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和萬嬤嬤走到寧壽堂門前,青馥進去通傳了一聲,就帶著傅沅走了進去。


    屋子裏隻老太太和大伯母張氏在,剛一進去,傅沅就覺出空氣中帶了幾分緊張,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氣凝神,動作也比平日裏愈發小心了許多。


    傅沅心中咯噔一下,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孫女兒給祖母請安。”


    “不必多禮,到祖母這邊來。”老太太見著她進來,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見著她請安,朝她招了招手。


    傅沅點了點頭,又對著大伯母張氏福了福身子,才上前走到周老太太跟前。


    張氏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幾分感慨來。這四姑娘和她雖處的不多,可真真是被陳老太太教導的好,這樣懂事規矩。方才老太太派了大丫鬟青馥去傳話,她心裏定是忐忑的很,如今見了老太太和她,卻是沒流露出半分,失了晚輩的敬意。


    “這府裏我隻看著四丫頭最是孝順懂事,難怪回來短短一個月,就能叫母親喜歡成這樣。”想著一會兒要和這個侄女說的話,張氏心中多了幾分憐惜,看著傅沅嘴上隻說著好話。


    傅沅聽著張氏這話,愈發覺著有幾分不對,張氏掌管府中中饋,平日裏待人便嚴肅上幾分,便是喜歡哪個,也輕易不會說出這些話來。今個兒,卻像是刻意的說她好話一樣。


    傅沅眼底微微露出幾分詫異來,笑著道:“府裏的姐妹哪個不孝順懂事,大伯母這話若是傳出去,侄女可就不好意思和大姐姐她們相處了。”


    “你這孩子。”張氏幹笑一聲,不自覺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傅婭來,視線便朝老太太那邊看去。


    周老太太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看了傅沅一眼,才開口道:“這東宮要納側妃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聽著祖母這話,傅沅點了點頭:“這兩日聽府裏丫鬟們說過,孫女兒也知道些。”


    見著周老太太看著她的目光和往日有幾分不同,說話也有幾分遲疑,傅沅便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道:“祖母有什麽話可以直說,孫女兒知祖母這兩日心情不好,也想著替祖母解憂。便是想不出什麽法子來,聽一聽您心裏到底也能寬慰上幾分。”


    “好孩子,難為你這樣孝順。”周老太太看著她的目光裏愈發多了幾分憐惜和喜歡,拉著她在自己跟前坐下,才說了起來。


    “那日趙夫人來府上做客,說皇後娘娘很是喜歡你大姐姐,咱們雖不比公府王府,到底也有祖上積攢下來的幾分體麵和名聲,你大姐姐是府裏的嫡長女,哪裏能輕易當了那妾室,便是那東宮側妃的身份再貴重,也比不得祖宗的名聲。”


    “事關宮中,我和你大伯母想來想去隻有求到太後娘娘麵前。見太後娘娘一麵不算太難,隻遞了牌子太後想來會給咱們宣寧侯府幾分臉麵見上一見。可若叫太後答應了不叫你大姐姐進了東宮,這滿府上下,隻你母親能有這份臉麵了。她是皇上親封的平淑郡主,又自幼在太後宮中養大,加上當年魏國公的救駕之功,定能勸動太後,保全咱們宣寧侯府的臉麵。”


    周老太太說到這裏,看了傅沅一眼,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道:“既然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也叫你過來了,就沒什麽不可說的,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傅字,你雖自幼養在淮安侯府,可到底是咱們府上的姑娘。”


    聽著周老太太這話,傅沅點了點頭,才聽她又道:“你生母去時留下一百二十抬嫁妝,因著你大伯母管家,便叫她管著了,這些年,也沒人有什麽異議。隻今個兒,你母親提出來說是你既回了府裏,她也是二房正經的太太,那些嫁妝,該交給她管著。如今你年紀小,你兄長是個男兒,又進了翰林院,不好沾手銀錢之事。我想了想,不好抹了她的臉麵,就應了她,想著派人叫你過來和你說說。”


    周老太太說完這話,就將視線落在傅沅的臉上,似乎要將她臉上的表情全都收入眼中。


    周老太太雖是府中長輩,可這樣的事情應了下來,心裏到底是對這個孫女兒有幾分愧疚的。


    張氏坐在那裏,臉上有幾分尷尬難堪之色。


    老太太雖沒有明說,可沅丫頭怎麽會猜不出來,這嫁妝的事情,便是黎氏答應去求太後娘娘所提的條件,老太太為了府裏名聲,為了婭兒,才應了下來。


    傅沅隻愣了一下,便恭敬地道:“孫女兒才剛回府,年紀又小,自該一切聽祖母安排,祖母不必因此憂心。”


