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盒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叫傅沅回過神來,她收起眼中的震驚,才想蹲下身去撿起地上的紅木硯盒,就見著麵前的人彎下腰去將那紅木硯盒拿了起來。


    麵前的男子身材修長,穿著一身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頭發以玉冠束起,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雙眸深邃,給人一種氣宇軒昂的感覺。他的手指修長,十分的好看,撿起那紅木硯盒,遞到她手邊,眼中帶了幾分隱隱地笑意。


    這一刻,在傅沅的腦海中,這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和夢中那個威嚴盡顯的人重合在一起,隻是看上去比夢中的人年輕上許多。


    傅沅抿緊了唇,心裏又是不安又是緊張,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恍惚,卻又強壓著不想叫麵前的人看出來。


    這個時候,書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這腳步聲,傅沅知道是自家哥哥來了,忙上前一步,伸手將宋淮硯遞過來的硯台接了過來,小聲道了聲謝。


    宋淮硯不著痕跡的看了傅沅一眼,對於麵前這個小姑娘很是有幾分無奈。


    他長相自認不錯,怎麽這姑娘見了他,竟露出驚嚇的樣子來,叫他不自覺有種一探究竟的好奇。


    傅詢從門外走了進來,見著傅沅和宋淮硯麵對麵站著,屋子裏的氣氛明顯帶著幾分異樣,詫異了一下,問道:“四妹什麽時候過來的?”


    不等傅沅開口,就上前將手中拿著的一本書遞給了宋淮硯:“我這妹妹膽小,你可別板著臉,嚇壞了她。”


    見著兄長很是自然的動作,傅沅眼底露出幾分詫異來,卻是很快掩了下去。


    聽著傅詢的話,宋淮硯略帶著幾分笑意地看了麵前的傅沅一眼,意味深長道:“我一句話都沒說,小丫頭就嚇得將手中的硯盒掉在了地上,是膽小些。”話音剛落,他便邁開步子,上前一步。


    傅沅見著他走上前來,心裏有些琢磨不透這人想要做什麽,下意識想要朝後退去,腳下卻是一步都沒挪動,潛意識告訴她,這個時候還是什麽都不做為好。


    哥哥還在,難道他還能當著哥哥的麵欺負她不成?


    傅沅眼中露出幾分緊張來,宋淮硯卻隻笑著看了她一眼,伸手拿過她手中的硯盒,親手打開盒子,等看到裏頭碎成兩塊兒的古琴式端硯時,惋惜的搖了搖頭。


    “是我害的姑娘打碎了硯台,等改日我陪給姑娘。”


    傅沅聽著他的話下意識搖了搖頭,嘴角動了動,才要開口,就聽兄長傅詢道:“沒事就先回蕙蘭院吧,等改日我再去看你。”


    傅沅巴不得快些離開,聽著兄長這話,忙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轉身從書房退了出來。


    等到出了書房後,她才發覺自己後背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方才雖然隻見了一麵,那人也隻說了幾句話,可傅沅就是不自覺將他和夢中那個滿是威嚴,手段狠辣的人重合在一起。


    傅沅搖了搖頭,壓下心裏頭的不安和緊張。


    “姑娘。”等在門口的丫鬟懷青見著傅沅出來,忙走上前去,道:“方才觀言姐姐去了茶水間,等回來才告訴奴婢說書房裏有客人在,是南陽王府的二公子,姑娘可碰著了?”


    傅沅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沒事,不必擔心,哥哥在書房陪著,咱們先回去吧。”


    “是。”懷青看著自家姑娘額頭上滲出汗珠來,開口道:“外頭天熱,姑娘回去了喝碗冰鎮的梅子湯降降火,別中暑了。”


    傅沅點了點頭,兩人一路回了蕙蘭院。


    懷青去了小廚房端了一碗冰鎮的梅子湯進了屋裏,放到傅沅麵前的檀木小方桌上。


    傅沅自打回來卻是一直心神不寧,手裏將那冰鎮的梅子湯拿了起來,卻是好半天都沒喝上一口。


    丫鬟懷青見著自家姑娘這樣,遲疑了一下,才問道:“姑娘方才在燕譽軒,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聽著懷青的話,傅沅才回過神來,端著冰涼的梅子湯喝了一口,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的事,你一路過來也熱得很,去喝碗梅子湯吧,別熱壞了。”


    關於夢中的那些事,隻能她一個人知道,不能說,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傅沅隻能將這些不安和緊張藏在心裏。


    懷青知道自家姑娘心裏有事,沒敢擾了姑娘的清淨,應了聲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見著懷青退了出去,傅沅嘴裏才喃喃吐出幾個字來:“宋淮硯。”


