姑娘知道了。


    傅沅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小跟在我跟前,知道我待人最是寬和,你說說,今個兒你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傅沅的話音剛落,書蝶的心裏咯噔一下,卻是強自鎮定,小聲回稟道:“奴婢畫了花樣子後,陪著佟媽媽說了會兒話。”說完這話,怕傅沅不信,又著急道:“姑娘若是不信,可派人叫了佟媽媽過來問。”


    “哦,那佟媽媽離開後,你怎麽不過來伺候?”傅沅挑了挑眉,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又問道。


    書蝶微愣,她方才送佟媽媽出了院子,就偷偷去打聽,看看大少爺去了哪裏。一打聽才知道,大少爺從姑娘這裏離開後,便去了大太太的青芷院,聽說好似還頂撞了大太太。她怕人起疑心不敢多問,又怕回來晚了姑娘生氣,才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去小廚房做了姑娘愛吃的點心。


    哪裏知道,姑娘會這樣追問她。


    書蝶愈發不安起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奴婢聽說園子裏的花開的極好,便去了園子裏。”


    傅沅聽著這話,突然就笑了:“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起竟連最起碼的規矩都忘了,還是說,有什麽別的原因,叫你連規矩都顧不得了。”


    “姑娘,奴婢不敢。”書蝶臉上掩飾不住的震驚,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姑娘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來,姑娘是隨便說說,還是話裏有話,存了別的意思。


    傅沅看了她半晌,歎了口氣:“罷了,你起來吧,往後沒事別隨便走動,叫人找不著。你是我跟前的人,若是沒了規矩,旁人隻會說我這當主子的治下不嚴。”


    方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話叫書蝶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會兒聽到這句話,她的心落了下來,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想來姑娘方才的話,並不是試探她,是她自己心虛想多了。


    “是,奴婢記著了。”書蝶應了一聲,就站起身來退到了一邊。


    懷青不著痕跡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歎了口氣。她伺候了姑娘這些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


    姑娘若是肯責罰她證明姑娘還未疏遠她,姑娘幾句話就叫她起來,從頭到尾也沒提起她偷聽表少爺和姑娘說話的事情,便表明姑娘是再也不肯信她了。


    懷青看著書蝶身著一身藕綠色繡花褙子,腕上戴著一隻翠玉手鐲,肌膚白皙,發髻上簪了一支碧玉棱花雙合簪,是往日她生辰姑娘賞她的。


    當下,懷青腦子裏突然就閃過些什麽,越想越是心驚。


    府裏人人都知道,表少爺最喜竹子,泊墨院外頭種了一片小竹林,就連平日裏表少爺作畫,也最愛畫竹子。


    她不得不聯想到這些日子書蝶時常和自家姑娘提起表少爺,又說表少爺待姑娘好,勸著姑娘留在府裏。


    她還以為,書蝶是替自家姑娘著想,想著有陳老太太這個外祖母護著,好過回宣寧侯府對著黎氏這個繼母,處處都要小心謹慎。


    如今看來,是她想岔了,書蝶竟是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來,想攀高枝兒了。


    她是姑娘跟前兒的人,這樣的心思若是被人察覺出來,姑娘的臉麵都不要要了。


    懷青想著,不由得揪心起來,尋了個由頭叫書蝶下去,自己這才走到傅沅跟前,開口道:“姑娘打算怎麽辦,若是處置了難免叫人疑心。”


    書蝶自小就是在姑娘跟前伺候的,府裏人人都知道,姑娘若是趕她出去,或是不叫她在跟前伺候,定會引出好些猜測來,老太太知道了怕也會過問。


    再者,不知道的人會覺著姑娘苛刻,連伺候了自己多年的貼身丫鬟都容不下了。


    想來姑娘方才沒急著處置,也是因著這個的緣故。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心裏一時也想不出法子來,隻說道:“不著急,她若是個聰明的,也會安分一些日子的。”


    “下個月就是祖母的壽辰了。”傅沅想了想,又說道。


    聽著自家姑娘的話,懷青不解地看著她,想了片刻才道:“姑娘覺著,老爺和老太太會在這個時候接姑娘回府?”