    她是晚輩,老太太既是答應了,她總不好哭著怨怪老太太,隻能叫老太太心裏對她多一份喜歡和愧疚了。


    “再者,既是為了祖宗的名聲和大姐姐的前程,孫女兒更沒有什麽不願意的。隻是......”傅沅遲疑了一下,才又說道:“母親去時孫女兒已經八歲,這些年時常記著母親對我的疼愛,卻是不知為何有些記不清母親的樣子了,孫女兒心裏很是愧疚覺著對不住母親。既提起這些嫁妝來,孫女兒想親自去看看,興許見著母親留下的東西,便能想起母親的樣子來。”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合該是這樣,便是你不說,我這當長輩的也要替你想著的。”


    當年謝氏去後,她這個孫女兒發了高熱,好幾日都不退,後來請大夫來看吃了藥也不好,眼見著嬌滴滴的小姑娘命懸一線,她才應了陳老太太叫她將人接到淮安侯府住著。


    這些年,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因著那年發熱的事情這個孫女兒對年幼時的好些事情都記不清。如今說出這話來,不過是孺慕之情罷了,她聽了隻覺著更心疼,哪裏還會怪罪。


    周老太太想著,便開口道:“聽青馥說萬嬤嬤跟著你過來了,你一會兒就帶了萬嬤嬤跟著你大伯母到庫房去,好好的看一看。萬嬤嬤原是你母親的陪嫁嬤嬤,也叫她給你講講你母親的事情。”


    周老太太說著,對著坐在那裏的張氏道:“當年謝氏的嫁妝單子是誰保管著?”


    “弟妹去後,是媳婦一直收著的。”張氏聽著周老太太這話,愣了一下,才回了老太太,轉頭看著站在那裏的傅沅道:“你母親的嫁妝你是該親自看看,多半都是姑娘家用的東西,你往後也用得著。”


    張氏能感覺到老太太因著這事情對傅沅愈發看重疼惜了幾分,如今不過是借著老太太的話頭說下去罷了。


    好歹這些年府裏用度雖大,可謝氏的嫁妝,她從沒動過半分,也不怕拿給傅沅看。


    “嗯,聽你大伯母的。”周老太太點了點頭,又和傅沅說了會兒別的事情,才對著傅沅道:“今個兒還早,你這會兒就跟著你大伯母過去吧。”


    傅沅應了一聲,向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才跟著張氏從寧壽堂退了出來。


    萬嬤嬤見著二人出來,上前行禮,叫了聲:“大太太,姑娘。”


    方才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青馥從屋裏出來將老太太和姑娘所談的事情告訴了她,叫她一會兒陪著姑娘去庫房。


    對於這個事情,萬嬤嬤隻詫異了一下,就恢複了平靜,黎氏那樣的性子,還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既然拒絕不了,倒不如叫黎氏管著,都說多做多錯,黎氏既管了這嫁妝,總會叫她挑出錯來的。


    沉香院


    陶嬤嬤端著茶盞到了黎氏跟前,帶著幾分不解道:“原交給大太太就行了,太太不管著也不會叫人挑出錯來,太太何苦摻和這事兒,惹得老太太不高興。老爺知道了,心裏也會責怪太太的。”


    陶嬤嬤對於自家太太的做法很是不解,不知太太是怎麽想的。


    聽著陶嬤嬤的話,黎氏接過她手中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帶著幾分嘲諷道:“我就是要他心裏膈應。這些年,他想著謝氏,何曾顧及過我的感受。”


    “他既下了我的臉麵,我總要叫他難受才是。”


    “太太......”陶嬤嬤聽著這話,麵色一緊,忙朝窗外看去。


    “太太慎言,這些話若是傳到老爺耳朵裏,老爺會怪罪太太的。”


    陶嬤嬤說著,見著黎氏的臉色,心裏也是湧起一股酸澀來。


    這些年,老爺每個月隻來太太屋裏一兩回,這沉香院的地磚都是冷的。


    如今,連太太當年抬了的通房丫頭都比太太要得寵幾分,太太心裏哪裏能不遷怒。


    她隻擔心,老爺因著這事兒,愈發不待見太太。


    太太雖有太後庇護,可太後年紀大了,總有一日會......


    到時候,太太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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