    在那個夢中,“傅沅”在絕望選擇跳崖時被人帶到了一個地方,見到了宋懷硯。那個地方,並非是南陽王府,而是三皇子的府邸。


    “傅沅”久居深宅,隻知這三皇子原是養在南陽王府,兩年前才被皇上認回宮裏,並深受皇上看重。當時,恰逢太子失德被皇上廢黜,圈禁在東宮。而淮安侯府,也是太子一黨,宋淮硯借著“傅沅”的手在舅父書房藏了通敵的書信,淮安侯府滿門被誅。


    之後,宋淮硯就被立為了太子,又過了兩年,皇上駕崩,宋淮硯的生母“舒貴妃”追隨皇上而去,新皇登基。


    皇上駕崩,是泰和五十八年的事情。


    距離現在,還有八年的時間。


    傅沅算著時間,輕輕舒了一口氣。


    還有這麽長的時間,有些事情總能改變的。


    她不是“傅沅”,不會因著對寇氏和崔貞的恨在舅父的書房裏藏那封通敵的書信,這樣,淮安侯府就不會滿門被誅。


    兄長,如今和還是南陽王府二公子的宋淮硯走得很近,她深知兄長的性子,日後也一定是站在宋淮硯那一邊的。這樣一來,宣寧侯府也不會因著站錯了對落得淮安侯府那樣的下場。


    這樣說來,她要做的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阻止大舅舅支持太子,最好是隻做純臣,日後等到宋淮硯登基,就不會被遷怒。


    可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宅女子,這樣的事情,如何能辦到?誰會聽她一個小姑娘的話,便是聽,她也不敢直接將夢中的這一切說出來,惹禍上身。


    因著表哥謝遷的事情,大舅母已經厭惡了她,大舅舅雖對她不錯,可也不意味著她因為要幫著淮安侯府逃過一劫,就將自己推到危險的境地。


    她深知自己這樣有些自私,可是在“她”的記憶裏,淮安侯府除了外祖母真心待她好之外,其他的人,在“她”壞了名聲成了妾室之後,便看低了她幾分。就連表哥謝遷,也疏遠了“她”,默許著崔貞欺辱作踐她,看著她在淮安侯府的後院中一天天凋零下去,失去了生機。


    她隻想好好活下去,這輩子不要和謝遷和宋淮硯再有什麽牽扯。然後,才是想法子幫淮安侯府逃過滿門抄斬的結局。


    想清楚這些,傅沅輕輕歎了一口氣,將心中的一絲自責壓了下去。


    珠簾輕響,外頭有丫鬟進來回稟:“姑娘,太太身邊的翠夏姑娘來了。”


    傅沅挑了挑眉,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心中生出幾分猜測來,對著那丫鬟吩咐道:“叫她進來吧。”


    “是。”丫鬟惜蕊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領著翠夏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四姑娘。”翠夏身著一身藕荷色繡桂花褙子,緩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請安道。


    “起來吧,姑娘過來可是太太有什麽吩咐?”傅沅見著她起來,開口問道。


    聽著傅沅的話,翠夏忙回稟道:“回姑娘的話,太太叫奴婢過來是告訴姑娘一事,先時老太太答應了將先夫人的嫁妝交給太太保管,方才大太太派了人過來說是明日就叫人將那嫁妝送到沉香院去,太太說了,明日姑娘若是得空,便也來沉香院看看。”


    說完這話,翠夏不著痕跡朝坐在軟榻上的傅沅看去。


    太太專門叫她過來傳這句話,為的就是四姑娘去了,旁人也少在背後非議些。若是不去,今個兒太太情麵也做足了,反倒是叫旁人說出些閑話來。


    太太原本還想拖上幾日,想個周全的法子,沒想到大太太這麽快就派人傳過話來,又拿大姑娘進宮的事情說事,叫太太不得不接下。


    傅沅聽了這話,卻隻笑了笑,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告訴太太,我明日一定過去。”


    翠夏沒想到傅沅會說的這樣幹脆,一點兒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愣了一下,才應了下來。


    “姑娘若沒有什麽別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見著傅沅點頭,翠夏才福了福身子,從屋裏退了出來。


    見著翠夏離開,傅沅才輕笑一聲,道:“這兩日,太太可去過前院的淩鬆閣?”


    聽著自家姑娘問,懷青搖了搖頭:“一次都沒去過,奴婢還聽說這些日子老爺沒踏進過沉香院一步,太太麵上無光,卻也不肯和往常一樣說句軟話,隻一味僵持著。”


    “老爺這樣,太太火氣沒出發,多半會難為姑娘了。”


    傅沅聽著這話,卻是搖了搖頭:“父親寵著太太,太太也不會真心對我好,背地裏總要算計的。與其這樣,倒不如連裝都不必裝了,我這些日子瞧著,太太雖是在宮中長大,論城府心計,卻是一點兒都不如大伯母呢。”


    “大伯母是搶先一步說要將嫁妝送到沉香院,太太便是這會兒後悔了,為了臉麵,也隻能接下了。”


    “隻不過,臉麵是有了,卻是少不得叫人非議上幾分。大姐姐如今這樣,大伯母還能想著這事兒,可見比太太強出多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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