    傅沅點了點頭:“外祖母疼我,我想祖母多半會借著壽辰的由頭,將我接回府裏。我細想著,若是下個月來接我,過幾日就該有消息了。”


    懷青聽了,思忖了片刻,點了點頭:“許是和姑娘想的一樣,到時候總要先將叫幾個人收拾了行李,送回府裏。姑娘再給三少爺書信一封,言明緣由,叫三少爺尋個理由將她留在府裏便是了。左右等姑娘回了府裏,再慢慢處置,也不叫人疑心。”


    懷青說著,心裏愈發覺著姑娘該回宣寧侯府,倘若留在淮安府裏,可不是事事都要像今日這樣,顧忌著怕被人起了疑心。


    若是回了宣寧侯府,姑娘是正兒八經的主子,處置自己跟前的丫頭,誰敢說半個不字。


    果然如傅沅所料,這月十五,陳老太太便接到了宣寧候府老太太的書信,信中言明,借著壽辰想將傅沅接回府去,也叫她在京城的勳貴圈子裏露露麵,帶她認識幾個人,免得各家太太夫人都忘了傅沅這個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宣寧侯府二房的嫡長女。


    陳老太太看著信,不由得歎了口氣。


    池嬤嬤見著老太太臉上的神色,問道:“信裏說了什麽?可是定了日子要接表姑娘回去?”


    “你看看。”陳老太太伸出手去將信遞到池嬤嬤麵前,池嬤嬤也不避諱,接過信看了一遍,才知老太太為何會歎氣。


    原想著還能留表姑娘多住幾個月,哪裏想到,那邊會這麽心急,下個月就要將表姑娘接回去。


    “您也寬心些,即便表姑娘回去了,還能不時常過來給您請安。再說,往後您若想見表姑娘,老奴陪您去宣寧侯府,總叫您安心了才是。”


    陳老太太聽著池嬤嬤的話,笑斥道:“你呀,就會說這些好聽的。沅丫頭若真回去了,我能去看一兩次,總不好常常去看她。落在別人眼裏,還以為我怕她祖母和父親苛待了她。”


    雖說陳老太太舍不得傅沅這個外孫女兒離開,可既然早晚都有這麽一天,總是要替她打算的。


    借著她祖母的壽辰叫她在圈子裏露露麵,對沅兒來說總是好的。


    這些年她顧忌著宣寧侯府那邊,甚少帶著沅兒出去,若是回了宣寧侯府,總不必再有什麽顧忌了。


    陳老太太想著,看了站在那裏的池嬤嬤一眼,吩咐道:“你去將沅丫頭叫來,我親自和她說。”


    “是,老奴這就去。”池嬤嬤聽著吩咐,應了一聲,就轉身出了屋子,朝蕙蘭院的方向去了。


    雁榮堂距離蕙蘭院並不遠,隻需約一刻鍾的功夫。


    見著池嬤嬤進來,門口的小丫鬟忙迎了上去,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嬤嬤。”


    “你家姑娘可在屋裏?”


    小丫鬟點了點頭,打起簾子領著池嬤嬤走了進去。


    傅沅正坐在桌前看書,聽到廊下丫鬟報“池嬤嬤來了”,便放下手裏的書,從桌前站起身來,笑著迎了出去。


    “今個兒嬤嬤怎麽有空過來了?”傅沅說著,轉頭吩咐一旁的懷青上茶。


    池嬤嬤含笑阻止了:“不敢耽擱姑娘的功夫,是老太太找姑娘有事,宣寧侯府來了信,說是要趁著府裏老太太壽辰的機會,將姑娘給接回去,好叫姑娘在一家子親戚麵前露露麵。”


    傅沅聽了,便問道:“外祖母看了信,可是又難受了?”


    不曾想傅沅頭一句話便是問這個,池嬤嬤心裏很是有幾分感慨,怪不得老太太這些年將表姑娘當眼珠子似得疼,便是親孫女兒也未必能事事頭一個就想著老太太。”


    想著這些,池嬤嬤含笑道:“姑娘不必擔心,這幾日的功夫,老太太也想開了些,知道姑娘遲早都要回去,與其舍不得,叫姑娘跟著傷心,不如高高興興的,左右往後又不是見不著姑娘了。”


    聽著池嬤嬤的話,傅沅這才放心了,隨著池嬤嬤出了院子去了雁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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